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奔跑中的麻兒剪聽到布姑繡夏喊聲,猛一回頭,剛好與那怪物擦身而過。 他心中起急,下意識地用手去探腰間,卻摸了個空,再回過神時雙方已拉開幾丈遠,夠也夠不著了,隻得眼睜睜看著那黑毛怪挾持著黑蓮羽躍進鐵門,不禁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暗罵:“我真他娘的沒用!剪刀都沒了八百年了還摸什麼摸!就算是給它腿絆子也能攔上一下啊!” 他越是急,兩腿越不聽使喚,扭著筋跟自己起逆,三晃兩晃踉蹌了幾步已然栽倒在地,隻得大喊石楠趕快去追。 石楠肩上扛著輝源素白,腋下夾著布姑繡夏,甩開大步玩命追趕,心下裡比他還急,鼻孔噴氣,像頭被激怒的公牛一般咆哮著。 “別磨蹭了!抓著我的手上來,我背你走!” 說罷,腳下停也不停,在經過麻兒剪身旁時幾乎是生生揪著把他甩到後背上的,疼得麻兒剪呲牙咧嘴,可是吭也不敢一吭。 ----------------- 先前查探環境的時候,石楠在這洞殿深處找到過五扇鐵門,全都牢牢關著。當時眾人剛剛獲得短暫停歇,本打算休整之後再細細斟酌,找一扇穩妥的生門出來再闖,可如今已然由不得選了——黑蓮羽被帶到哪扇就走哪扇,哪怕是地獄羅剎門,他們也得闖! 石楠連背帶扛將四人化作一人,活脫脫一架肉身戰車,緊追著黑毛怪快步進了鐵門。 那些藤蔓似乎也嗅到了他們逃脫的意圖,晃著藤梢四處狂甩,抽打得地上石板碎裂了一大片。好在它們的根莖不能再次移動,任其如何兇猛卻也無法追擊到鐵門附近。 進了鐵門,布姑繡夏扭頭再望時,發現那些血色藤蔓已經僵直變硬,不再搖動,幾乎是在他們跨出鐵門的同一刻盡數枯萎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宿主已經遠離,無法再維持它們的生機。 念及至此,她不免對輝源素白更生出幾分心疼。這丫頭的身體裡藏著如此秘密不能對人講說,該是怎樣的難以承受。 鐵門背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此處人工修建的痕跡更濃。 甬道兩側墻壁上都鑿有石坑,每隔三五米就有長明燈嵌在其中,不急不緩地燃燒著。 墻上石坑邊沿雕琢得雖然粗曠,但設計十分巧妙,即使遇風也能不為動。燈裡麵不知添用的是什麼油料,燃燒時有隱隱香氣溢出,味淡卻清爽,要說沁人心脾也不為過。 油燈光線昏暗,但總聊勝於無,至少可以讓人看清腳下路徑。 一路疾追,跑出老遠,石楠幾次險些栽倒,顯然也是快要力竭卻硬撐著,可始終沒能窺見那黑毛畜生的影子又不敢停。 布姑繡夏拍打石楠手臂,幾次示意他停下,可他都不理會,依舊狂吼著往前飛奔。 “停下!!!”布姑繡夏照著他的小腹狠捶一拳,大聲喊道,“你冷靜一點!再這麼硬追下去,要追到哪裡?停下來找找痕跡!” 石楠終於停住了腳步,渾身顫抖個不停,饒是他體力超群,這番負重追擊也早已讓人到了極限。 “我怕……我怕一停下黑蓮羽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布姑繡夏費力地掰開他的手臂,落下地來,轉身輕輕接過昏迷不醒的輝源素白,從腰間解下一隻小水囊,放在她嘴邊一點點小心地潤著。 “麻兒剪,你去四周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蹤跡!再任由這悶牛這麼跑下去,那才是真的誰都找不回來!還得把大家夥兒全都給搭進去!” “哎,哎!”