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音緩緩站起身來,把嘴湊到晨風的耳朵邊小聲嘀咕:“弟弟來了,姐姐還會遠麼?泉水要是肯掛名,我們的未來會有多光明?” 晨風慢慢平靜心情,跳下桌子,也不坐下,雙手按住紫水晶說:“各科項目我都會。輸給禦雪以後再找場子。會長答應我做女性平權會的重要職務。” 宋海音剛想問誰答應你了?但想到千金大小姐就算辦事能力負值,也完全可以用礦來抵消。便笑著點頭:“河絡部部長。” 晨風轉身要走,目光正好掃在泉曉武的臉上。 小五連忙提醒:“咱不翻白眼。” 晨風的嘴角擠了又擠,竟然真的擠出一張笑臉來給他:“祝你成功退學。” 小五行江湖禮表示感謝,然後坐在長凳上:“咋說才能得零分啊?” 見他坐下的動作很迫切,宋海音看出些討價還價的空間:“零分的難度太高了。你得讓一讓,低分怎麼樣。” 小五患得患失地掂量片刻,有些為難:“前幾科考得太好了,沒零分不保準啊。” 宋海音想了又想,回答:“能不能打零蛋要靠運氣。不過,打零蛋的要素可以有。首先,要少說。說多了,肯定會出現得分點。還有,要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讓人想給你分數都無從給起。最重要的,是本色演出。真誠地展現你自己,展現出一個高傲的王子的特質,讓人討厭讓人恨還讓人惹不起。你想想,你領過兵、打過仗、斬殺過多少勇士、坑過多少王爺?怎麼可能瞧得起重騎兵?學生啊、老師啊、校長啊,加起來不過五六百人,排著隊給你提鞋都不配。結尾的時候,要展現出惹事兒,而且是惹大事兒,惹天大的事兒的決心。大到整個兒學校加在一起,就算吃不了想要兜著走,都兜不住的高度。” 小五想了想,覺得這都是自己的強項,於是做一個歐啦的手勢,開始構思:“我吧,命苦。設計了一臺機器,可以扭轉乾坤顛倒黑白,讓死人活過來。但它經常爆炸,一炸,十顆太陽石就炸沒了。再一炸,又十顆太陽石沒了。屬於那種有知識有文化有頭腦有天份,但是缺寶貝,胸中有才、懷裡無財的類型。來到京城吧,我姐給了我兩批。炸沒了。再要,她就開始騙我說沒有。” 宋海音提醒:“少說。多惹事兒。” 小五又比畫一個歐啦:“重騎兵營的地底下有好多寶貝。我尋思著,在渭河河道上埋兩顆,在旬山半山腰埋兩顆,在大校場地底下埋兩顆,再在這天一學館的棚頂上掛兩顆。” 宋海音連連點頭,示意他用手壓住紫水晶桌麵的兩個角。 小五連忙把手壓在紫水晶上,激發心底深處的感應:“你們這兒的雞,太可惡了。必須埋一顆在食堂,把所有的雞都炸死。再埋一顆,宿舍,誇父跟才八鬥的床底下,讓他們再也不能歧視人族。” 宋海音低頭,看到紫水晶煙氣淼淼,在竹簡上形成文字。文字漸漸清晰,呈現出泉曉武的內心: 媽媽,姐姐不要我了。 口沫橫飛的泉曉武還在嘰嘰嘎嘎地說著。但宋海音已經完全聽不到這個孩子的聲音,即使那充滿稚氣的聲音中蘊含著誇誇其談的自負,但那張年少輕狂的麵皮下,卻掩藏著無法言語的孤獨。 又是一行文字出現在竹簡上: 這個世界,好冷啊。 宋海音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不是說好了搞大事兒麼?小五連忙解釋:“都是假的。這麼炸,八百顆寶石十級精品也不夠啊。” 宋海音另一隻眼睛中也滑落一顆淚滴,接著,淚滴成河,滾滾滑落在正在形成文字的竹簡上。 小五疑惑地低下頭,看到竹簡上的兩行文字: 媽媽,姐姐不要我了。這個世界,好冷啊。 小五的臉慢慢地變白,他倉皇地跳起來想要逃走,腳後跟卻卡在板凳和桌子之間。