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的瘋話並沒有給薑筠帶來多大的影響,因為在這個黑暗的時代,說這種話的人很多,去真正做事的人也很多,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都失敗了。 原因也很簡單,他們要反抗的人太強大了,跟隨他們去反抗,往往隻能帶來更多的絕望。 當你隻是一個凡人,而你信了某人的話,說要帶給你更好的生活,然後你拿起了手裡的鋤頭和棍棒,最後你發現你麵對的是一群能操控水火風雷,能夠魅惑人心,能夠毒殺千裡內所有生靈,而且不懼任何凡人攻擊得神仙。 然後絕望和憤怒,最後都化成隨遇而安得過且過。 所以薑筠雖然很不喜歡這種人吃人,人踩人的世道,因為她的家族也在被人踩,但她不想搭上自己去改變注定這無法改變的世界。 她拉著張彩的手往外走,她已經不想聽趙寧的胡言亂語,她現在要帶走張彩,然後給她一個新的,充滿光明的生活。 至於周樹?那是一個男人,她相信周樹有能力保護好自己,所以她不需要為周樹做什麼。 何況這裡還有趙寧這個男人!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張彩居然不肯跟她走。 看著從她的掌握中抽出手回到周樹身邊的張彩,薑筠蹙眉有些不滿的開口說道: “這個男人保護不了你,但我可以。隻要你跟我走,我保證你過上貴人的生活,如果你跟著這個男人,那你隻能跟著他繼續在這裡做狗。” 然而張彩隻是躲在周樹身後,她選擇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身前的這個男人決定,就像過去,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父母決定一樣。 周樹當然很希望張彩能夠留下來,她很漂亮,也很溫柔,她得柔弱也能給她力量,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能陪他一起沉淪,有一個人能和他一起共赴深淵,不至於讓他在深淵裡獨行。 現在張彩有機會脫離深淵,那他當然不會阻止她趴出深淵,不是因為他們這一個月的相處,然後日久生情,兩個變成狗的人是沒資格談情說愛的。 他隻是希望這個柔弱的姑娘能夠活的好一點,他是從小生活在泥裡的,本來就活的豬狗不如,現在有吃有喝還有地方住,已經比在家裡好太多了,對此他很感激。 但張姑娘不一樣。 她家人雖然對她不好,至少吃穿不愁。活的像個人。在這城主府做狗,她活不長的。 所以他把張彩從身後拉出來,推到薑筠麵前,對她說道: “張姑娘,這泥坑不是你這樣的人該呆的地方,既然這位小娘子要帶你走,那你就跟她走吧,相信她不會再讓你晚上偷偷躲在被子裡哭了,你跟著她,也算是個好歸宿,在我這,你隻能做狗,我要是被城主趕出去了,那就是豬狗不如。” 恰在這時,一直被無視而閉嘴的趙寧突然開口說道: “你們誰也走不了,米盡不會放走你們任何一個人,大王也不會答應讓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跟殿下走。” 薑筠聽見這話,眼神冰冷的看著趙寧,冷笑著等他給出解釋。 而周樹和張彩對此卻沒有任何不滿或者驚慌,因為他們沒有想過會被拯救。 趙寧給出的解釋也很簡單,建王還需要米盡在饕餮城做城主,所以這兩個城民,這兩個被米盡在全城人麵前變得連狗的不如的人必須在這城主府裡繼續做狗,除非薑筠要挑戰建王在代國南域的權威,不然她今天誰也帶不走。 趙寧的話語並沒有給薑筠阻止薑筠帶走張彩,她隻是走到張彩身邊,一掌拍暈她,然後仗著身高一隻手攬著它的腰,抱著張彩就往外走。 周樹在薑筠向他走過來時,是有些期待她能把自己也帶出去,但薑筠隻帶走了張彩,他也沒有多少失望得心情,因為這種期待在過去二十年已經被辜負太多次,他也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期待被辜負。 在這城主府做狗,起碼比餓死強。 趙寧卻是又攔住了薑筠,仿佛今天它特別為薑筠的前途考慮。要誓死維護薑筠在建王心中完美的形象。 薑筠放下張彩,疑惑的看著趙寧,狐疑著說道: “你今天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在叔叔麵前的是什麼樣子的?” 趙寧沒有回答薑筠的問題,而是反問了薑筠一個問題。 “殿下!您做了這麼多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把這個女人帶離苦海,還是把全天下的苦命的女人都帶離這苦海?” 薑筠再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趙寧,她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你這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怎麼可能去做救全天下苦命的女人這種蠢事?