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最開始的場景,好像是在一所高中,在語文課上。那個語文老師的臉很陌生,但她總在莫名其妙給我找茬,想方設法借機會為難我。 我看不清窗外,外麵的光線很亮,但是隔著透明的玻璃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非常刺眼。隻有從周圍同學和老師的穿著上可以猜得出來現在應該是冬天。教室裡沒開窗,暖氣烘烤著很悶熱,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的。語文老師一直在盯著我看,好像又在找機會給我找茬。果然,她突然站起來跟全班說,“我們學校要求去×山上參加一個感恩演講,一會樓下集合,我看某些人都要睡著了,去山上吹吹風讓某人醒醒腦子。” 我本來就不喜歡這種講座,再加上這個老師對我的態度很差,我就沒有聽她的要求去排隊。上山的時候我磨磨蹭蹭故意落在隊伍最後麵,想等他們開始聽講座了我就溜走,自己去山上逛。對我來說一個人看風景都要比那些講座有意思得多。我的兩個朋友看到我往隊伍最後麵溜,說既然這樣那她們也不聽了,陪我一塊玩去。 山路很陡,幾乎全是上坡,很少有平坦一點的路段。坡多數都是土路,偶爾有幾段是磚頭一層層壘起來。不久前應該才下過雪,山路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原本這樣的山路就很危險,現在又結了冰,稍不留神腳下一滑就會摔到溝裡去,這樣的路況根本不適合爬山,何況還是為了聽感恩講座這種荒唐的理由,這是對所有人安全的不負責。我們三個對學校的安排很不滿,剛想去前麵找老師理論。但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前進的隊伍突然加快了速度,所有人都朝著山上猛沖,還沒等我們追上他們,他們就全都不見了。就好像山頂上有什麼吸引著他們,我抬起頭向上麵望,上麵很亮,但什麼都看不清,光線太刺眼。我問我的朋友這是怎麼回事,她們搖搖頭,重復了一句:“我們留下來陪你。” 我並沒有把學生的異常放在心上,與其擔心那些不如先擔心自己。地上的冰好像變厚了,我在冰上麵艱難地挪著步子,想在路況更惡劣之前下山,但是小心也沒用,我還是滑了一跤。隻是本來應該往山下滑的,我卻往上坡的方向溜了一段,甚至穩穩停在了坡頂上。滑起來時重力顛倒?這太違背科學了。我突然有一種想法:這不會是夢吧? 我停下來,注意了一下周圍的視野和我自己身體的感覺。周圍的場景不清晰,稍遠一點的景物沒有被雲霧遮住,但就是看不清楚;我一直能感覺到的那種寒冷是潛意識告訴我的,當我伸出手僅僅靠感受去判斷溫度,卻什麼都感覺不到;沒錯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我現在一定是在夢裡。 既然是夢,我還聽什麼講座?不如試試能不能做一些現實中做不了的事! 我的朋友還站在旁邊看著我,我把她們兩個叫過來,很認真地對她們說我覺得這裡是我的夢,我也許可以隨意控製某些東西,不如我帶你們去滑雪吧,在我醒之前抓緊時間玩一會,她們沒有一絲猶豫就直接答應了。 我拉著她們從山下滑到山頂,反重力滑雪的機會可不常見,她們玩的很開心。隱約感覺周圍的視野有些發亮,我有一種直覺:夢快醒了。臨走前我對她們說,可惜你們是夢裡的她們,真實世界的她們根本玩不到這樣的啊…… 然後,白光吞噬了所有場景,我好像醒了? 睜開眼,我在宿舍裡,天已經亮了。我趕緊起床收拾東西去上課。枯燥的課程一堂接一堂,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我照常洗漱上床,總感覺今天過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快。也許太過充實就會失去時間觀念?