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彌山中,太清宗內。 遠處天空掠來兩道遁光,很快降落在峰頂穀內,顯出身形來,正是王回和石戰天二人。 “人呢?” 王回神念在穀內一掃,頓時臉色暗沉下來。 他發現,那薑凡、燕玉兒二人,竟然不在穀內! 一個閃身,來到一片清泉之上,清泉上一方石壇,石壇上一個圓滾滾胖嘟嘟的身影,正在認真煉製丹藥。 “源兒,那小子又跑哪裡去了?”王回沒好氣地問道。 五師兄羅正源抬頭,急忙抱拳道:“我……我也不知道。不過,前兩日七師弟來找我要了些丹藥,有聚氣丹、雷鳴丹、定心丹、辟穀丹……嗯,嗯,還有洗髓丹。” 他每次出了丹藥,都暗暗用心記下,這是王回的要求。 王回聽言,眉頭皺起:“這臭小子,要這些丹藥做什麼?那定心丹和辟穀丹,定是給玉兒用了。是了,這小子,莫不是回玉兒的老家了?” 心中暗嘆一聲:“這小子,雖然天資絕艷,但也容易心焦氣躁,仍是脫不了凡人習性,修行之路,乃是長生之道,怎可一時不忍便亂了大謀?唉!” 隨即他點了點頭,道:“正源,你做得很好。這些材料,是我路上順手拿得,你拿去,去試試那些八品的丹方吧。” 羅正源憨厚一笑:“謝師父。” 王回似是想起什麼,又問道:“那小子什麼時候出去的?” “一個月前。” “我知道了,你安心修行吧。”王回轉身離開,很快出現在石戰天的麵前,臉色沉重,道:“天兒,原本打算派你去那大泰國內走一趟,說不定那三光寺叛僧會回到那先天至寶誕生之地;現在卻是不行了,你七師弟帶著小師妹下了山門,多半是回赤國去了,你走一趟,把那臭小子給我帶回來!” 眼神之中蘊含暴怒,更多的是緊張和無可奈何:“那臭小子,要是玉兒出了什麼事,我不把他皮給扒下來!” 石戰天抱拳:“是,師父。”架起法器,身化遁光,很快便遠去。 王回在原地躊躇一會,喃喃道:“傳說小彌山乃是此界一處埋寶之地,但我建宗數十年,仍未等到那寶物出世……我太清宗重建輝煌的希望,可不能有失……” 說罷,他轉身入了穀內,遁光飛掠,空中留下一道轟隆隆話語: “千樞,等那臭小子回來,讓他到星湖秘觀來找我!” 山門那鬆樹之側,背後緩緩走出一隻仙鶴身影,目中靈光閃動,似通人言,朝著王回消失的地方鞠了一躬,隨即又隱匿起來。 …… 赤國皇城之內。 內城外不遠處,翠花樓旁。 空地上早已支離破碎,各種裂紋、溝壑交織,碎石紛飛,可見大戰的激烈程度。 “呼,呼……” 薑凡大口喘著氣,眼中驚懼神色一閃而過,隨即湧現起濃濃的忌憚,緊緊盯著麵前那道銀甲身影,不敢有絲毫放鬆。 方才,他用不少符籙、丹藥把此人炸得重傷,本以為勝券在握,沒想到這李平安竟然還留有後手,使出“血祭”之術,在其加持下,李平安的速度、力量更上了一個檔次,壓得薑凡喘不過氣來。 在薑凡看來,這李平安此刻的狀態,幾乎都與煉氣巔峰的體修無異。估計也隻有那樣的修士,才能讓他節節敗退、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抵擋下來。 “你這小道,為什麼還不死!” 李平安此刻的模樣極為恐怖,身上銀甲被薑凡炸出了幾個焦黑的窟窿,鮮血從其中流出,留下幾道幽黑痕跡;臉上血紅色的雙瞳之中已經盡是瘋狂和殺意,根本看不見任何一絲理智,似乎要撕碎麵前所有的一切。 “給我死啊!” 他腳下一踏,手上重劍幾乎與其身形化作一條直線,挾帶著無與倫比的沖擊巨力,直奔薑凡而來。 速度之快,令得後者寒毛根根豎立,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再次催動靈氣,縱身而起。 薑凡跳至空中,手上很快掐了個法訣,鋒利的劍氣凝聚起來,便要朝著那龐大銀色身影攻擊而去。 李平安速度極快,幾乎是在薑凡縱身飛起的瞬間,便忽得改變了攻勢,手上重劍直直朝著後者襲去,那般模樣,仿佛不是李平安拿著重劍,而是那重劍帶著李平安主動向著薑凡沖去一般! 薑凡見狀,瞳孔微縮,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浮現,當即在袖子中一抓,捏出一張符紙來: “有無相生,上天入地,禦氣術,遁!” 他的身影憑空消失在這空中。 李平安的重劍登時失去了目標,接著後力不濟,終於落到地上來。 李平安踉蹌兩步,這才穩住身形,深深吸了口氣,正要抬起頭來。 一道寒芒便在此刻忽得出現! 那寒芒出現的角度無比刁鉆,恰巧是在李平安的腰側肋下,讓他根本來不及有絲毫的反應時間! 一股鋒利至極的凜冽寒意,在李平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狠狠切向了他那握著重劍的右手! 重劍若有所感,急欲回身護主,速度卻已經跟不上。 嚓! 一聲輕巧的摩擦聲,好似隻是切開了一張薄紙。 李平安的右手,應聲而墜。 那柄重劍,也哀鳴般墜下,重重落下,卻被一隻憑空出現的手緊緊握住。 薑凡一躍,很快躍出三丈開外,隨即笑嘻嘻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重劍,道: “李平安,早就說過了,這妖器對你身體不好,你看你,非要這麼拚命,何必呢?” 麵前那道銀甲人影,此刻終於沒有了任何力氣,轟隆一聲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而他的臉色此刻也變得極差,臉上不僅長出了許多皺紋,就連頭上原本粗密的黑發,此刻也枯黃蒼白起來。 