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情況不對,薑凡也可立遁,掌門師父給的遁地符還是相當好用的。 小黑仔聞言大舒一口氣,道:“既是如此,便有勞上人了!” 心中喜道:“看來此番終是賭對了!” 妖獸修煉,最懼修士拘殺。若非情不得已,小黑仔也不會在此修士出沒之地潛蹤修行。 除卻禦門專捕妖獸飼養、用以助力之外,道門的禦獸之術也非尋常。哪怕是其他派係宗門,抑或有足夠實力的散修,都不會介意多一頭小獸作靈寵的。 但是對於妖獸自身而言,完全是不可接受的。 好端端的,誰願意給別人去當靈寵? 薑凡此前在擎蒼江邊,即便是一名區區凡人也出手相救,被小黑仔看在眼裡;雖不知其對妖修的態度如何,但他實在走投無路,隻能賭這一遭。 小黑仔掏出一枚晶瑩妖丸,道:“上人大恩,小妖無以為報,此枚‘玉涎珠’乃小妖多日煉得,上人權做把玩之物罷了。” 薑凡有些訝異道:“這玉涎珠乃是你日夜飼育精華所成,對於修士來說也是價值連城,你就不怕我卷了跑路?” 小黑仔聞言一愣,咬牙道:“若是那樣,小妖也隻能認了。”話雖如此,但若是薑凡真的有任何舉動,小黑仔必然會第一時間遠遁而去。 這“玉涎珠”雖然珍貴,但實際上隻是蛇妖唾液多年養育而成,對於修士而言珍貴,但對它們妖修而言,並沒有如何稀罕。小黑仔反而能夠借此機會,進一步試探薑凡。 薑凡哈哈一笑:“開個玩笑,你著什麼急啊。我這就幫你。” 當即開始布置起來,所用陣旗皆取正統道符,陣眼也費了一枚中品靈石,讓薑凡這財大氣粗的主也不禁有些心痛。 不到一月,陣法布置已畢,收了小黑仔的酬勞,薑凡囑咐道:“中品靈石可維係這小聚靈陣數十年光景,此地尚餘先天之力,效果更佳。 “另外,我也在幾處靈氣逸散之地布下了遮光陣,效果有限,聊勝於無,你若是發現其有削弱之勢,牽動聚靈陣靈氣修補即可。” 囑咐已畢,他沒有遲疑,當即大踏步下了山頭。 身後小蛇化作的小黑仔,朝著薑凡遠去背影長跪而拜,眼中精光顯露,低聲喃喃道: “玄螣一族,從不負恩!” …… 下了山頭,薑凡認了認方向,便直朝某處大踏步而去。 “大師兄身處東賀坊市,也不知等到合意的大藥不曾…… “此次若不是大師兄帶著,我倒也不敢一人下山,行這萬裡之遙。 “咦?這個方向,正好是那老王德祿家,順道去看看王母也好;小彌山上果子滋味一般,感覺還沒有老王家自己種的好吃,可別拉壞了肚子……” 要不多時,薑凡便已來到福州王村,此刻天際已黑,村口之處卻是亮起了簇簇火把,人群熙熙攘攘。 眾多村民聚在一起,遠遠望著一處民房,舉著火把,卻不敢靠近,似是打氣般呼喊道: “這次說什麼也要把那妖宅燒了,我早看她不對頭!” “連郝真人都拿它沒有辦法,我們這麼做,能行嗎?” “郝真人不也說了嘛,大火乃至陽之物,焚燒後再空地十年,便可無恙!” “再說了,這等妖邪,不趕緊把它燒了,還留著它繼續害人嗎?聽我的都,把這宅子一同燒個乾凈罷了!” 這道聲音慷慨異常,吸引了薑凡的目光,望去,隻見是個衣冠整齊、麵目端正的中年,打扮、氣質與周圍的普通村民格格不入。 “這等小村,卻能出落這般相貌,看來荒山惡水,反而養人。”薑凡暗忖道。 在人群中,他還看見了老王德祿、王母二人,王母麵色紅潤、隱有白光,氣色極好,同前幾日麵色相差極大,顯然王德祿已經把那果子給王母服下。 “那宅子本就不吉,現下更是出了這檔子事,真人,我看就沒有必要超度了,直接一把火燒了它,一勞永逸吧!” 那麵容端正的中年人道。 一旁,幾個村民們圍簇著一位道服老者,顯得相當尊敬。 而他麵色有些猶豫,片刻後終於嘆了口氣道:“似乎也隻能如此了……” 老道身上道袍多處破損,臉上、身上各處微有血跡,似是受了不小的傷害。 薑凡隻是瞅了一眼,便看出來這老道不過一介凡人,肉身凡胎,最多學得了些微末法術,應當是被村民們口中的妖邪傷了,敗下陣來。 看來這凡俗道士,沒有宗門先祖,道行果然不行。薑凡心中想著,便要邁步離去,郝老道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陡然停下了腳步。 “既然如此,大家聽我號令,抹上黑狗血、公雞血,帶上糯米,一擁而上,把那宅子點了,不由得那煞妖胡來!” 