麻兒剪見布姑繡夏麵色陰沉,趕忙點頭答應,依言照辦。 石楠緊攥著拳頭,石化一般兩眼直勾勾盯著前方,牙齒咬進嘴唇裡一動也不動,耳朵裡嗡嗡地響個不停。 “石楠,原地坐下休息!快點!!” 石楠的眼神空洞地望向她,隻覺得周遭世界都變得那麼虛幻不清,布姑繡夏焦急吶喊的聲音像是被拖慢了無數倍,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進他腦子裡,發出巨大的轟鳴,可是卻怎麼也聽不清她說得是什麼,耳邊隻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你聽到了嗎?!坐下呀!!” “坐下!!”布姑繡夏無奈,隻得起身雙手抓著他的胳膊,硬拉著把他按坐在地上。 ----------------- 麻兒剪並沒有走出多遠,就折返回來,臉色十分難看。 “沒有……什麼痕跡都沒有……” 布姑繡夏心底一沉,最怕的就是這個。追蹤追蹤,最怕的就是無蹤可追。 “你再仔細找找,那怪物高大,又是裸足,踩在這石板上不會沒有痕跡的。” “我找了,連墻上帶棚頂都看了,哪怕是隻耗子從這兒爬過去,我也能給它揪出來。”麻兒剪指著前方的甬道,麵色嚴肅,“可是……真……啥也沒有……” 這條甬道不算寬大,自打進了鐵門一路跑到這裡,路上也沒見有什麼彎道或是岔路,雖然他們幾個比那黑毛怪物進到這裡來晚上片刻,可照理說如果之前沒見到它的蹤影,也斷然不至於路上錯過或是被它躲在什麼拐角裡沒見著。 就算那怪物擅於攀爬,能夠躲到棚頂上去,但它那麼大的塊頭,再加上石楠扛著三個人的身量,這個頂棚的高度是不足以讓他們擦身而過卻不碰撞到彼此的。 “難不成是密道或者暗門……你翻回頭往來路再找找看!除了地上的痕跡,留心左右墻壁上有沒有哪處異常。” “好的!我這就去!” 麻兒剪點頭一應,急忙抬腿向後跑去。 黑蓮羽被挾持,生死未卜,多耽擱片刻就多一份兇險。可偏偏這循跡追蹤的任務又由不得人急躁,正所謂是欲速不達,如果任由石楠那樣橫沖直撞的追趕下去,說不準反倒會誤了幾人性命。 輝源素白癱軟地窩在布姑繡夏懷裡,脖子上長出藤蔓的位置已經結了痂,用手一撫,殘碎的藤蔓根像乾癟的蔥皮一樣剝落下來,似乎並不要緊,隻是那半隻飛蛾印記還遲遲不肯消退,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發作。 “素白,素白妹妹,你醒醒……” 她眉頭緊皺,額頭滾燙得厲害,臉頰卻煞白煞白的好似掛了霜,喂進嘴裡的水總是又順著嘴角流出來,任人怎麼呼喚搖動,都沒有反應,心疼得布姑繡夏把她緊緊攬在懷裡直掉眼淚。 ----------------- “師姐!” 終於回來了! 麻兒剪氣喘籲籲,滿臉是汗,想必這一路也是沒有停歇過片刻。 “怎麼樣?可有蹤跡嗎?”布姑繡夏焦急地問,石楠也騰地站起身來,向著麻兒剪疾走去迎。 麻兒剪撐著石楠伸過來的手臂站定,無力地擺了擺手,吞了口唾沫平定急促的呼吸,良久才再說出話來,可把等著聽信兒的兩人急得不輕。 “沒……我一直往回找了足有……三五裡……什麼……什麼都沒有!地上的腳印、墻上的手印……血跡,什麼都沒……沒有……” “機關或者暗道之類的呢?有沒有可能?”布姑繡夏聞言更是焦急,一句話出來,嗓子都啞了。 “地上的大石磚,我一塊一塊踩過去的,墻上的油燈坑兒,我也一盞一盞都摸過了,哪怕……哪怕是墻壁上有個鼓包兒,我都得給它按兩下子……沒有……啥都沒有啊姐姐!” 說完,麻兒剪也不再理會兩人的追問,徑自抱著腦袋,癱坐在墻角,呆愣了片刻後,竟然嗚嗚地哭出了聲來。 麻兒剪心裡不甘,石楠又何嘗不是,此刻他腦子裡亂得很,像跑走馬燈。 