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在地麵鋪著的青磚上。他顫顫巍巍地以手代腳,倒著爬向門口,腦袋裡隻有一個念頭:有鬼!有鬼!有鬼! “泉曉武!泉水弟弟!” 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 “老子跟你們拚了!” 泉曉武豁然驚醒,他回身撲向桌麵,想要把那枚竹簡打成齏粉。 呯! 矜罡將他攔腰抱住,重重地摔回地麵,揮拳便劈頭蓋臉地砸。 泉曉武兩眼通紅,根本不理會砸在額頭、眉角、臉頰上的拳頭,隻是扭曲著、掙紮著爬向桌子。 矜罡用力騎在他身上,不讓他欠起身。 呯!呯!呯! 鮮血在泉曉武的額頭上、眼角上、嘴唇邊飛濺。 他猛地推開矜罡,向著桌子撲過去。 矜罡被推得踉蹌,隨手抓起板凳用盡全身的力氣掄起來、砸下去。 哢吧! 泉曉武的手臂被打斷,猶如直尺般地反卷。他絲毫不覺疼痛般地抓起那枚竹簡,用力一按。將竹簡按得四分五裂。 啪! 矜罡再次掄圓了板凳砸在小五的後背上。 小五噴出一口鮮血。他低著頭,向每一塊竹簡的碎片上吐著鮮血,邊用手指將沒能被血液模糊的竹片一一撚碎。 矜罡再次掄起板凳,但卻沒能再次打下。他望著泉曉武一片一片,碾碎著每一片殘竹。他疑惑地去讀竹簡上殘留的文字,手一抖,板凳摔在地下。 啪嗒。 泉曉武緩緩坐倒。 宋海音跳過桌子拾起一塊破板凳來給泉曉武的胳膊復位,邊喊:“鐘淮!小杜!文馨!” “都不在。”旁邊負責記錄的學員掏出醫療符咒貼在小五的後背上。他沒有精神力,隻好從懷裡摸出一塊幾乎已經用盡了能量,隻剩下一條淺淺金線的黃寶石,比了比說:“這點能量肯定不夠。” 宋海音一把抓過紫水晶板,對著符咒砸下去。 學員連忙鬆開手跳開:“別砸我呀!” 啪! 水晶板砸在符咒上,紫陽的能量沿著填滿朱砂的鏤空通道流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朱砂被能量完全填充、脹滿之後,從符咒中爆發出醫療圖案,沖入泉曉武的體內,瞬間止住咳血。 斷骨旁邊的肌肉痙攣,宋海音掏出自己的醫療符咒來裹在上麵,在地上拾起紫水晶碎片,每隔一寸埋一片在符咒下麵。然後扯下小五的衣服撕碎,把已經彎成直角的手臂強行壓在兩條板凳腿之間。在其他學員的幫助下憑借著觸覺給小五復原,又綁上兩條板凳腿,按照生理結構固定。整個兒治療期間,小五隻是半靠在桌子腿上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等他們忙乎完了便站起身來向外走。 宋海音追出來:“你要去哪兒?” 小五回頭一笑:“郡王府,有太醫。” 回到宿舍,門沒有鎖。推開進去,看到趙凱的棉被、盆子依舊跟早晨離開時一樣。小五扯下床單來撕開,把棉被裝在盆裡像烏龜殼似的綁在後背上,把青瓷杯塞進懷裡。想要就這樣離開,卻突然發現無處可去。眼角有些癢,用手背擦一把,竟然全是淚水。 男人不哭。小五在心中告誡著自己。男人不哭。 然後,他蹲在地上抱住腦袋,用牙齒緊緊地咬住固定斷手的板凳腿,嗚嗚地大哭起來。怕路過的學員看到,扯下背上的木盆連同棉被一起砸在門上。古舊的木門晃蕩著關閉,就在它觸碰到門框的同時,生銹的合頁卡崩一聲斷了。門板咣當砸在地麵上,歪歪斜斜地擋住半個門口。 就連一扇破門也不喜歡我。 小五哭得更兇了。小腿失去了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就那樣哭著、哭著、哭著。哭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