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兩秒、三秒。頭疼慢慢消失。泉曉武用手支住擂臺，惶惑地轉著頭，惶惑地向四下裡張望。一陣淒涼的風吹過，吹散了一片雲朵。曉武抬起頭，對著天空中皎潔的明月和緊緊縈繞著明月的那顆灰白色的暗月，淒涼地嚎叫。 　　“啊！” 　　“啊！” 　　“啊！” 　　他痛苦地、絕望地嚎叫著。但是，他聽不到自己叫喊的聲音。因為那僅僅屬於一個頑童的悲鳴，正被包圍著擂臺的千百個學員的咆哮，淹沒下去。 　　“加油！” 　　“加油！” 　　“加油！” 　　潮水般洶湧的叫喊聲回蕩在俞建南的腦海裡。他緩緩地張開眼，一絲青色的、朦朧的光透過眼瞼上的血痂映射到眼底。他感覺到雙眼被那唯一透入的月光，刺痛。於是，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掌，試圖擋住那道光線。 　　顫巍巍的手掌顫顫巍巍地搖晃，雖然沒能成功地阻擋那道光線，但月光卻不再引起刺痛。俞建南抬起頭，看到皎潔明亮的銀色月亮，以及緊緊伴隨在旁邊的，青灰色的暗月。雙月之外，是被黑漆漆的雲朵遮蔽的天空。 　　視力，恢復了。他的心頭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呼！泉小五的腿帶著淒厲的呼嘯聲迎麵而來。 　　俞建南豎起雙臂抵擋。嘭！嘭！嘭！嘭！嘭！強大的力量撞擊著他的雙臂沖擊著他的身體也振顫著他臉上的肌肉，一星星、一點點、一絲絲，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臉、感覺到舌下的傷痕、感覺到碎裂的鼻梁骨。 　　嗵！泉小五的腳踹在他的腹股溝上，刺骨的疼痛透過脅、胸、肩、頸傳入大腦，讓他聞到了自己鮮血的腥臭。 　　“哈！”他憤怒地叫著、憤怒地揮拳。對著泉小五的方向，用盡全身的力量，打出去！ 　　接著，他感覺到對手的十指分上下捉住了自己的手臂。然後，對手的腳便如狂風暴雨般地狠踢自己的小腹。躲開！逃開！他向外掙紮著，右臂卻似嵌在了巖石中一般毫不動搖。反擊！逼退！俞建南胡亂地揮舞著左手試圖給對方造成一些壓力。 　　乒！膝蓋打在了左手的肘窩；嘡！足尖踢中了腋下的神經。俞建南感到一陣痙攣，雙膝的力量驟然間消失掉，他又一次摔倒在擂臺上。 　　泉小五緩緩地鬆開手，緩緩地放開被捉住的俞建南的右臂，靜靜地看著他在擂臺上掙紮。 　　他想爬起來。小五看得出他掙紮的目的，心臟便一陣又一陣地收縮。 　　“爬起來！”他攥緊了拳頭對著俞建南不斷扭曲的身體憤怒地咆哮，“爬起來！” 　　俞建南踉蹌地爬起來，再跌到；跌倒，再爬起來踉蹌。 　　泉曉武踏上一步，狠狠地踩在俞建南的脛骨上。 　　啪！ 　　脆裂的，骨骼嘣斷的聲音。 　　“住手！”矜罡喊起來。 　　“住手！”晨風喊起來。 　　“住手！住手！住手！” 　　觀眾們喊起來。 　　泉曉武憤怒地跨上前去輪起腳對著俞劍南支撐的手臂、努力站起的腿、和暴漏在外的小腹，一腳、一腳、再一腳地踢著。 　　乒！乒！乒！乒！乒！ 　　俞建南頂著他的腳奮力地向上爬。 　　“不要輸給我！”小五看到了禦雪望過來的、沉默的眼；小五看到了晨風用手掩住的、驚恐的嘴；小五看到了憤怒的、憤怒的離席圍在擂臺邊的重騎兵學員們。小五近乎瘋狂地踏上一步，踩斷俞建南的大腿。 　　俞建南翻身坐起，用手抱住腿痛苦地嚎叫：“啊！” 　　泉曉武彎腰蹲下，一把抓住俞建南的頭發，把他的臉搬向自己，準備將鐵拳毫不留情地轟在那隻尖尖的耳朵上。突然，他看到俞建南嘴邊浮起的一絲笑容。 　　“你上當了。” 　　俞建南分開雙手，露出一卷銀色的咒符。他把咒符塞進小五的懷裡，用雙臂將這個可惡的家夥牢牢地抱住。 　　砰！ 　　聖潔的光芒對著泉曉武的那一麵炸開，將他的身體炸飛。 　　