這“血祭”之術,竟然讓李平安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模樣,硬生生變成了半百老人的衰老狀態! “你……好個小道士。” 李平安聲音微弱道。 “多謝誇獎。” 薑凡嘻嘻一笑,遠遠地丟來一顆雷鳴丸,落在李平安身邊不遠處。 李平安見了,雙眼猛然瞪大,顯然在方才的交戰之中,薑凡並沒有少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隨即他慘然一笑: “沒想到我李平安,竟然命喪於你這個小道士之手。你……叫什麼名字?” “抱歉。”薑凡盯著他的眼睛道,“有時候我也不清楚。” 李平安哈哈一笑:“有意思,你真有意思。”隨即眼中控製不住地滴下一滴眼淚來。 腦海之中,一生經歷如同走馬觀燈一般播放起來。 從小天生異瞳,被娘親所不喜。 一出生便是定西王之子的身份,注定了他歷經磨難和考驗的童年經歷。 每日接受各種訓練不說,若是沒有完成,還會受到父親的嚴厲鞭撻,那條粗壯如蟒蛇的巨大竹杖,每一次在他背後綻出血花,都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厭惡增加一分。 或許是極端的心理因素,他從小便有些營養不良。 到成人禮時,二弟都能征戰沙場了,他的身材卻仍然是瘦瘦小小,似乎都不是李家後代一般。這也讓那向來嚴格到極點的父親對他從一開始的期望,到後來的徹底失望,毫不掩飾。 他的母親,更是在六七歲上,就已經同他很少見麵了的。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巨大的灰暗,朝著瘦弱的李平安壓來。 直到那天,一個偉大的人發現了他。 那人身材高大,體格雄偉,雙目之中一片慈和,讓年幼的李平安不由得立刻相信了他。 更重要的,是他賜予了李平安一把重劍。 “去,用這件仙器,找到你自己的路。” 李平安從此如同發瘋了般,日夜抱著那柄重劍揮舞,似乎這樣,就能把心中的瘋狂和陰暗發泄出來。 神奇的是,那重劍竟然有反哺肉身的功效,自己每次揮舞到精疲力盡之時,那重劍之中都會湧出一股莫名能量,修補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變得越發強壯。 很快,不到百日,自己便脫胎換骨,從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弟弟,如今也要仰視自己。就連平日裡總是貶低自己的父親,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也不由得多了一抹驚異之色。 而母親,似乎也對自己關心了起來,總能跟自己見麵。 但是好景不長,很快,戰事爆發了。李平安作為定西王長子,也是軍中最勇猛的戰將,一路披荊斬棘,殺破敵軍無數,立下了赫赫戰功;最後更是帶領定西王軍破了聯盟的兩王,孤身率領軍隊入了皇城。 看著那些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普通百姓,李平安心中越發躁動,直接命令手下將士劫掠五日、門不閉戶。 而他自己,更是收羅了一大批較為年長的後宮,隻有躺在她們柔軟成熟的懷裡,李平安才能感到一絲久違的平靜。 一切都是拜那柄重劍所賜,李平安日夜隨身佩戴,同時心底卻控製不住地有些恐懼。 那柄重劍,似乎是以殺人為樂! 在重劍的影響下,李平安時而癲狂,殺人取樂,瘋狂發泄;但平靜下來之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卻對自己這個隨身重寶感到深深的忌憚。 這仙器……果真是仙器嗎? 那人……到底是什麼目的? …… 不過一切,都在今日終結了。 李平安的眼中,天地似乎都緩慢下來。 自己的父母,或許從來都沒有愛過自己吧。 自己天生異瞳,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世上的吧。 他望向麵前那臉蛋白凈、此刻卻也有些狼狽的小道士,眼中竟然流露出一股解脫之感。 隨即,目光隨意地朝背後城墻上掠去,卻忽得驟然縮緊! 那裡,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貴婦被手下軍士死死攔住,眼中的淚花卻忍不住地傾灑出來,緊緊地盯著李平安的麵孔,似乎要將他的臉永遠刻在腦海中一般。 “平安!” 李平安嘴角咧開了一絲微笑,用低不可查的聲音道: “……娘。” 接著,那枚雷鳴丸猛地綻放出亮光,一陣陣恐怖的波動蕩漾開來,熾熱暴躁的能量幾乎在瞬間便炸了開來! 轟! 四周的泥砌土房似乎都跳動一下。 背後內城城墻之上,一道撕心裂肺的吶喊聲想起: “平安,我的平安啊!” 如同暮虹貫日,殘鴉泣血,令聽到的人心中都不禁狠狠一顫。 薑凡皺起眉頭,朝遠處看去。 城墻之上,一個華貴婦人正緩緩癱倒在地,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的痛苦神色。 硝煙彌散,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深坑。 世間再無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