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由墻上破口繞進入了第二個鐵門內，道路就難走得多。 　　雖然形製上與先前那條相差無幾，但每行幾步就多有坍塌之處，有些地方不得不將身子趴下來才能勉強鉆過去通行。 　　好在這甬道雖然殘破，但墻壁兩側上也有石坑長明燈在幽幽然燒著，大部分區域照明尚可。偶爾有些坍塌得嚴重的地方，甚至還能從很高很高的裂縫裡露出一線藍天。 　　在這深深的地下還能與外部直接連通，怪不得這裡的空氣狀況要比前麵那條好得多。 　　靠著那裂縫裡時有時無的陽光，這些有薄土的地方也會長出些植物來，大多是苔蘚和蘑菇一類。 　　麻兒剪墊著腳，把手指伸進墻上的石坑中摸了摸，有些驚訝地說：“這裡的長明燈，似乎剛剛添過燈油……” 　　石楠扒著燈沿往裡看了看，點頭贊同。 　　“嗯，要麼是還有什麼人住在這裡，守護神殿或者陵墓一類的，要麼……是那些不死民做的。”燈油確實是滿的，油色清亮，顯然是剛加入新油不久，“如果是後者……顯然這條甬道就是通往它們常住的巢穴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盡心維護。” 　　“腳印！你們快看！”布姑繡夏突然有了發現。 　　終於看到了腳印，一叢濕漉漉的苔蘚上，五指長鉤的一隻大腳曾經踏得很深，似乎那家夥在這裡摔了一跤。 　　“這裡也有！” 　　“往前麵去了！他們走的就是這邊沒錯！” 　　眾人當下加快了腳步，尋著足跡接連穿過幾處坍塌的石壁夾角，地上的腳印開始變得雜亂起來。 　　“這裡的腳印好像不是同一個黑毛猴子留下的，這麼亂……它們是在爭鬥麼？” 　　“爭鬥？會不會是……搶食……”後麵的猜測，布姑繡夏不敢再說下去。 　　“不會，先別慌，至少這裡沒有血跡。”石楠竭力安慰著眾人，自己心裡卻在不停地打鼓。 　　麻兒剪抬腿踢翻一塊就要倒塌的石板，倒吸了一口冷氣。 　　“血跡是沒有……骨頭可是真他娘的不老少啊！” 　　布姑繡夏撿起幾塊較為完整的骨頭細細辨看，良久才長出一口氣，說：“不是人骨……都是猴子、猩猩、野豬什麼的……” 　　“我靠！我是把它們的餐桌給踢倒了麼，菜還挺全！” 　　“噓——小點聲兒。這裡應該離它們的老巢不遠了。大家小心，從現在起，盡量不要發出不必要的聲響。” 　　輝源素白輕輕拍了拍石楠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也放下來，也好隨時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石楠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遠離自己，有情況就躲到他身後。 　　----------------- 　　從黑蓮羽被挾持，擄進鐵門，到現在已經將近兩個時辰，在這些以生肉為食的畜生手中待了大半日的光景，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與其說營救，為她報仇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親眼看到，誰也不願意承認一個夥伴的殞命。 　　如此忐忑向前再行幾裡，知道危險就在左近，真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噢——唔——吼吼——！！” 　　甬道中突然響起山崩般的吼叫，驚得幾人連忙矮身伏地，一動也不敢動。 　　“吼吼——哈哈吼——！吼吼——哈哈吼——！噢——唔！！” 　　巨吼聲接連傳來，中間夾雜著擊掌和腳踏的聲音，以及木器或者骨器有節奏的敲擊聲，竟然像是在狂歡！ 　　----------------- 　　“就在前麵不遠，你們看，那裡有個大缺口！”輝源素白的聲音顫抖，心裡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激動。 　　順著小姑娘手指方向望去，有一整片墻壁和石柱的殘骸倒塌在地，混合著泥土和苔蘚幾乎鋪滿了甬道，從那缺口的裡正透出晃動的光影，顯然是有什麼東西在快速舞動著。 　　看那影子，塊頭定然小不了，料想也是那黑毛不死民無疑，而且不止一兩隻！ 　　眾人屏息，將身體緊貼著墻壁一點點往前挪動。在查探清楚黑蓮羽的情況之前，要盡量隱匿身形，以免打草驚蛇，陷入被動或者麵臨更大的危機。 　　二十步…… 　　十步…… 　　還差五步…… 　　麻兒剪突然伸手拍了拍走在最前麵的石楠，示意跟他交換位置，並打手勢讓大家原地等待。 　　石楠拉住他掙了掙，露出不解的眼神，同時伸出手臂，使勁攥了攥拳頭，表示自己的力量最大，能跟那些黑猴子抗得勢均力敵。 　　沒等麻兒剪回應，布姑繡夏湊了過來，在石楠耳邊壓低了聲音輕輕說：“你——太大啦——”兩手比了個圓形的輪廓，然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石楠體型太大，很容易被發現，還是讓麻兒剪悄悄摸過去比較穩妥。 　　石楠隻得按耐住“趁其不備，沖過去大殺四方”的沖動，乖乖靠墻停住。也是呢，要是先被發現，還哪裡來的“趁其不備”就更沒有“大殺四方”的機會了。 　　