這個念頭隻閃過了一瞬,意識中斷,場景切換。 講臺上站著的,還是那個總針對我的語文老師!夢還能這麼接著夢? 好像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這次我們似乎坐另一個更大的教室裡麵。有幾個同學正在發作業,老師在講臺上等待所有人都拿到作業本,然後開始講上麵的題。我也拿到了我的那一頁題,但是其他人的作業後麵都用紅筆寫了閱和日期,我的作業後麵什麼都沒有,隻在題上雜亂地畫著幾個勾,我知道這老師又要給我找茬了。 我突然很好奇,這次又是個什麼理由不讓我通過。我剛想去講臺上問老師,突然看到老師盯著我這邊,好像在等我落到她手裡。還是算了吧,剛好我的同桌是課代表,不如問問她。我把作業給她,問她為什麼老師不給我過。課代表白了我一眼,指著題上麵斷斷續續的紅色墨跡,說:“你看看,你這個寫得有問題,這都能做錯,扣分是因為寫得太難看……”她說了一大堆,我仔細一看,還真在字縫裡找到一個寫了一半,另一半沒墨了的紅叉。 我知道這肯定又是夢,陌生的同學和老師,連窗外的風景都看不清。既然這個老師那麼想讓我去找他,那我當然不去,這個閱字我也不要了吧。與上次夢醒時的景象相比,現在我四周的光線還算比較穩定,這個夢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夢一般都不會太長,我想抓緊時間去看看教室外麵有什麼,但是奇怪的是,我找不到教室的門。 倒也正常,夢本就不合理。沒有出去看看的機會,我就隻能觀察觀察周圍。教室裡麵真的太像高三自習的時候了,桌麵上擺滿了一遝一遝的題和書,學生睡的睡,做題的做題,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難題,也有好幾個同學圍著老師請教問題。這個氣氛就像高考前的復習階段,壓抑,但也自由。 我想翻翻我的書看看夢裡能有什麼離譜知識,但是打開書往後翻,一直都是同樣的幾頁內容在循環。仔細看看周圍的學生,他們也是一直在重復做著同一件事。果然我的腦力還是有限的嘛,太復雜的夢確實模擬不出來,我正這樣想著,突然感覺到周圍變亮,意識抽離,夢,該醒了。 睜開眼,起身,能夠感覺到身體的重量,嗯,重力正常。仔細感受一下周圍的溫度和皮膚的觸感,不再是虛無縹緲,很好,感官也正常,接下來再確認下周圍的環境吧。 我抬起頭,發現這是一個破破爛爛的空房子。奇怪,我仔細搜索著自己的記憶,我記不清、我根本不記得我家還有這樣的地方。但是身體的感覺如此真實,也沒有那種理所應當的設定插入到我的記憶裡麵,我很清醒,視線清晰。 這裡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我站起來環視四周,這個房間很小,很嚴實,隻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卻沒透進來多少光,一扇看起來厚重的鐵門關得嚴嚴實實。墻麵上白色的墻皮剝落,露出裡麵灰白的水泥。天花板上的墻皮被好幾條縫貫穿,正中間吊著一個燈泡。燈泡很亮,電線裸露在外麵,雜亂地纏著幾圈絕緣膠帶。光線穩定,照得整個房間裡像白天一樣。 我剛剛躺過的那張床,應該說是一個床墊,是這間房間裡唯一的家具。幾件看起來很厚的衣服和一些其他東西堆在床墊的角落。我走過去撿起一件衣服,展開。有穿脫過的痕跡,大小正合適,這似乎是我的衣服。如果床腳邊沒有放著一把冰鎬和其他鋒利的物件,光看這地方,還蠻像監獄的。 我穿上衣服,費力地推開厚重的鐵門走出去。外麵是一個走廊,頭頂上隔一段距離掛著一盞和剛才一樣的燈。走廊兩邊有很多鐵門,一些半開著,我走過去望向裡麵,都是和我剛才那個房間一樣的大小和布局,裡麵沒有人。還有一些門關著,鎖子已經被卸掉了,門四周靠近門縫的地方結著一層薄薄的霜。我試著推了一下,打不開,隻能感覺到滲出來的那股寒氣。 我沿著走廊走到盡頭,盡頭的墻麵上是一扇更大更結實的門。門鎖和把手上沒有銹跡,應該經常有人進出。