煞妖? 薑凡麵色微變。 但凡世間生靈,皆有精氣;將死彌留之際,所呼的最後一口氣,便稱為“煞”。 “煞”乃生靈最後一口精氣,蘊含死亡精華,築基修士蛻變成金丹的重要一步,便是煉煞入體,凝神聚丸。 煞氣天然便是修士克星,不僅會沖擊修士心境,就連修士的各種法力、術法都會被煞氣所克製,但由於其威力兇猛,也往往受到邪魔外道的追捧,以煞氣為修者,是為“煞修”,為修行界正派所不容。 “有點意思,這老道看不出來平平無奇,竟能認得煞氣。”薑凡停下腳步。 既是如此,身為正道中人,此事他便不能袖手旁觀了。 所謂“煞妖”,便是人死氣未散,煞氣化妖邪所成。 小小的王村,若是真的出現了煞妖,自己卻是責無旁咎。 “就是如此,不能容那煞妖胡來!”先前那中年人也呼應道。 人群中略有騷動,不少性急的村民已經備好驅邪諸物,紛紛有些意動。 忽有一青年高聲罵道:“王安在,你倒是積極得很,紅姐等你這許多年,你也狠得下這心?要我看,這宅子不能燒!萬一招娣還在裡麵呢!” 此話一出,頓時贏得了部分人的應和。 “是啊,王安在,你倒是說得輕巧,紅姐為何而死,你還不知道嗎……” “就是,招娣想來和紅姐最好,要我看,就是紅姐化了妖,也不一定會傷害招娣。倒是你,如此著急做甚?” 就連年至五旬的王德祿,也咳了兩聲:“事關重大,招娣性命要緊,這宅子嘛,要我看倒在其次……隻要日後多加小心,看管好自家孩子不要來此,想來應當無事。” 那中年人王安在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 這村子本就不大,窮山惡水,也就數十戶人家,能從村中走出來的人幾乎不會想著回村,而老王德祿卻是少見的回村任教的先生,執教數十年,聲望幾乎比村長還高。 他這一表態,不少原本已經開始準備黑狗血、糯米的村民,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要我說,安在,既然紅姐是與你有糾纏,不如你先去探探路,看看情況如何?” 老王德祿緩緩說道。 “我同她有什麼糾纏!”王安在一張正直的臉蛋頓時變得煞白:“不可啊,先生!那……那妖連郝道長都應付不來,我又怎麼能行?” 王德祿哼了一聲。 作為村裡唯一一個讀書識字的鄉老,他的意見極其重要,也代表了一部分老人觀念。 “安在啊,你從小就和紅姐要好,不是我們做長輩的說你,紅姐的宅子,怕是隻有你才能進去了,你這麼久沒回來了,就是進去見見紅姐、敘敘舊也是好的。” “是啊,安在。你現在是在外麵風光了,你不知道紅姐在村裡守了你多久嗎?” 那王安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道:“都閉嘴!她王景紅本來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這次回來也隻是來送屍的,完全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胡說!胡說,你們都是胡說八道!” 說罷,他竟拋下眾人,轉身就走。 薑凡老神在在地看著這一幕,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不遠處,那幽暗的天幕下,原來若隱若現地有間不大的泥瓦小院,院子及其周圍很大一片空地上,沒有任何牲畜活物的氣息。 而村民們此刻正是在打量這間小院,膽小之輩甚至有些瑟瑟發抖。 “唉……” 見到這王安在離開,王德祿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他作為村中長輩,對村裡大小各事都負有道義上的責任,如今紅姐老宅出了這檔子事,他心內焦急,此刻卻有些束手無策。 薑凡看在眼裡,手上輕輕一掐訣,把隱身術消了,踏前一步笑道: “怎麼回事,老漢,嘆什麼氣呢?有什麼煩心事,跟小道說說唄?” 年輕人聲音響起,村民們這才發現竟然來了個外人,紛紛有些色變,盯著薑凡問道:“你是何人?” 