這些天接連涉險,身邊幾個人從陌生到親密,已是家人一般。除了自己身強力健,體力恢復得稍快,其他幾個夥伴早過了極限,黑蓮羽、布姑繡夏、輝源素白這三個姑娘家更是先後昏厥幾次,若不是神經總繃著,吊著,加之幾個人相互拉扯著,怕是早就崩潰,再難行動了。 照這樣下去,包括自己在內,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黑蓮羽的追蹤不著,更讓他心疼焦躁。從她被擄走到現在,已近半個時辰。那黑毛怪物蠻力大,且極狂暴,如果它就是輝源素白講的傳說中的那個“不死民”,是鳩山深處的戰鬥怪族,那麼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 黑蓮羽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如此任由自己胡亂瞎想著,擾得他愈加覺得煩悶難當,轉頭看了看輝源素白,高燒已經讓她抽搐起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有如跗骨之蛆纏住了自己,揮之不去。 突然,輝源素白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陣之後開始瘋狂地咳嗽,幾下之後,更是咳出血來,噴濺得布姑繡夏滿身滿臉都是。 “素白!素白!妹妹你可別嚇我啊……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 任憑三個人怎麼呼喊,小姑娘除了不斷地咳嗽,卻也沒有其他回應。最後,像是一口血繃住沒噴出來,生生憋沒了氣息,動也不動了。 這下子唬得眾人連忙一起上前,掐人中,拍後背,連吼帶叫地炸了鍋。 “咳咳——咳!” 又是三聲咳嗽,小姑娘總算是又緩回了一口氣來。不僅如此,還睜開了眼睛! “好……妹妹!你這可別是回……回光返照啊?” 麻兒剪抓著輝源素白的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布姑繡夏將他一把推開,罵道:“去!閉上你的烏鴉嘴!”狠狠地瞪了麻兒剪一眼之後,轉過頭急忙問:“素白,覺得好些了嗎?” 小姑娘微微點了點頭,虛弱地說:“水……我要喝水……” 石楠早在旁邊候著,聽她要水,馬上開口說:“好!好!石頭叔這就給你拿!”緊接著就手忙腳亂地解自己腰上的水囊,越急越亂,反倒給那水囊拉了個死結兒徹底弄不下來。 他索性不再折騰,轉過身拽著麻兒剪的一條腿把他硬拉到身旁,伸手去摘他的水囊。 “哎!哎!你輕點!你等會兒!我給你摘,我給你摘!”麻兒剪被他胡亂抓得大叫喊疼。 等石楠把水囊塞子拔開,單膝跪到輝源素白旁邊時,布姑繡夏早已擎著自己的水囊給輝源素白潤著嘴唇,小口小口地喝上了。 “給你!你這個都喝空了!”石楠把手中水囊扔回給了麻兒剪。 “我就說讓你等會了嘛!” ----------------- “找……找到了嗎……找到蓮羽……姐姐……”輝源素白努力把頭往上挺了挺,盯著布姑繡夏的眼睛問。 布姑繡夏含著眼淚,搖了搖頭,隨即又擠出一絲笑容,柔聲勸慰說:“你先別想這些,再睡會兒吧。大家還在找,很快就會追上那黑毛畜生的……” “如果……那黑毛的……就是鳩山裡的不死民……”輝源素白搖了搖頭,伸手揪住布姑繡夏的肩頭想要起來。 “那蓮羽姐姐……已經死了!”
第二十一章 追蹤不死民(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