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嘩啦—— 在暗河中淌水走得久了,輝源素白覺得自己的腳總像踩著棉花,大概是泡腫了。 她回頭看了看緊跟在身後的布姑繡夏,走得也是異常艱難。她背後有鞭傷,一條條皮開肉綻的血條子被汗水和化膿的血水浸透,被身上的軟甲一擦,一定疼得厲害。 布姑繡夏突然腳下一滑,險些栽倒,胳膊肘支在巖壁上才勉強停住。手中的火把撲通一聲掉進水裡,熄滅了。 “繡夏姐姐……要不,我背著你走吧?”素白連忙伸手扶住她,從懷裡掏出手帕,給她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好像……我踩到了什麼會動的東西……”布姑繡夏擺了擺手,半邊身子靠在小姑娘身上,彎腰要去水裡摸火把。 這火把是剛剛在那鎖天階巨門旁取得,有著銅製的柱頭,做工十分精致。即使熄滅不能再燃,對如今手無寸鐵的他們來說也是一件趁手的兵器,所以人手都拿了一支備用。 此處暗河不深,隻沒過小腿深淺,流速緩慢,可明明就滑落在腳邊的火炬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走在前麵高舉火把領路的黑蓮羽見她們停下不走,連連催促道:“不要在這裡停,這條水道四通八達,在山體裡縱深很廣,說不定會有些水蛇或者蠑螈、蜥蜴一類的出沒,再堅持一會兒到了向上的洞口就會有階梯了。” “會傷人嗎?”布姑繡夏急忙把手縮了回來,神色緊張。 黑蓮羽把火把舉高,四處照了照,在一個岔路口努力分辨著方向,有一搭無一搭地說:“常年不見光的生物大多都是無害的,不過這地穴暗河連通著那巨門遺跡,已經說不清有多少年了,誰也說不好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動物在裡麵。這條路我也隻走過一次,還是小心些為好。” “那……這水蛇、蠑螈、蜥蜴……有毛嗎?”麻兒剪突然發聲詢問。 “你說什麼?毛?” “你們快看……那是什麼……”麻兒剪的聲音有些顫抖。 隻見火把的光圈之外,水波翻滾,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成群靠近,可又懼怕這火光,不斷試探著,遠遠墜行在他們後麵! “啊!!!是老鼠!!”素白突然指著石楠的身後,尖聲大叫起來! 這一叫仿佛把炸藥扔在了火堆裡,在這漆黑的河道裡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反應——一大群黑毛紅眼的老鼠從四麵八方奔湧過來,一片接著一片,相互踩踏著往前沖,讓人分不清是河水的波瀾,還是那黑皮老鼠的毛堆! 石楠連連揮動火把,掃退了身後的鼠群,大聲呼喚:“別怕!靠攏,我們背靠背把火把圍成一圈!它們怕火!” 石楠、黑蓮羽和麻兒剪圍成三角,把布姑繡夏和素白圍在中間,不斷地揮舞著手中的火把抵擋。 布姑繡夏臉色刷白,說話的聲音裡竟然帶了央求,顫巍巍說:“別讓它們過來……我……我最怕老鼠了……” 素白也比她強不了哪去,嘴唇烏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直把手裡的火把攥得緊緊的,整個身子都快貼到上麵去了。 “穩住……穩住!麻兒剪,火把別亂晃!萬一讓他們逮到缺口,沖進來一隻就會是一群!”石楠揮火把左右橫掃,在黑暗中劃出扇形的火線。 麻兒剪和黑蓮羽依樣照做。 “黑蓮羽!你不是說你走過一次嗎?!有這麼多老鼠,你不早給哥們兒提前打個招呼!”麻兒剪被層層疊疊貼著水皮竄跳過來的大老鼠唬得頭皮發炸,兩隻手左揮右搖忙得滿頭熱汗,大聲質問黑蓮羽。 “少廢話!老娘就來過一次,還是跟著魏文昭一起從上麵下來的,也沒——沒遇到過這些東西!”黑蓮羽說著將火把猛地向前一揮,當!一聲敲飛了一隻踩著同伴飛跳起來的老鼠。“是你們身上的傷口,血腥味兒太濃了!” “這……這些……老鼠,是餓了嗎?”輝源素白哆嗦著伸手在腰間連連翻找。 麻兒剪被她的手肘突然拱到腰窩裡,險些栽倒,大叫:“哎呦喂!我的親妹妹!你是要拿哥哥喂飽了它們吶?你在這兒亂翻啥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包裡還有兩個饅頭,我想……” “嘿!妹妹!你饅頭可留著吧!這麼多老鼠,就你那倆饅頭,能撐死幾隻?” 布姑繡夏緊緊閉著眼睛,抓住了素白的手,聲音顫抖地安慰道:“別怕,會有辦法的,你要是實在怕得厲害,就像我一樣,閉上眼睛……不看……” 石楠見形勢危急,再這樣拖下去,遲早要頂不住。一邊揮舞著火把,急急問道:“黑蓮羽,你在梯子上放火那招兒呢?” 黑蓮羽搖了搖頭,說:“那一皮囊火油,全用光了,要不我早一把火點了它們了!” “這火把也不知道還能再燒多久,離出口還有多遠?” “這才走了不到一半!” 眾人聽聞黑蓮羽說還有一半的路才能出去,不禁都有些泄氣。 “再厲害也隻是老鼠罷了!我們不能在這兒站著死守,這些畜生沒完沒了的!大家夥兒圍緊了,一點一點往前走!注意查看周圍有沒有什麼能利用的東西,或者可以避難的地形!”