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常遇抵抗著這種危險的想法,但有的東西越是提醒自己不能想就越忘不掉。 精靈隊長隱蔽地示意部下安靜撤離,他深知麵前的發光人形生物不是他們能對付的,不如趁他徹底發狂之前趕緊跑路。 他扭頭向矮人的商隊首領,帥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很高興看到你們沒事。既然這樣,我和我的巡林者就先行離開了,祝你們好運。” 隨著隊長的示意,精靈們紛紛退回密林,他們安靜有序地消失在了常遇的感知中。 “呼——” 商隊首領長出一口氣,緊接著他望向自己的隊伍,找到了帶著人類能吃的食物的那個夥計。 那家夥一開始發現老大看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動不動地回望著商隊首領。兩秒之後他突然明白了老大看他是什麼意思,急忙放下背包,從裡邊掏出吃的,跑過去遞給自家老大。 商隊首領看著屬下遞來的網兜裡能把頭打出血的乾肉條和寒酸的小半罐奶油,沉默地解下了自己的水壺和酒壺。他拎著網兜和兩個壺,拿著一手能握的過來的小罐子走到了常遇麵前。 “謝謝。”雖然語言不通,這些東西看起來也沒什麼食欲,但常遇還是道了謝。 這時,他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怎麼知道我餓了?等下,剛才那個精靈也先跟我說了些什麼,但是我冒出那種想法以後他們很快就跑了……這地方人均讀心術?不對,我有問題?感知光環? 那人拿著東西可卻一點吃的意思也沒有,雖然商隊首領沒什麼動作,但他後背已經開始冒汗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地麵毫無征兆的“抖動”了一下,從中竄出一道身影。商隊首領下意識去掏槍的手在他看清之後直接停在了握把上。 “你好,來自其他世界的旅行者。” 一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語言。 “……” 常遇完全沒有反應,半低著腦袋呆立在那兒。 “嗨,你還好嗎?” “……” 常遇沒有回話。他亮了起來,剛好到能看清周圍卻又不至於讓別人感到刺眼的程度。 已經用感知光環觀察過一遍的常遇再次用眼睛打量起說話的家夥。 這是一個矮人,常遇確認無疑。 那矮人整個腦袋都被一個刻有繁復銘文的黃銅色頭盔捂得嚴嚴實實,隻剩下湛藍的雙眼在僅存的一點縫隙中,靈動又明亮。 他穿著一身精致、醜陋、近乎嶄新的銅色板甲,上邊的邊沿線條全部由密密麻麻的常遇完全看不懂的符號構成,但其他部分卻完全沒有裝飾,簡約到不像是同一件裝備。 他棕色的茂密胡須被分成了三綹,左右兩小綹較短,中間最長的被編好的那綹垂到了腰間,剛好半蓋住腰扣。它們靠近末端的位置都有常遇懷疑到底有沒有用的金屬環。 矮人那又粗又厚的皮帶剛好被鑲著紅寶石的腰扣係住,幾乎沒有多出的部分,下邊是垂到腳麵的鱗甲下擺、隱約可見的土黃色皮褲還有經典鑲釘鋼頭鞋。 我也沒看錯啊,這怎麼,怎麼就在說普通話了啊?在我之前的穿越者?不對,那沒必要說什麼其他世界,直接說來自地球不是更炸裂嗎……通曉語言?哇,有魔法的世界好惡心啊。 雖然矮人們看不到麵甲下常遇不斷變換的表情,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來源明確的強烈疑惑。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不過或許咱們可以邊走邊聊?這片森林對所有外來者都不再友好了,等出去以後你可以和我們回灰石哨所,或者去北麵高等精靈的港口城市——卡爾瓦港。我可以為你指路,再贈送一筆路費和一封介紹信,作為你救下我族人的謝禮。” 矮人的氣息平穩渾厚,到這常遇才發現這個逼……比他普通話說的都標準的矮人說的普通話真是標準。他的話既正式又有禮貌,讓人挑不出錯來。 高等精靈……常遇漸漸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太對了,這些地名他都沒聽說過,而且就算是中古戰錘,這地方同時有木精靈、高等精靈、矮人、綠皮,想想的話……奧克山附近?但是卡爾瓦港是什麼地方?灰石哨所又是哪? “先走吧。”常遇很疑惑,但他的語氣保持著沉穩,至少這兒不是中古戰錘,他可以不用想混沌四神的問題了。 “瓦倫丁,看好你的人,咱們要走快點……”那矮人換回了常遇聽不懂的語言,朝著他的族人說了些什麼。 隨後,那家夥又換了一種聽起來跟剛才不同的語言,伴隨著這些話語,他盔甲上的線條急速“流動”起來,眨眼間的模糊過後就變成了一套風格一致的護甲。 帶著淺黃色刻印的弧形護肩、完全覆蓋住兩條胳膊的鱗甲護臂、額外的刻印前臂甲、右手露指、左手全指還帶甲片的皮手套,胸甲也變成了刻著規整、對稱銘文的精美板甲,和邊沿繁復符文構成的線條完全不沖突,顯得相得益彰。 這才對味兒啊,剛才什麼玩意兒…… 常遇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很快他感覺到一個奇怪的立場突然展開,在一瞬的淡藍光華後,常遇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輕盈了許多。 “咱們邊走邊聊。”矮人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邊的商隊成員們整好了隊形,快速朝著那矮人比劃的方向離去,常遇不再遲疑,很輕鬆的就跟上了他們。 矮人就在他身旁緊跟著,也到了商隊的側麵中間位置,他主動開啟了話題: “哦吼,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帕拉丁.銀丘,是一個符文鐵匠,還會一點元素魔法,現在在灰石哨所充當領主的高級顧問。” “聖騎士?” “什麼?” “哦,我是在想我該怎麼介紹自己,畢竟語言是有可能產生歧義的。” “沒事,我能理解,你的力量我大概見識過了。” 常遇覺得自己剛才做的不太對,一個世界有好多種語言和諧音這種事很好解釋也可以理解,但他扯得謊似乎讓別人產生了某種誤解。 這小子也是個滑頭,什麼有用的實際信息都沒有…… “我叫托拉格.達維,是個聖騎士。你們這兒的聖騎士都是什麼樣的?我可能和他們有很大不同。”常遇放出了自己的遊戲id,他主動出擊,嘗試套話。 “信仰光輝之神、使用聖光力量的堅定戰士,惡魔與亡靈的克星、黑暗勢力的死敵。你呢?” “差不多。” 你這和沒說差不多……常遇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其實你沒必要那麼戒備我們,我們和那些經常背信棄義的家夥們可不一樣。”帕拉丁瞥了一眼人類手裡晃來晃去的網兜和水壺,“你手裡的東西食用起來似乎也不太方便,不如我給你換點?” “不用,給你了。坦白地講我還沒那麼相信你們,也不準備吃你們的食物。” 本來常遇是準備湊合一下的,但是這個會說漢語的矮人讓他陡然警惕。說著,常遇就把東西遞向那個自稱“帕拉丁”的矮人,那家夥也沒有辯解什麼,把東西塞進了一個容量明顯不對勁的腰間小包。 “你們好像都知道我大概在想什麼?”常遇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裝似不經意地問道。 矮人嘿地笑了一聲道: “你說話還真是直接。我確實能感受到一些來自你的……啟示,不過比較模糊,他們應該也行。” 常遇嚴重懷疑是感知光環的問題,他第一反應就想把這能力停掉,然而下一刻他就失去了對周圍環境的把控,常遇毫不猶豫的再次開啟了感知。 體會過這種便利以及信息上的巨大優勢,他已經很難再回到過去了。 隊伍繼續向前,人類沒有回話,矮人也不著急,默默地等待著這位“聖騎士”調試好自己的能力。 “呼……”常遇長嘆了一口氣。 帕拉丁抬頭瞥了他一眼: “好了?” 什麼好不好的,在說啥啊?我好個屁,我一點都不好,這玩意兒我也不會弄啊! 常遇對於怎麼調整感知光環的“負麵效果”完全沒有頭緒,然而當他專注於這件事的時候他完全忘記了是他自己終結了談話。 他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又在發牢騷,就算在心裡抱怨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情緒過火讓大家都知道了。 也許不過火也能知道…… 常遇心裡直打鼓,他下意識做賊一樣用感知光環偷瞄範圍內的矮人,窺視他們麵甲下的表情和腦中思緒的波動。 woc,太變態了……常遇剛剛開始偷窺就趕緊收起了心思,把注意力分散在周圍的環境上。 “嗨?”帕拉丁發現人類又沒了動靜,稍稍試探一下。 “啊?哦,出了點……技術性的問題,現在應該沒什麼事兒了。”