村內之事,本來就不光彩,再加上村民們固有的排外情緒,頓時就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敵意。 而那王德祿和王母,則是急忙扭頭,看見薑凡那火光下若隱若現的臉龐,頓時就要叫出“仙師”二字,卻發現怎麼都開不了口,急得冒汗。 薑凡淡然拱一拱手道:“諸位鄉親們好啊,小道道號戰天,與這老漢在永定城有緣,路過此處,有什麼需要之處,盡管說來。” “戰天道長!” 王德祿終於得以開口,大喜道: “戰天道長,你怎麼來了!太好了,這下就好了!” 眾人臉色這才有些鬆動,原來是王老先生的相識。 而那郝老道,則疑惑出聲道:“戰天道長?王先生,這小兄弟真是同道中人?在下修道五十餘載,道號如此兒戲的,還沒見過幾位……況且……” 他的目光在薑凡臉龐上掃了一掃,接著似是隨意道:“如此年輕的道友,老夫倒還是第一次見識。” 郝老道自己先前便沒能解決兇宅煞妖,這年輕小道士一來,王德祿便喜不自禁,分明沒把他放在眼裡,這讓郝老道頓時大為光火,不由得出聲嘲諷。 此話一出,許多村民也紛紛低語。 “哪來的小子,敢說這等大話?” “先前那道士沒成,這郝老道也沒成,這小道士難道就成了?” “就是!我看老王先生莫不是被這小道士誆騙了……” 薑凡瞥了郝老道一眼。 凡人修道,不過如此,即便是修了數十年,沒有正法,不得機緣,欲修仙途難於登天。 “怎麼回事?”他徑直轉向王德祿問道。 “戰天道長,此事……”王德祿趕緊解釋起來。 片刻後,薑凡終於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宅子的主人,也就是“紅姐”的老父親,前幾月剛剛離世,留下獨女“紅姐”尚未出嫁。 而紅姐,也在十日之前病逝;按照當地習俗,停屍三日,應當下葬,但就在眾人抬著棺木前去“迎接”之時,種種詭異的事情便發生了。 先是院門緊緊鎖閉,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開之後,院內飛沙走石迎麵撲來,棺木瞬間變得好似有千斤之重,嚇了眾人一跳。 更可怕的,眾人再仔細往院內一看,竟遍地鋪著各種動物屍體——蛇鼠、雞鴨、貓狗,乃至於不少鳥雀,而且皆是從脖頸處斬斷,無一不被斬首而死,嚇得眾人急忙請來遊方道士、陰陽先生,驅邪趕兇。 但這郝老道已經是第二個請來的道長了,也拿裡麵的妖怪沒有辦法,反而被揍了一頓攆出院子,這也罷了,關鍵是…… “有人昨天傍晚看見,招娣正是跑進了這個院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今卻一直不見人影,不知在裡麵情況如何了……”王德祿愁眉不展道:“招娣那小妮子,平日裡最與紅姐要好,想必是這幾日上不見了紅姐,思念得緊,這才偷跑進去。” “那之前那個王安在,又是怎麼回事?”薑凡問道。 “仙……道長在上,”王德祿察覺自己語出有失,頓時改口道:“那王安在,原本是我王村中人,自小與紅姐玩得最好;不過,數年之前承了家業,便搬到那蒲縣去了,聽說在那裡娶了別的女子,因此已經許久不見身影……” “是啊,這一次要不是紅姐死了,這王八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村看看呢!”人群中有人激憤地說。 “就是,當年要不是紅姐,他王安在還吃不上一口飽飯呢!” “道長在上,請助紅姐脫離苦海罷……”王德祿懇切道。 人群中有不少人看見老王德祿此舉,不禁麵露疑惑: 這年輕白麵小道士,真有那麼大本事,讓老先生王德祿都能如此恭敬? 而那郝老道,此刻更是有些氣堵,連麵皮都有些微微漲紅:“小道友,別怪老道沒有提醒你,這宅中之物,怕不是爾等晚輩可以應付的,那可是兇悍至極的煞妖! “就連老夫的師父,也未敢擔保能夠將其製服! “可別白白送了性命!” 老道右手微微顫抖,緊緊攥著一枚已經碎掉的玉佩。 那是他先前從這院內逃出生天的護身玉佩,也是先師遺寶。 此番言語,並非完全出自賭氣,也有一番真情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