石楠用腳踢起一片水花,嘗試減緩鼠群的攻勢,可是收效甚微。 鼠群越聚越多,從四麵八方黑壓壓地不斷湧來。而石楠他們五個人,救命稻草一般的四隻火把,卻越來越暗淡,柱頭上的燃料快燒盡了! 且戰且走,艱難地挪行了七八十步遠。寬大的河道到此突然分成三叉,向內緊縮,都隻有兩人並行寬窄。 一條曲折向上,一條與剛才走過的基本平直,另一條略微拐彎,再往裡一點就看不清。 黑毛老鼠因饑餓而愈發血紅的眼睛在黑暗裡幾乎連成了片,在他們這個位置看過去,四周像是被跳躍的一條條紅色大網所圍繞,網口越收越緊。 “石大叔!它在你的肩膀上!”小姑娘被順著石楠手臂爬上來的一隻老鼠眼睛裡暴起的血筋嚇哭了。 石楠將手臂奮力一甩,將那足有幼貓大小的黑毛老鼠狠狠地摜在了石壁上,摔成了肉餅。 “頂不住了!黑蓮羽,現在該走哪邊?!” “走哪邊,該走哪邊……我認不出來了!”眼前形勢太過混亂,黑蓮羽越是著急,越是找不出記憶裡的那條正確的路來。“我隻記得這三條路裡,隻有一條生路,其他兩條都是陷阱機關!” “快想啊!快想想!麻兒剪,跟我一起,咱哥倆擋住它們!”見黑蓮羽遲遲選不出路徑,石楠招呼麻兒剪兩人各持一支火把,甩開了膀子,各自施展招法,大開大闔間,已是拚盡了全力,終於將鼠群的包圍圈又往外逼退了幾步。 “我想!我想!嗯……”黑蓮羽急得滿頭冒汗,“這條向上的,是誘惑人上去的假出口,真陷阱!可是剩下的這兩條,哪一條才是生路!哎呀——我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向上的那條路有什麼樣的陷阱?”布姑繡夏靠在墻壁上,突然發問。 “飛箭,滾石,流沙或者是琉璃火,都有可能,我曾經在這山裡溶洞的遺跡裡見到過其他幾處破損的機關。你想怎樣?” “我想賭一把!你幫我!” 黑蓮羽望著布姑繡夏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大聲回應:“好!”。 “素白妹妹,把這支火把也拿上。別怕,它們近不了你的身,石楠和麻兒剪也會護得你周全!”黑蓮羽將手中火把交到緊緊抓著布姑繡夏衣袖不肯放鬆的小姑娘手裡,柔聲說道。 “石楠!麻兒剪!”布姑繡夏抖擻精神,大聲喊道:“你們兩個再殺得狠些,再頂下一陣子!我和黑蓮羽去引琉璃火!” “什麼?琉璃火?”包括黑蓮羽在內,眾人皆驚。 正一愣間,隻見布姑繡夏已經蹬踏著墻壁,離開水麵一尺疾疾飄然而行,避開了擠在水麵的層層鼠群,直奔向上的那條陷阱路奔去。 黑蓮羽連忙飛身躍起跟在她身後,叫到:“姐姐!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已辨識得出一條陷阱路,餘下兩者定有一條生路!你我各賭一條!我去賭那路上的陷阱就是琉璃火,放它出來燒了這鼠群!你去賭那兩條裡有一條生路……或者也和我一樣,賭出一條火路來!” 布姑繡夏腳下不停,已是快到了那三岔口上。 “好!生則生!死則死!我陪你走這一遭!”黑蓮羽的眼睛裡忽然顯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興奮來。 火把的光更加暗淡,恐怕要不了一刻鐘就會徹底熄滅。 這五個人裡,她和布姑繡夏的身法是最快的,也是最有可能在遇到陷阱機關時還能絕地脫身的。 不管是她們兩個誰賭對了琉璃火機關,都能燒出一條火路來,滅了這群纏人的黑毛老鼠;如果自己碰巧賭中了一條沒有機關的生路,也可讓大家憑借更加窄小的河道縮減鼠群的圍攻方向,方便眾人退守。 即便是她二人同時挑到了兩條都不是琉璃火的機關路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賭出來了落石流沙什麼的,雖然少了拖延或者消滅鼠群的良機,增加被那機關所累及的危險,那也總比在這兒活活乾等著被鼠群啃成白骨要強。 布姑繡夏隻喊出了“琉璃火”,無非是想給自己和大家都鼓鼓勁,燃起個希望來。她心裡清楚,萬一真是琉璃火,卻是這幾種機關裡最難躲,最難避的。她和黑蓮羽不管是誰,真的賭中了這琉璃火陷阱來,恐怕都是在劫難逃了。 “隻求給那三人換一條生路來吧!” 布姑繡夏淩空再幾個旋身,左右蹬踏著巖壁,跳進了右邊向上去的窄路,這是黑蓮羽唯一確定有機關的路,也是唯一沒有水浸的旱路。 如果設置機關,旱路對琉璃火這種陷阱最為有利;而滾石、飛箭和流沙則因為涉水之人難以快速奔跑,水路對此類機關效果更好。布姑繡夏賭的就是這個“有利”二字! 黑蓮羽這邊,有直行和向左轉彎兩條河道可選。 按常人思維,彎路因為其曲折而視線受阻,會更容易讓人對不可見的那部分心生畏懼,進而覺得危險。而直路就要比彎路讓人感覺安全得多,也快捷得多。 而在機關設計上,就是要利用這種“尋找安全感”的心理暗示,在看似筆直安全,且是與已經走過很久的“平安來路”相連的路徑上設下埋伏,進而給那些在黑暗中緊張行進,極其渴望逃出生天的人致命一擊。 “如果今日就是那日!來吧!” 黑蓮羽在心中吶喊著,飛身踏入了那條更加黑暗的,彎路! 向死而生!
第一十二章 暗河被圍,向死而生(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