常遇有點心虛。 “看來你平時過的比較悠閑。”矮人意有所指,暗示他疏於練習,不過話倒不是很難聽。 “或許吧。”常遇聲線毫無波動,完全沒在意帕拉丁委婉的指摘,也沒有暴露自己其實今天白天才會的這些東西。 又不是他不想練,他哪有時間…… 一陣清風穿林而過,帶起一陣嘩啦啦的葉片響聲,而帕拉丁聽到了風中的低語,常遇發覺了這陣清風攜帶著信息。 矮人明顯從風中知曉了什麼,常遇便沒再去探查。 非禮勿聽……常遇告誡自己。他的“感知光環”有大問題,習慣性亂用遲早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 在帕拉丁的一句短語過後隊伍停了下來。他獨自走到最前方,一道朦朧的身影自深暗走出,停在他的麵前。 距離不算太遠,常遇還能感知的到,他隨便觀察起新來的人。 那人比帕拉丁高,矮人帶著頭盔還差一點才能到那家夥的肩膀。其他的地方有些模糊,常遇還是第一次在感知光環中有這種感覺,他更加專注了一些,那些模糊的地方立刻變得清晰了。 ……女的? 常遇看那人一襲黑衣,穿著黑色披風,戴著黑色兜帽、麵罩,臉上還有個深黑麵具,身上很多部位還有並不是太規則的像是樹皮的護甲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便認真分辨了一下…… 太不禮貌了。 常遇下意識把頭扭向一邊,然而他的“視界”之中周圍的一切依然清晰。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掐掉感知光環,不過最終並沒有那麼做。 常遇把注意力轉向周圍被踩的和泥土混在了一起的倒黴花草、盤曲交錯突出地表的樹根、交織在頭頂一大片綠油油還隨風嘩啦作響的枝葉,以及……以及明確指向他目光,即使他們“動作已經足夠隱秘”。 有點用,但不多。他們能感覺到我比較激烈的想法,那我專注在某個目標身上的時候,大概也會……哎呀我艸…… 常遇既尷尬又煩躁,逐漸惱羞成怒,但是又怕“廣播”,隻能努力克製著自己,憋的異常艱難,不過其他人確實沒再感覺到來自他的情緒了。 …… “你覺得是他?時間不夠吧。”黑衣女子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那穿著盔甲的高個人類。 “那如果那艘船有‘海洋與天空’的祝福呢?按照你的描述,它早該沉了,根本不可能進港。”帕拉丁的腰背隱約垮下來一點,他扭扭肩膀,整整腰帶,又拽了拽下擺,姿態隨意了許多。 “那你準備把他安排在哪?”黑衣女子狀似隨意的瞟了那人類一眼。 “看他自己。他現在並不信任我們,強求隻會更壞。嗨,我今天的計劃並不是這樣的,不過現在也還好。所以另一個消息是什麼?”矮人側身順著黑衣女子的目光看過去,沒發現什麼異常。那家夥往那一站和個雕像似的,不知道有啥好看的。他回過頭繼續用手輕拍著盔甲粘上了泥巴和露水的地方,把贓東西彈掉。 “你的領主被襲擊了,向卡爾瓦港發了求援信息,不過由於,”黑衣女子微抬了一下頭指向常遇,“那艘船的原因,我的高~等同胞們拒絕了援助請求。” “哪裡?”矮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 “那個破爛廢墟,信使說他們已經在往回跑了。”見矮人完全沒有回應自己話中嘲弄的意思,黑衣女子也恢復了正經,她看了一眼那全身披甲的高大身影,又迅速收回視線。 帕拉丁回頭,他的護甲一陣模糊,其上的紋路發生了變化。他邊走邊把手伸進了袋子,到常遇麵前時掏出了一個六邊形金屬片和一個更厚實的橢圓金屬牌子。 矮人遞出兩樣物品,語速較快的說: “帶著這個可以讓你暫時和我們的人交流,另一個可以讓你獲得最基本的信任……至少能進城。不管你是往北去卡爾瓦港還是跟我們的隊伍回灰石哨所都隨你,想去港口的話,出了森林沿著海岸一直走就行。我現在有急事,先失陪了,抱歉。” “……謝謝。”聽著熟悉的標準普通話,常遇還是感覺很怪異。他沒有拒絕,把兩樣東西都接了過來。 常遇感覺到了某種變化,他眼看著矮人微微欠身,隨後那家夥護甲上的符文變得亮白,最終整個人火箭般的飛出了樹叢。 “人類。” 來自風中的輕語。常遇這才從矮人行為帶來的驚訝中回歸,他本來以為這家夥要潛地,還想看看地表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結果人家會飛,“嗖”一下就不見了。 