門的四周和整個墻麵上都結著一層很厚的霜,墻角的霜更是凝結成了厚厚的冰。我把手放在門鎖上,門鎖上的霜被手的溫度融出了幾個印子。我猶豫了,門外麵會是什麼? 僅僅猶豫的幾秒,手指上開始時冰涼的觸感已經變成了透骨的冷。我試了試用力,鎖舌的移動很順滑,看起來確實是有人經常進出,那我就不擔心了。我打開鎖扣,用力一拉,一股冷風夾雜著暴雪順著門縫刮進來,立馬在門口堆積起來一層厚厚的雪。門口的溫度瞬間降得極低,厚厚的冰攀過門框延伸了進來,結冰的哢嚓聲和冰晶擠壓崩裂的聲響在狂風呼嘯聲中也清晰可聞。我低下頭看到已經快要蓋到腳踝的雪,好像感覺到身體在迅速的失溫。我意識到不妙,趕緊用力推門。好在門還沒有完全凍住,我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強行關上了門。 這雪暴和低溫更異常了,我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我精疲力竭正背靠著門坐著失神,走廊裡某一個房間的門突然打開,走出來一個全副武裝,身上掛滿各種專業設備的人。他好像跟我很熟,一邊低頭檢查著自己手裡的冰鎬一邊向我走過來,頭也不抬地說:“你準備好了沒?今天有我們倆的任務。” “任務?啥任務?”我什麼都不記得,一時不知道從何問起,隻能慶幸還好我們語言相通,慢慢問應該還是能搞清楚我的處境。 “得去找一個很重要的資料,帶回來以後也許可以對抑製冰川擴散的研究有幫助。”他終於檢查完了冰鎬,抬起頭看向我,臉被麵罩和防風鏡遮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長相,隻能聽出是男性。“你咋還沒穿裝備呢,快去穿上我們得出發了。” 看著他身上戴著的那些奇怪設備,我想起來我床邊堆著的那一堆類似的東西,那些應該就是我的裝備吧。不管了,其他細節路上慢慢問,我先穿好裝備上路再說。 我糊裡糊塗地就跟著他上路了。出發前他給了我一個電子地圖,很薄、像一張紙一樣可以隨意折疊,半透明的表麵是一張觸摸屏,屏幕上顯示著地下冰洞的內部結構圖,幾乎是一個按比縮小的洞窟模型,劃動屏幕可以從各個角度查看洞穴的構造。俯視圖上的洞道重疊、錯綜復雜,看不出什麼名堂。我切換到洞道的縱向剖麵圖想看看深度,但我往下劃了好幾下,劃不到底。是我不會操作麼?我疑惑地看著地圖,剛剛的那個人在門口喊我,我就收起地圖跟了上去。 我們在暴風雪中跟著地圖的指引前進。四周的溫度依然很低,好在我們的裝備裡有加熱裝置和恒溫裝置,隻要全都打開了就能確保我們在電量耗盡之前不被凍死。在呼嘯的風聲中我們隻能通過耳機交流,暴雪遮蔽了視線,讓能見度降得很低,我們必須時刻注意自己所在的位置,並且絕對不能走散。 我的同伴看我什麼都不記得,並沒有質疑我,而是耐心地講給我聽。他說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被這冰川埋在最下麵的一所學校,在冰川覆蓋這裡之前,這個學校裡有個老教授對全球降溫和冰川化做過很深入的研究,甚至還預測到了未來的危機。但是也隻有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因此毫不意外地受到了眾多科學家的質疑。而進一步的研究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一個縹緲的可能性在利益麵前根本不值一提。老教授隻能回到自己的學校繼續研究,但是沒等他拿出新的證據,他的上一個結論就應驗了。 結果就是,直到冰川開始吞噬陸地,人們這才相信了老教授的預測。但危機已經近在眼前,再想做研究,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資源和環境條件。由於風雪不斷,冰川還在一層層向上增厚,冰麵上的舊房被埋,人們隻能在新凍結的地麵上重建庇護所,周而復始。