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都快醒醒!水上來了!”石楠和黑蓮羽連忙推醒身邊的同伴。 那暗河裡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升高,眨眼之間便漫上了石臺! 麻兒剪翻身起來,往河裡看了一眼,無奈又窩火地大叫:“哎呦我去!又他媽得跑!” 黑蓮羽高舉著火把跑在前麵引路,輝源素白拉著麻兒剪,兩人一起架著布姑繡夏緊隨其後,石楠墊後隨時準備照應。 火把昏黃的光線晃動搖擺在墻壁上,五個人影逃也似地奔跑著,在這黑漆漆的舊河道中,不知要跑到何處才是盡頭。 ----------------- 又是一個斷頭路。 黑蓮羽焦急地踱著步子,用火把來來回回照個不停。 “應該就在這附近!出口明明就該在這附近!可怎麼……” 遠處水聲隆隆,恐怕要不了多久,那高漲的暗河就會把這裡的所有通道全都灌滿!而他們麵前,卻隻剩下了這一條斷頭路…… ----------------- “別急……穩住……”布姑繡夏手撐膝蓋,喘著粗氣說:“你之前說,上次走這條路,是跟魏文昭一起來的,對嗎?” 黑蓮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會不會是……如今他肯定已然接到了驚鴉院的報告,知道我們如果逃到鎖天階,就一定會走這條路出去……所以提前,把這兒封堵住了?”布姑繡夏接著說。 “魏文昭極有可能派人封堵犁城所有城門的出入口,可是如果是這裡……他若要堵,隻可能自己來,他是絕對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這個秘密所在的。”黑蓮羽一邊說,一邊用手摸索著那墻壁,將火把湊上去查看。 “況且,我們剛才一路上來,走過幾條不同的岔路,但其實我第一個帶你們走的就是這條路,當時發現它是死胡同以後,我以為自己記錯了,才嘗試了另外幾條。如今再回來,就是因為這裡所有的細節都不會有差……就應該是……” 黑蓮羽眉頭緊鎖,眼前的一切讓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帶錯了路。 “它可是出口啊,我怎麼會記錯……除非我的記憶出現了極大的偏差……否則出口絕對就是這一條……可是這……”她用手指使勁摳著墻壁,可這裡絲毫看不出有新近填埋過的痕跡,這是讓她最疑惑的一點。 “這附近沒有動過土,或者坍塌的痕跡是麼?”石楠撚起一枚土塊,在手中捏碎。 黑蓮羽看著越來越近的河水,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如今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退路,如果她真的錯了,那就是把大家帶上了死路。 “我相信你,你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魏文昭帶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或者……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狀況。”石楠的語調很慢,很輕。 “當時……我們在這洞外,這洞外是一條長長的廊道,地上鋪著青石……然後……” 黑蓮羽閉上眼睛,仔細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 “然後他讓我轉過身……自己走到了黑暗裡……他好像說了句什麼……”她用手掐著太陽穴,眉頭緊鎖,“好像是……一切……一切有為法,如……如什麼……如什麼影子……我想不起來!”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布姑繡夏突然猛拍墻壁,大聲說。 “啊!對!就是這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兩人齊聲復誦。 “這是我在東崖山洞裡的佛像下看到的!”布姑繡夏萬萬沒想到,這句禪語與這秘密的出口還有什麼聯係。 話音剛落,黑蓮羽手中的火把晃動了兩下,噗地一聲,熄滅了。 ----------------- 最後一支火把,終於還是燃燒殆盡了。 四下裡頓時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再無一絲光亮。