常遇放眼當下,他知道這是那個女的在說話,不過她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了。 十一點鐘方向,六步……常遇下意識扭過頭去看向那邊,同時意識之中排除了再次聚攏在那女子周身的霧紗。 “你太不禮貌了。” 依舊不是直接傳來的聲音,而它的主人也悄然變化了位置。 常遇知道她在哪兒,這種裝神弄鬼的做派搞的他有點心煩: “就你也配和我說禮貌?連麵都不露、招呼不打,隻會出聲和吹陰風,你屬中央空調的?” 拿著那枚符文,常遇果然可以說出本地土著的語言。除了語序不太一樣,中央空調在這還變成了“法師塔中央控製模塊溫度調節係統”、屬也變成了這裡“是”的代詞,大體意義基本一致,又多了些怪誕的搞笑感,讓他不得不暗暗感嘆魔法真是神奇。 又一聲輕笑傳進了常遇的耳朵: “那你知道是什麼套著一身硬殼,還喜歡一動不動嗎?” “婊子嗦多了臟東西是這樣的,看什麼都像那玩意。”常遇立刻反擊,他表現出了些許輕蔑,以及恰到好處的猥瑣、愉悅。 那黑衣女子突然從黑暗中現身,握著匕首以不顧一切的氣勢沖向常遇,她前一刻還在十幾米開外,下一刻卻已在常遇身前。 常遇卻突然擰身向後,一把抓住那女子正持匕首捅向自己後脖頸的手腕向自己這邊猛拽,另一手順勢抓住她的腦袋,腳下一絆,直接壓上了自身幾乎全部的重量,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此刻,前方那襲來的身影正在緩緩消散,宛若幻景。 黑衣女子的手腕發出了哢吧哢吧的響聲,匕首掉在了地上,然而常遇完全沒有鬆手的意思。幾秒過後,那裡不再有清脆的響聲。 “啊——!”一股氣浪隨著那女子的哀嚎向周圍擴散,樹葉又是一陣嘩啦啦的響聲。 “你是不是覺得惹了我就算打不過也能全身而退?你想多了。看在那個‘帕拉丁’的份上,我留你一條狗命,沒有下次。”常遇平靜的嗓音下隱藏著怒火。他放開了她的手腕和腦袋,膝蓋也從脊背上移開,迅速起身,站在了不遠處。 #&*,又吵起來然後動手了。等下,不對,這次那種殺人欲望怎麼沒冒出來…… 矮人們悄無聲息地結成了防禦隊形躲在一旁,沒有上去乾涉的意思。他們看著人類就那麼站著,任由黑暗治愈這位“幽影選民”。 常遇心中還是不爽,但也確實對弄死別人完全沒興趣。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常遇緊接著補了一句,“我給你一個自己說出來的機會,別讓我把事情弄得太難看,你可以猜猜那種情況下你的下場。” 黑衣女子隻是稍有猶豫,便配合地說道: “你應該聽帕拉丁那小子說過了,北麵有個我高等同胞的港口。今晚那裡來了艘船,上邊全是破碎的怪物屍體,其中還有一隻真正的惡魔就死在船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帕拉丁懷疑是你乾的。” “是我,”常遇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隨即反應過來“等下,你管他叫小子?他名字真叫帕拉丁.銀丘?” “不然呢?而且他才99歲。” 99…… “我才27。”常遇自語道。 “你倆差不多。” 啊?什麼差不多?以精靈視角看來差不多? “……”常遇這是才發現,這精靈對他好像沒什麼敵意,就像剛才挨打的不是她一樣。 或者,她是個高手…… “對了,你知道帕拉丁為什麼突然跑了嗎?”黑衣女子沒等常遇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將之前的情報又告訴了常遇。 接著,她感到一股高漲的不安和焦躁。 “他們在哪?”常遇的語速快了一點。 “一路向東,越過山脈,沿著山腳向北走應該就能找到他們。如果到海邊都沒看到人,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成功脫險,跑回了他們的山裡,另一種是死完了,帕拉丁去找卡爾瓦算賬啦~”黑衣女子用手指明了方向,她感受著那股急切,言語愈加輕佻。 常遇沒空搭理她,他凝望著她所指的方向,幾秒後毫無征兆的竄了出去。 黑衣女子突然消失,下一刻出現在林海之上。她望著遠方的光團,看他用完全來不及的速度前進著——以人類的角度那家夥實在太快了,但是對他挑戰的距離來說,他就像一條蛆,緩慢、可笑地蠕動著。 就在她心中嘲笑人類的愚蠢時,那光團詭異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