小五被炸得滿臉漆黑，渾身冒煙，摔落在擂臺上滑出好遠，毫不減速地滑向擂臺的邊緣。 　　掉下去就輸了！ 　　小五張開手臂增大摩擦麵積，伸出雙手不停地拍擊擂臺。 　　距離太短了！才拍了兩下，雙腿已經滑出了邊緣。 　　小五用力地踢出雙腿，順著滑翔的方向，向著擂臺外麵踢出雙腿。加速滑翔，並將這股力量借著收腹折腰，由向外改為向上，再借著手指離開擂臺邊緣的瞬間爆發出內勾的力量，讓整個身體倒翻在空中，滴溜溜，一百八十度旋轉，雙腳穩穩地踏上擂臺的邊緣。 　　來得好！ 　　遭到暗算的小五感覺到異常的興奮，有來有往才是戰鬥。該死的羽人，該死卻又沒死的羽人，老子要你跪下、磕頭、叫爺爺！他抬起頭，卻看到俞建南顫顫巍巍、顫顫巍巍地高高舉起殘破的胳膊，將另一張咒符狠狠地拍在擂臺上。咒符幽深、殘破、焦黃。 　　擂臺上淌滿俞建南的鮮血。 　　血祭！ 　　小五的瞳孔驟然縮緊，心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他媽的，陰我。 　　砰！ 　　十色陽光從咒符中爆發出來，青色的、藍色的、綠色的、黃色的、亮色的、白色的、褐色的、紅色的、深紫色、以及純凈的黑色，沿著血跡直沖泉曉武的麵門。來不及躲閃，小五雙臂交叉貓腰下蹲，以減少沖擊麵。 　　撲來的陽光猶如海麵湧起的潮水，暴虐地撲打著小五的身軀。 　　光芒是不存在的 　　太陽是不存在的 　　大地是不存在的 　　萬物是不存在的 　　小五進入冥想。任由迎麵撲來的、爆裂的能量潮撞擊在他的身上。 　　我，是不存在的 　　眾生，是不存在的 　　曉武的身體在那一瞬間虛化，隻有腰間的布帶充滿陽光，愈來愈亮，直到融入血祭之中。咆哮而來的，鋪天蓋地的陽光沖過泉曉武的身體猶如沖過原本無一物的虛空，排山倒海般地壓過擂臺，向四麵八方撲去。 　　“躲開！” 　　看熱鬧的學員們相互提醒，齊齊地蹲下身子埋低腦袋，祈禱不要被羽族血祭波及到。 　　泉曉武緩緩地放下雙臂，緩緩地站直身體，緩緩地抬起腳踏出一步。他悶哼了一聲，嘴角、鼻孔、眼角、和耳蝸都滲出鮮血。他的身體晃了兩晃，踉蹌著摔倒。 　　俞建南向他爬去。 　　他也向著俞建南爬去。 　　俞建南取出最後一張符咒，找書苑 wｗｗ.zｈａoshuyuan.coｍ 打開。 　　小五掏出戎筋彈弓，緩慢地舉起。 　　“姓泉的！” 　　“死羽人！” 　　“神女慈悲！” 　　小五呆住了。 　　俞建南揮手，將符咒拋向空中。銀杏葉編織而成的符咒在夜幕下展開，被銀色的明月的光華和灰色的暗月的光華簇擁著展開。清脆且飄渺、嘹亮且高遠、慈悲且憐憫、覆蓋萬物眾生的祈禱聲綿綿博博地響起。它們相互重疊、相互映襯、相互回響，在空中組成宏大的梵音。多個字多個詞多個句子磅礴起伏，叩擊著每個人的靈魂卻又無從分辨、無法聽清。 　　千百名圍觀的學員無法聽清那梵音中的文字，俞建南無法聽清那梵音中的文字。泉曉武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真真切切。他不但聽清楚了，而且看清楚了。那圍繞著、簇擁著符咒的光芒來自雙月、來自俞建南的翅膀、來自晨風的寶石、來自禦雪的玄陽，甚至來自矜罡和趙凱揮舞兵器互相攻擊時所攪動的天地風雲。 　　“來吧！” 　　泉曉武一躍而起，向著符咒凝聚的光芒的中心撲去。他高高地舉起手中的彈弓，彈弓上暗刻的花紋隨之亮起，汲取著神女慈悲所凝聚的能量。來自雙月的、來自天星的、來自寶石的、來自太陽的、來自元素來自風水來自空氣、來自圍繞著擂臺吶喊的學生的精力的。 　　暗刻的花紋隨著能量的吸入而逐漸明亮、耀眼、膨脹。 　　小五用盡全身的力量攥緊彈弓，壓製著蓬勃而出的爆炸。 　　“磞！” 　　彈弓炸裂，將小五掀飛，摔出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