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這句話我也聽過!”輝源素白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得格外清脆。 “我小的時候,父親經常與門客談論這些,其中有個法師,給我講過這句!這說的是‘世間因緣所生的一切景象,都像做夢,都像泡沫中的影子,也像晨霧一樣無常變幻不可琢磨,會變化得像閃電一樣快’讓我們要用變化的眼光看待世間一切,不要被表象束縛了本性!” “不要被表象束縛麼……”黑蓮羽喃喃地說。 麻兒剪突然撞了過來,大喊著:“什麼舒不舒服的!我隻知道這河水已經沒了我腳脖子啦!再等一會,天王老子來了都他娘的舒服不起來!” “噓——!別吵!”布姑繡夏似乎有了什麼發現。 “是風!有風!!你們快到這裡來!” 石楠把胳膊往腳下水中一浸,然後抬起來高高舉著,興奮地大喊:“真的有風!在這邊!” 有風,就有路! 石楠伸著雙手向前摸索,找尋風吹來的方向,最後停在了一個角落,用手仔細摸了摸,定準了位置,那似乎是一堵土墻。 “嗨!”他抬起一腳,猛踹出去。 隻聽嗵地一聲,踢出的腳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反倒是他整個人向前摔了出去! 猛然間,一道奪目的白光刺進了他的眼睛,驚得他連忙用手臂擋住。“啊?出來了!!” “什麼?!石楠!你在哪裡?”布姑繡夏拍打著土墻焦急地問。 “我在外麵!這裡有太陽!!” “可是我看不見你!” “順著我的聲音走,什麼都不要管,隻管走過來!這跟從那鐵梯子跳下來的地方一樣,是個幻境的通路!” 眾人循聲跟來,竟是從那漆黑的河道中徑直而出! “這!事情沒辦法,應坐地上看……真是……說得一點也沒錯……”麻兒剪一屁股坐在青石板鋪就的廊道上,望著盡頭裡明晃晃的太陽發呆。 “是‘一切有為法’和‘應作如是觀’啦!”輝源素白被他胡謅八扯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黑蓮羽和布姑繡夏的臉上也露出了放鬆的神態,終於都鬆了這一口氣。 “哎,我說妹子,你家是乾啥的?怎麼還養著門客?”麻兒剪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問。 “我家……我家……”輝源素白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結巴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布姑繡夏見她為難,拿眼睛使勁瞪了麻兒剪一眼,走上前來拉起她的手說:“別理他,咱們先出去。” 石楠和黑蓮羽也給了他一個白眼兒,邁步跨上了臺階,向著出口走去。 “我就問問,哎我就隨便問問,有什麼的啊!怎麼還就不招人待見了吶!”麻兒剪被眾人奚落,頓覺無趣,也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 大大的太陽,白花花,熱辣辣地掛在天上,一掃前幾日的陰霾和寒冷,照得人心裡暖烘烘的,像是從這冷秋裡又回到了夏天。 他們從暗河坑道裡爬出來的位置,離之前布姑繡夏和麻兒剪與鬼麵武士交戰的地方不遠,是一處天坑模樣的大地凹陷。 青鯽河就在這邊上打著彎兒過,甩出了一條支流拐到這裡,成了條細小的瀑布隨風一股一股地飄灑下來,源源不斷地滋潤著坑底沼澤中茂密生長的葦草和長芒。 要不是這天坑底下盡是些爛泥沼澤塘,再加上不少時不時就會噴上兩股黃煙的硫磺洞洞,這絕對是一處風景秀麗的自然奇觀。 五個人終於回到了日光下,找了塊略微平整乾爽的葦草地,全都仰麵躺倒,閉起眼睛,感受著青鯽河上刮進坑裡的微風,把身上的傷痛暫時拋到了腦後。 盡管那風裡帶著濃濃的腐臭和硫磺味兒,可這對他們來說,可比在地底暗河中聞那些被燒焦的黑毛老鼠要好上千百倍了。 “啊——舒坦吶——!”麻兒剪大伸著四肢,瞇著眼享受著久別的日光。 咕嚕——咕 咕嚕…… 接連幾聲不和諧的音符從石楠的肚子裡傳出來,很快在人群中起了連鎖反應,咕嚕聲此起彼伏——他們快要餓透了。 “走!妹妹!跟哥抓魚去!”麻兒剪看了一眼天坑邊上的小瀑布,興奮地拉著輝源素白跑去。 黑蓮羽撐起身子大聲叮囑:“你們兩個小心點!別掉陷坑裡去了!這裡都是沼澤和暗坑!!” “喔!知——道——啦!” 