----------------- 　　這五步，麻兒剪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挪過去的，他調動著全身的肌肉，瞇著眼睛仔細盯著下一步下腳的位置，不能有一片鬆散的碎石，不能有半根可以折斷的枯枝草稈兒，一切能發出聲響的障礙都不能有。 　　麻兒剪早年間混跡市井，平素裡最是吊兒郎當，總是一副不著調的毛躁樣子，為此也闖下過不少禍事。 　　如今，恐怕是他有生以來最認真，也最小心的一次了。 　　他心裡清楚，黑蓮羽，以及身後這幾個人的性命，此刻全拴在他這五步裡，走錯了一步，前功盡棄，命可能都要搭上！ 　　兩步…… 　　最後一步了！ 　　麻兒剪後背緊貼墻壁，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地把它無聲吐出，努力平復著自己亢奮的心情。 　　“噢——唔——吼吼——！！” 　　粗曠的吼叫聲和敲擊聲近在咫尺，那聲音大得震人心魄。 　　麻兒剪的左手手指慢慢攀上了斷墻的邊緣，靜靜地拉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轉動，探出了半隻眼睛…… 　　----------------- 　　“黑蓮羽！！” 　　麻兒剪突然大叫一聲，身形一閃噌地一下竄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直驚得墻後的石楠、布姑繡夏和輝源素白三人目瞪口呆。 　　墻內頓時傳來一片混亂，一陣尖似一陣的怪叫聲此起彼伏，叫嚷個不停！ 　　石楠和布姑繡夏對視一眼，弓身踏步，斜踩著墻壁騰空而起，幾個墊腳便翻進了墻內，身後留下輝源素白驚慌喊著“小心”。 　　----------------- 　　兩人騰在空中還未落地，已被眼前所見驚得震住。 　　這墻內是一處恢宏大殿模樣，雖然已經長滿雜草，遍布枯枝，依然難掩其舊日輝煌，遍地花磚滿鋪，玉璧掛簾或挑或陳，十六根楠木漆柱圍成半月將一座寶蓋琉璃頂叉拱而起。 　　正當中一把鎏金大椅，配日月風雷紋靠背，扶手雙臂各托一隻銀尖角鬼麵，上麵端坐一人，卻正是黑蓮羽！ 　　石楠和布姑繡夏身形落下，一左一右站定在麻兒剪身旁，皆是目瞪口呆，弄不清這眼前到底是什麼情形。 　　黑蓮羽已除去罩麵黑紗，麵色冷峻，單手高抬，五六隻高大壯碩的黑毛怪物連忙縮退兩旁，垂手站立，似乎正聽她號令！ 　　“這！蓮羽妹妹……這到底是……怎麼……” 　　在閃過石墻之前，布姑繡夏曾經想象過千百種景象，可哪能猜到還有此一象呢。 　　那些黑毛怪顯然也被這突然闖入的三人惹得惱怒，可又像忌憚黑蓮羽一般，隻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嘴唇外翻，呲著尖牙低低悶吼，手中攥著的有孔大骨連連抖動，發出瘮人的沙沙聲。 　　黑蓮羽見布姑繡夏發問，也不答話，隻從椅背上微微欠身，伸出手指向她鉤了一鉤，示意她近前來。 　　石楠心中一緊，也要跟著布姑繡夏一同邁步往前。可他剛一抬腿，就被一個白臉黑身的巨怪橫甩大骨擋了下來，情況不明，為免傷及布姑繡夏，他也隻好作罷，隻雙拳緊握，但凡發現對方有一絲殺意，絕也讓它們討不得便宜。 　　布姑繡夏盯著黑蓮羽的眼睛，一步一步穩穩地踏上臺階，來到那大椅之前站定。 　　黑蓮羽依舊一聲不吭，伸出手掌，對著布姑繡夏輕輕點了點頭。 　　布姑繡夏在她的眼神裡讀出了急切和隱隱的一絲慌張，稍一猶豫，握住了黑蓮羽伸過來的手，挺直了身體，就勢坐在了她旁邊。 　　那椅子寬大，兩人並坐也不顯得局促，倒感覺這原本就是二人椅。 　　黑蓮羽將手點指兩旁，每點到一處，那黑毛怪物就跪下一個，等點到那白臉的巨怪時，開口吩咐道：“去請他來吧！” 　　等周圍黑毛怪物都低頭跪了不動，找書苑 www．zhaoshuｙｕan.com 黑蓮羽握住了布姑繡夏的手，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貼著布姑繡夏掌心滑指殿中那些高大的漆柱。 　　布姑繡夏心裡打了個激靈，能感覺到黑蓮羽的手心已經被汗濕透，趕快按她所指逐個去看，果然見那柱上用金線刻滿了花紋和圖案，竟像是一連串敘事的圖譜。 　　“這是！” 　　“噓——記在心裡，等下照做。”黑蓮羽的聲音低得像要壓進身體裡。 　　----------------- 　　過不多時，那白麵巨怪小心翼翼雙手托著一個晶瑩的物件回到殿中，將其安放在十六根漆柱正中間的一處方形石臺上，正是先前在東崖洞中見過的那尊六麵蓮花佛陀！ 　　六麵佛擺好，兩旁的黑毛怪物齊齊圍攏過來，隻麵向黑蓮羽和布姑繡夏的方向留了些空間。 　　黑蓮羽拉了布姑繡夏衣襟，兩人攜手緩步行至佛像前，將其合力托起。 　　布姑繡夏伸出手指，撚了個佛印，在佛像蓮花座上輕輕一彈。 　　隻見那蓮花座輕輕轉起，起初慢，後來快，嗡嗡輕響，空靈飄渺。恰逢天頂射進一抹陽光照在其上，頃刻間流光四射，絢麗非常，照得大殿十六柱上金線紋刻爍爍放光，真有如神佛降臨一般！ 　　黑蓮羽伸一指點中六麵佛一麵，布姑繡夏也伸指點中一麵，高聲唱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話音一落，周圍六隻黑毛怪齊發一聲大吼，直震得梁柱上飛灰陣陣，瓦片顫顫。 　　緊接著，竟揮舞手中大骨敲擊地麵石磚，圍著殿柱跳起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