自冰川覆蓋大地以來,幸存的人類一直在不停地往高處爬、建立新的臨時庇護所,以求得片刻喘息的機會。比起最初的陸地,我們現在所處的地麵已經不知道被抬高了多少。 當然,人類還沒有放棄求生。逃生的人們中,仍然有諸多科研組織一直在尋找抑製冰川增厚的方法,但是都缺少一個關鍵的數據。能夠推出這個數據的資料,現在應該就在老教授的辦公室裡。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勢開始向前方傾斜,暴風雪的風向改變了,原本往前方吹的風在逐漸轉換角度,變成從側麵橫掃過來,風更加猛烈,風裡麵夾雜的雪花更多,打在防風鏡上啪啪地響,我以為是我們的方向出了問題,但是地圖上顯示的是我們仍在直直向著洞口前進。 傾斜的冰麵開始出現斷層,我們小心翼翼地沿著一層層覆蓋著厚雪的冰層往下移動。有時候會遇到巨大的裂縫,我們就通過冰鎬和繩索往下降,落到最底層再收回繩子,為下一個裂隙做準備。我問同伴現在收回了繩子,那回去的時候怎麼辦?他沒有回答,在忙著把繩子盤起來背到身上,好像沒有聽見,我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也許是還有另外的出路吧,我就不再問了。 這樣斷斷續續下降了幾次,光線好像沒有之前亮了。風減緩了,雪花斜斜滾落下來,周圍的能見度稍微好了一些。同伴讓我拿出背在我身上的照明設備,然後互相幫忙戴在頭上。打開頭燈的一瞬間,四周的地麵開始隨著燈光的移動閃閃發光。這裡落下的雪花碩大,像碎玻璃一樣傾瀉下來,平等地蓋在我們身上和每一處地麵。我伸出手,不一會就積起一捧。湊近了看,發現每一個雪花的形狀都很完整,而且都擁有光滑的平麵,因而在合適的角度下能反射出刺眼的亮光。如果這不是一場災難,如果這裡不是極端低溫和永不停歇的暴風雪造就的冰川,這裡的場景算得上美麗和夢幻。 我的同伴卻沒有抬頭看這些雪花一眼。他認真地劃動著屏幕,半晌,抬起頭看著我,耳機裡傳來低低的聲音:“我們到了。” 我才意識到,從我們剛才穿過的猛烈風墻到現在驟減的風力,這或許是一個旋風的風眼。外層夾雜著大量雪花的風壁和頭頂匯聚的雪花遮擋住了部分光線,導致這裡突然變暗,驟減的風力則預示著我們已經穿過外層的風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進入了中心。而碩大的雪花表明這風眼裡的溫度略高,為什麼會高呢,這異常的現象似乎在指向一個原因。我拿出地圖對照我們現在的位置,放大,再放大,洞口在哪?為什麼地圖顯示我們已經在洞口的輪廓線內了,周圍的可見範圍內明明還是開闊的平地。我扭頭看同伴,他也盯著我,“要不……誰來探路?”,“……我來吧,繩子給我。”我把身上重的裝備都卸下來給他,把繩子綁在自己身上。我們一前一後,隔開很遠的距離,我拿著地圖走在前麵對照坐標,開始一步一步慢慢向地圖上顯示的冰洞中心移動。我的同伴在後麵不遠處,每走幾步就挖開地上鬆軟的雪層,在堅硬的冰麵上打下一顆固定錨並栓上繩索。 由於暴風雪長久的沖刷,洞口的位置和形狀會發生一些變化,我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尋找那個洞口。我走著走著,突然感覺腳下雪層的厚度變了,我回頭看向同伴,他讓我試一試。我深吸一口氣使勁一踩,身體向下陷下去。我轉身使勁蹬著不斷滑落的雪層往回爬,同伴也在用力拉著繩子。在繩子的幫助下,我好不容易爬回堅實的地麵。我的同伴打開大燈向我走過來,我轉過身,雪層簌簌地沿著幾乎垂直的洞壁滑下去,一個黑漆漆的大洞逐漸出現在我們麵前。雪層滾落以後,風眼的平衡被打破,風卷著閃亮的雪花開始向著深不見底的洞裡灌下去,風力大到我們也差點一塊被推進去。 同伴趕緊抓著我壓低身子防止被卷進去。他說,接下來的路,地圖上的信息就沒那麼精確了,我們要小心為上。
第5章 冰洞(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