輝源素白的聲音傳來時,已是跑跑跳跳得遠了,隨著答應聲一起來的,還有她身後留下的那一連串開心的笑聲。 “嗬嗬,到底還是個孩子。”布姑繡夏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久別的笑容。 ----------------- “哇!這麼多魚啊!!” 那瀑布十分細小,僅比下雨時的山溪強上些許而已,可即便如此,也在坑底汪出了一池清澈的水潭,數不清的鯽魚翻著青鱗遊蕩其中,時不時上來翻個水花,攪起一片漣漪。作為遠近聞名的河鮮特產,這裡的青鯽個頭很大,幾乎與大號的鯉魚相仿,看著十分肥美喜人。 “剪兒哥,有這麼多魚,可咱們連個小桶都沒有,怎麼抓啊?”小姑娘蹲在水潭邊嘟起嘴巴問。 她看著魚群遊來遊去,可就是夠不著,急得不行。 “哈哈!這就讓你見識見識你剪兒哥哥的手段!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那可是人稱抓魚三太子!隻要我一出手,別管是多狡猾的魚,也隻得乖乖聽話,自己跳到咱的兜兒裡來!”麻兒剪聽到小姑娘叫他做‘剪兒哥’,似乎十分歡喜,露胳膊挽袖子準備好好顯擺顯擺。 “切!我看你是吹牛三太子吧!” “嘿!你還別不信,你看哥哥給你,這——就——來!” 麻兒剪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單腳踏在潭邊一塊石頭上繃住了身子,瞇單眼瞄準了水裡一條最肥大的青鯽,那神情專注得竟好比麵對勁敵正在蓄力發殺招那般。 素白看他的樣子滑稽,忍不住噗呲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石頭硌著,哎呦一聲。 麻兒剪正專注中,忽聽身後聲響,連忙回頭去看。 哪成想腳下踩著的那塊石頭在水中泥皮子裡呲溜一滑,直接把他晃了個大劈叉,撲通一聲栽進了水裡。 “哈哈哈哈——!三……三太子……殿下你是要……要回龍宮抓魚嗎?” 這一下子,可把小姑娘樂得肚皮都要抽筋,笑得花枝亂顫。 噗—— 麻兒剪吐著水花從水裡鉆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咧著嘴也是傻笑。 “你看!這龍宮裡的魚,肥是不肥?!”他將手一揚,兩指之間竟掐著一條肥大的鯽魚,正撲棱棱地甩著尾巴。 “呀!!好大的魚啊!剪兒哥你可真是厲害!”輝源素白高興得連連拍手,在岸邊跳起來頻頻歡呼。 ----------------- “蓮羽姐姐,繡夏姐姐!快看我抓到的魚!” 小姑娘兩手各提一條大鯽,高高舉著,人還沒到,聲就先到,蹦蹦跳跳地一點也看不出累來,哪裡還像是剛剛經歷過那九死一生。 “哈!哪條是你抓到的啊?” 蘆葦搓成的長繩上,串滿了肥美的青鯽,沉甸甸地搭在麻兒剪肩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足足有十幾條。 “來來來!快烤了烤了!保證好吃得流油哇!” 眾人連忙起身相迎,這景象就好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過年時那般熱鬧。 “是真的是真的!剪兒哥可不是吹牛哦!他可是名副其實的抓魚三太子吶!”輝源素白圍著大家跳來跳去,不肯停歇。 “好好好!你們兩個都厲害!等會看我也給你露一手,我可是人稱烤魚仙姑喔?哈哈哈——”布姑繡夏接過她快要舉貼到自己臉上的大魚,把小姑娘攬在懷裡。 黑蓮羽從衣襟上扯下了一條黑布,將臉上燒傷的皮肉包裹了起來,再從懷中摸出黑紗罩了臉,恢復了那驚鴉院總領旗的裝扮。 沙啞著嗓子說道:“此處不易久留,魏文昭說不定現在已經派人來劫殺我們了。在這裡燒火烤食,恐怕會招來危險,我們還是早些去到東崖的山洞裡再做打算吧。” 眾人心裡都是一沉,剛才的歡樂氣氛一掃而光。 這五人從此之後便隻有這一條逃亡路走,哪裡還能玩笑一般輕鬆地過起生活,是要時時刻刻把心放到刀尖上懸著才能搏得一命了。 “嗐——都別垂頭喪氣的啦!東崖離這兒才幾步路,這些大肥魚又跑不了,無非是早點下肚晚點下肚的區別罷了。且再忍忍!”麻兒剪把穿魚的繩子搭回肩頭,笑嘻嘻地出言勸慰。 ----------------- 從天坑出來往東崖,地勢平坦,一眼望去能看出老遠,擱在平時無疑是個賞秋的好景致,可如今,這無遮無掩的平坦,便是危機。
第一十四章 1切有為法,應作如是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