我救張彩,隻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性情柔弱,我身邊還沒有這樣的女子,所以得了我的眼緣……” 趙寧打斷薑筠。 “殿下有沒有想過,即使你今天能帶走她,您帶走的還是從米府被人帶出來的狗!她已經是狗,原來的狗主人不消失,即使你帶著她離開,她也隻會把你當成新的主人。 “我知道殿下不在意這些,殿下身邊已經有了兩個情同姐妹的侍女,再加一個如奴,如婢,如犬的侍女也沒有多大關係。” “但殿下有沒有想過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或許開始會對殿下救她感激涕零,但時間久了她會不會想,如果殿下把一直保護她的周樹一起救了,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像青荷姐姐,紫蘭姐姐那樣,成為殿下的姐妹?她已經把自己當成狗,這顯然是不可能。屆時如有像我這樣的人,在其中挑撥離間,教唆著她對殿下做點什麼……” 見薑筠終於把張彩放了下來,等著趙寧繼續往下說,似乎很在意趙寧剛才說的那些話。 “如果殿下要帶走她,起碼要先把她由狗變成人,隻有她由了尊嚴,才能知道殿下對她有多好,才能全心全意的為殿下的事業傾其所有。” 最後趙寧看著茫然的張彩,語氣異常堅定的說道: “要想讓她由狗變成人,你就要打斷讓她由人變成狗的那些權貴的腿,收攏他們的權勢,沒收他們的財富和土地,讓他們也像被他們奴役的奴仆那樣,去通過勞動獲得生活下去的物資,讓那些奴仆知道,老爺們也和他們一樣需要為了活下去,也要在地裡刨食,他們也是人,和他們這些奴仆一樣的人,他們並不神聖,也並不高貴。隻有讓張彩認識到這一點,她才能由狗變回人。” 薑筠是個聽勸的人,她當然覺得趙寧是在胡言亂語,特別是關於貴人並不神聖也不高貴那一段,簡直是妖言惑眾,一派胡言。 因為她就是貴人,所以自然不能按照他的建議,去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貴人過不去。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趙寧說的有幾分道理,如果現在把張彩帶走,她一定會認自己為主,奴仆為主人做事天經地義,但她不會傻到認為奴仆絕對忠誠於主人也是天經地義。 她是很信任青荷、紫蘭兩個侍女,但侍女隻是她們為了呆在她身邊所需要的身份,她們另外的身份是她師姐的徒弟,是她的親師侄。 所以薑筠對她們寵溺,縱容,甚至放縱她們不守規矩,都做的很理所當然。 而帶走張彩,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做侍女,那就真的是為奴為婢,她需要守規矩,她不能有自由,她甚至不能像青荷和紫蘭那樣保留自己原來的名字,所以她也沒有尊嚴。 唯一的改變或許隻是由狗變成了賤人,時間久了,她對自己估計除了畏懼,也不會有太多的忠誠,甚至會心生怨恨。 而趙寧似乎很擅長挑動這些奴婢和賤戶和貴人作對,這讓她打消了帶走張彩的想法。 她可以發善心,她可以同情張彩,但不能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所以她準備等一下去和米盡說一聲,讓他對張彩好一點。 而恰在這時,趙寧又開口說道: “殿下也不用想著去和城主大人說情,讓他照顧張彩,如果殿下這樣做,那張彩或許能過得更好,但方式絕對不是殿下想要看到的。” 薑筠這次終於不再沉默了,她收起驕傲和矜持,很誠懇的問趙寧。 “趙公子!此話怎講?” 趙寧笑著答道: “若是殿下真的和城主大人說要照顧這位張姑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城主大人為了討好殿下,和殿下身後的大王,必然會收她做妾,或者他愛惜一些顏麵,把她許給他隨便哪個兒子做妾,這樣一來,她的地位是提高了,但這是殿下想要的嗎?” 薑筠現在不得不佩服趙寧,因為她居然被他說服了。 她想要帶張彩走,是想著哪怕給自己做婢女,她也能讓張彩變成最快樂的婢女,但她沒想過她的兩個師侄現在的身份也是她的婢女。 而她對兩個師侄和對張彩的態度是不可能一樣的,師侄是她的晚輩,她可以支使她們去做一些事情,但她們是自己的親人,所以該有的愛護一分都不會少。 而對張彩,她除了愛護外還必須給她立規矩,讓她知道誰是主人,到時候張彩一定會因為兩個師侄明麵上的侍女,實際上的主人這種身份感到不平,然後心生怨恨,到時被人一挑唆,說不定就會對她不利。 這讓薑筠有些不滿現在那套君君臣臣的規矩,雖然她一直是這些規矩的受益者,但今天這些規矩第一次開始束縛她時,讓她覺得很不爽。 畢竟從拜入師門開始,她對於大道的追求一直是世界即我,我即世界,如果世界不能屈服她的好惡,那這世界還有什麼意義?如果這些規矩可以壓製她的善意,那這樣惡毒的規矩還有什麼意義? 但她的確是這些規矩的受益者,所以她現在很糾結,糾結於是現在就和那些規矩開戰,還是等自己強大了,直接把那些所謂的衛道士都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