第二十六章 　　商巖想，必須盡快找個合適的機會和方式提醒梁新初，浙東這批貨自己都能猜出來，葉隊長老奸巨猾，能會不懷疑？但是，作為行動隊的一員，商巖是不便把這事說得那麼明確的。 　　於是，他隻能杜撰。“梁經理，昨天您不在廠裡時，憲兵隊、警察局和行業協會組織了一次工廠大巡查，他們還專門查詢了我們即將向浙東交的這批貨的用途。我說合同在您辦公室，我沒有看到過，請他們直接向您了解。也許回頭他們就會打電話給您進行問詢。” 　　其實，巡查是真的有過巡查，但對方沒有具體問過某一單業務的情況。商巖想特意提起浙東這一單引起梁經理的警覺。 　　梁新初鬆了鬆領帶，說，“我們隻是上遊企業，隻負責初加工。至於客戶要拿來做什麼，不關我們的事！” 　　商巖想，反正該遞的話我已經遞到了，想來梁經理是早就準備好對策了的。 　　兩天後，不速之客果然登門了：葉副隊長帶著日軍一個準尉和兩名憲兵來到了廠裡，直奔經理室。 　　“梁經理，今天憲兵隊柴崎準尉和我來的目的很簡單。近期新四軍和土遊擊隊活動猖獗，我們接到通知，要求轄區的各個廠礦和公司把近三個月的合同全部報上來備案。請你配合一下！” 　　葉隊長看了商巖一眼，卻假裝不認識，還說了聲，“這位是秘書吧？去找找合同啊。” 　　既然他裝作不認識，商巖敏銳地感覺出，葉隊長還有讓他繼續潛伏於此的打算。也就是說，今天他們還沒打算和梁經理撕破臉來硬的。 　　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樣突然襲擊，肯定是有陰謀的。 　　梁新初心裡也猜得到他們的來意，隻能先拖一拖，看情況。他假裝說：“近三個月啊？前幾天我剛讓人去把那些單單片片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可能還要花點時間去分類。您等等啊，我回憶一下。各位稍坐片刻。” 　　他也順勢在經理椅上坐下來，假裝絞盡腦汁地回憶，“哦，大概是一月吧，簽了一個上海的單子，是一個熱水瓶廠加工內膽。嗯，一月底，好像是寧波一個電風扇廠的葉片加工。哦，還有，二月初，是二月初，因為快過年了嘛，是鎮江的一個化工廠，做那個罐體，因為時間催得急，他們想過完年就開工生產，那麼急哪做得出來？工人都回家過年了。為這事雙方還鬧得很不愉快……” 　　柴崎準尉好像不會中文，聽梁經理在這裡婆婆媽媽，很不耐煩地跟葉隊長說了幾句日語。葉隊長馬上陰沉著臉，“好，現在盡快把合同給我帶回去，我們檢查一遍就清楚了！” 　　商巖知道拖不下去了，就說，“我現在就去找！” 　　他來到走廊盡頭辦公室，從標有“技術資料”、“人事檔案”、“來往函件”、“合同協議”中各抽出四五份摞在一起。 　　資料員小汪是個十幾歲的女孩，看到商巖，很熱情地招呼，“商哥，稀客啊，拿資料啊？來來來，我們剛買的草莓，我看挺新鮮的，你也嘗嘗。” 　　草莓？商巖突然想起了梁經理的毛病，也沒做聲，順手拿起那個筐子，抱著資料回到經理室。 　　“幾位老總，近期的資料都在這裡了，沒來得及分類，我們現在就分，稍等啊。”商巖客氣地打著哈哈。 　　商巖又捧著草莓，熱情招呼，“來，拿了點新鮮水果，大家嘗一下。”他給柴崎、葉隊長他們抓了一大把，放在茶幾上，然後又把筐子放在梁經理麵前，說，“你也來點吧。” 　　梁新初一看清是草莓，眉頭就皺了起來。但商巖故意用手拍了拍筐子邊緣，梁新初似乎有點明白了。 　　葉隊長忙著抽煙，也沒注意梁新初一下子就吃了七八顆，他還等待商巖快把合同挑出來呢。 　　突然，商巖驚慌失措地叫起來，“梁經理，你怎麼了？”隻見梁新初呼吸粗重，滿臉通紅，雙手不停地在脖子上和臉上撓著，很快地，臉上和脖子上都長出很多紅斑，看上去很瘮人。 　　商巖忙對外麵喊人，“來人啊，經理病了，急需送醫院！” 　　幾個小夥子湧進來，七手八腳，把梁新初抬了起來，其中一個小夥子說，“我去叫司機！” 　　商巖忙對葉隊長說，“我忘了，可能是草莓過敏！對不起各位，我先送他上醫院，回頭我把合同全部送到隊裡來！” 　　診斷病歷上寫得很清楚，“異種蛋白過敏”，經過催吐、塗抹膏藥和打針，大概半小時後，基本已經穩定下來。 　　病室裡還有兩個同事沒走，商巖有話也不能在這裡說。他悄悄在病歷右上角寫了一個小小的“換”字，遞給梁新初，找書苑wwｗ．zhａoshuyｕan.com “梁經理，醫生讓你仔細看看病例，注意平時不要碰這些東西。” 　　“現在看來沒什麼了，我也就不驚動夫人了。憲兵隊還等著我們報合同過去，我先回廠裡準備一下。”他轉身向大家告別，麵對梁新初，他故意把雙手的大拇指繞著旋轉了一圈，表示“替換合同”。 　　梁新初看懂了，微微點了點頭。“辛苦你了，商秘書。” 　　但是，他還是猜不透商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在心中告誡自己，以後可千萬不能做這種留下書麵把柄的事了。 　　商巖回去後，找到了那份合同，一看嚇一跳。在合同附件中，居然還有一份技術圖紙，標明了鋼管內徑車出的那些螺旋線的深度、圈數等。原來自己還想以製造縫紉機搖臂軸的傳動螺紋來掩飾過去，但一看這份技術指標圖紙，誰都猜得到這是槍膛線。 　　想想都後怕。 　　他虛構了一個“上海華晟機械製造公司”，做機器的，肯定經常用到螺旋線吧。 　　得益於中學時參與那些活動需要經常做手工，從“畫”公章到合同做舊，商巖都能很精準把握住細節。 　　熬了半宿，一份幾可以假亂真的加工製造合同終於擺在了案頭。 　　在例行的電話匯報中，他向葉隊長作了檢討，“我真沒想到他吃幾顆草莓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葉隊長倒沒多說什麼，“不說了，怪我也沒早點注意到。” 　　他知道梁新初是肯定積極抗日的，但是，他會是共產黨員嗎？或者，他能幫助自己找到組織嗎？不管怎樣，隻要抗日，就是自己的同誌，就應該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