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舉目所望皆是血色。詭異的紅陽投下熾烈的紅光,猩紅的流雲遮擋了絕大部分光線,殘存的流光照亮整個世界。巨大的不規則肉塊隨意地堆疊在一起,它們組成了山峰、丘壑,濃稠散發著陣陣腥臭的血河肆意穿行其中。 那輪紅陽投下的光線匯聚在葉晨的雙眼,他漠然地矗立在這片猩紅的世界中。沒有恐慌、沒有畏懼,沒有一絲不必要的雜念,此刻的他隻有一個想法,他該回家了,要回到那片沒有被波及的凈土。就在前方兩三裡的地方,那裡的一間小屋,一座石質的茅草屋。 紅陽漸漸西斜,不規則的肉塊堆疊在視線的盡頭,像是張開一張巨口,等待著天上的光球落入其中。 要加快腳步了,還有人在等著自己。 穿過尺許長的觸手叢,它們取代了原本的茵茵綠草,走在其上能感覺到格外柔軟的肉芽在腳底蠕動。縱使沒有風從其中拂過,它們也會肆意得招展自己。 葉晨感受到腳背、腳踝、乃至小腿傳來的異樣觸感。“小草們就是這樣的”葉晨安慰自己,他會不去嘗試理解這些東西,隻是將他們類比成這個世界之前的樣子,也或許隻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慰藉,才能不被推到理智的邊緣。 記憶中流淌在嶙峋石塊中的山間溪流,現在已經被流淌於殘破肉塊的猩紅血流取代。一山一水一景一物,全都變了,變成了這番自己不能理解、不能認知、不能接受的樣子。 最開始是什麼樣子呢,塵封的回憶在腦中奔流,一縷縷的散碎記憶在思想中交織、勾勒出一副質樸的畫卷。 潺潺流水帶動了巨大的水輪,粗糙的石盤在水車的驅動下將棕黃色的麥粒盡數碾碎。待到晚飯時一家人圍坐在小桌前,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伴著池塘的蛙鳴,暖意下肚,一天就算這麼過去了。回顧起自己的一生,好像都是這樣,是這片土地用他的厚重承載起生命的重量。 而如今,往日不能重回,回憶也隻能是回憶。葉晨不舍得將意識從其中抽離,現在的他要直麵這個世界的殘酷,要將自己的生命之火延續下去。隻要他還活著一天,這場滔天的災難就不可能征服這片土地。 ----------------- 穿過肉芽構成的叢林、鮮血流經的河床,終於他走到了那間小屋前。 棱角分明的石磚整齊有序得壘砌在猩紅的大地,方正、有序的石磚和周遭的混亂、無序形成鮮明的對比,每一塊石磚都在無聲地向這個世界控訴著什麼。這間小屋就像是一根楔子,牢牢釘在一團滿布血汙的內臟之上。 一束束長條狀的觸手深深嵌刻在石磚間隙的最深處,正在蜿蜒扭曲地順著間隙向上艱難爬行。葉晨用力將被吞沒了一半的鐵鍬從血肉組成的地麵拔起,熟練地砍斷這些觸手的根莖,看著它們在血泊中不斷扭動,最後重新融入孕育了他們的血肉。 難言的悲涼湧上心頭,越來越快了,最開始是不到腳踝的肉芽,再之後一天內可以長到小腿。如今不過半天,這些東西就已經快長到胸口位置了。這間房屋未被侵染的高度就像是自己餘下生命的象征,待到這間房屋被這些東西吞沒的時候,自己又將何去何從,或者說自己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 何等的無力,自己想要的隻有活下去而已,僅僅是這最微小的願景,現如今都像是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 清理完前院,柳陽推開房門。鋪設在地麵的石板將這個小小的空間與外界的詭異、瘋狂做了最後的切割。脆弱的平衡在腳下艱難維持。 讓葉晨稍稍感到慰藉的是那令人安心的,是那張一如既往,帶著微笑的麵孔,她一直都在等著自己,也正是因為她,自己才能有直麵這些的勇氣。 “我回來了”葉晨半坐在床沿上,右手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塊沁著鮮血的肉,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出是一隻小動物的形狀“今天運氣挺好,抓到隻兔子” “嗯,累了嗎,我去做飯。”輕柔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間內回蕩,她一邊說一邊掀起蓋在身上的薄被。 “坐下,好好休息,我去做。”葉晨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放在了她高高隆起的小腹,隔著層棉被輕輕撫摸“安心養胎” ----------------- 一夜無事,隨著紅日破開黑暗,血色的天穹又一次籠罩在這間小屋的上空,又是新的一天。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食物,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危險,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但是他還是再一度踏上了前路。或許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隻是他的態度、他對於生的執念。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如此末日繼續延續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