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衣道人大吃一驚,誰能從他的手上搶走東西?誰又能出現在他身邊而他卻毫無察覺? 他掐住劍訣,禦劍乘風,順著那人離去的方向一路苦追。 不知飛了多遠,他漸漸看到一抹鵝黃色的影子。他揮出一劍,劍芒所至,飛沙走石,淩厲無比。 那黃衣人也不回頭,轉手一掌辟出,化解了劍招,才緩身轉過頭來。 玄衣道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冷笑著說:“哼,你姐妹二人倒是長情,又與他做了一世夫妻,還糾纏不夠嗎?如今還來搶他魂魄。” 卻見那黃衣女子柔聲一笑,笑靨綻開如春風化雨,說不盡的溫柔嫵媚。隻是笑眼看那道人,卻不答話。 玄衣道人卻沉不住氣了,劍眉緊蹙,秀眼圓睜,厲聲道:“快還給我!”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那黃衣女子說完又笑了兩聲,眉眼盡是戲謔之情。 那玄衣道人知道硬搶不行,當下隻能苦求。他倒也是個識時務的,放下身段,擠出一副笑臉,柔聲說道:“好姐姐,快還給我吧,你拿著又救不了他。” “誰說我要救他?”說著舉起靈囊,作勢欲將其捏碎。 這下那道人可慌了,撲通一下跪在了那黃衣女子麵前,抓著她的羅裙苦苦哀求。 那黃衣女子沒想到他竟這麼不禁嚇,趕忙跳開言道:“你哪裡搞來這幅凡軀,竟落得如此狼狽?走開些,可不要來碰我。” 說著扯開裙?退了兩步,居然嗔怪他近身抱她。 緊接著,又柔聲說道:“好了好了,我是特意尋你來的,快起來說話。” 玄衣道人趕忙起身,擦了擦臉,居然真擠出兩滴眼淚來,也不知是急的還是為了哄那黃衣女子。 黃衣女子正色言道:“我大限將至,元神已衰,也不能再入輪回,特意跟你道別來的。” 玄衣道人大驚失色:“怎麼可能?娥皇姐姐乃先天神軀,怎麼會有大限之期。” 那黃衣女子閨名喚作娥皇。 “哪有人會沒有大限之期呢?我逆天改運,強入輪回,以至於運劫之期大大提前,這也是無法了。” 玄衣道人看著她,神情哀傷。 娥皇幼年嫁給心愛之人,幾世癡心不改,強入輪回再續前緣,這種逆天改運是會耗盡元神的。這世間竟有這麼癡心的女子,情之一字,實在難解。 那道人不由得悠然神傷,愣愣的卻也不知如何勸慰。 娥皇接著說道:“如今真的要走了,也是放下了,萬事皆為修道,各有各的途徑罷了。我已看破前塵,如今已無牽掛。不必哀傷,或許九天之外亦能相會。” 她怕他黯然神傷,謊言寬慰罷了。 元神歸位之時,即是灰飛煙滅重歸混沌之時,當年父神都不能抗拒,又何況他們。九天之外,虛無縹緲,從沒有人得道沖破境界九天之外。 玄衣道人輕聲言道:“娥皇姐姐可有夙願未了?我願代勞。” 娥皇走近了幾步,盯著他的眼眸溫言道:“如果他真的回來了,好好陪著他,這世上能護他的人也沒幾個了。” “我答應你,隻要我在,定會護他周全。即使他永遠不回來,我也會永遠等著他,不會讓他醒來時,一個人孤苦。” 娥皇淒然一笑,拉了拉他的手,把鎖靈囊還給了他,還將一塊溫黃的暖玉放在了他手心。然後,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那玄衣道人,悵然若失。 好一會,斂了斂心神,將鎖靈囊妥善封印收好。 …… 這玄衣道人於宿主彌留之際,三魂七魄離體之時,終於將那七縷特異之魄收集齊了。 但他依然不知,是否可以真的喚醒那人。 卻說這玄衣道人在三千年的時間長河裡,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這七人的呢? 其實也很簡單。首先,會是一個強大的宿體。 任何能量都需要物質作為載體,同樣如果物質基礎非常良好,自然也能吸引強大的靈識。因此,體魄俱佳的宿主大概率不會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當然,能量強弱和善惡賢良並不直接相關。畢竟每一魄都不具備完整的神識,自然不能主宰宿主的全部意識和行為,隻是在於它能產生帶動異乎尋常的能量而已。 第二,這個宿主或許在某些方麵有異常的天賦,但其他方麵或許不太突出。 也就是表現出很強的分裂感,非常極端。 這是因為那七魄遠勝於普通生靈的魂魄,產生了壓倒性的優勢,從而造成宿主的不均衡。 第三,最關鍵的一點,也是最簡單的一點,那就是,這個宿體,大概率是重瞳。 因為,七魄的主人,三世為人,均為重瞳。 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直覺告訴他,如果再世為人,或許還是重瞳。 …… 河宮內殿裡,玉榻之上躺著的少年,悠悠醒轉。 當他睜開雙眼時,兩個眸子各有兩個瞳孔。 那玄衣道人看到如此情景,百感交集,已不知如何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更不知此刻的自己身在何處。仿佛整個時空已經凝結,他仿佛置身在宇宙虛無之中,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感官都已經凝結了。 此刻,就是所謂的永恒吧。 結界以外的世界已經不具備任何意義,隻有這雙眸才是宇宙萬物的唯一存在。 …… 隻見那少年緩緩坐起,也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那玄衣道人,眼眸越來越亮,透著深邃的靈光,煞白的臉上逐漸泛起血色,仿佛一團暖暖的光,整個河宮內殿都要被照得更明亮了,就像太陽一樣,溫暖了周邊的一切。 他回了回神,好像剛從夢中醒來一樣,再看向身邊的人,嘴角彎出一個弧度,這笑容初時竟有些生疏,但轉瞬就變得越發柔和,這是他心底綻放出的陽光。這笑容綻開後,他的眼眸更亮了,像是同樣發現了另一輪太陽。 “夭夭……” 他輕啟唇齒,仿佛吐出了這兩個字。 可就在這時,他身體一震,又閉目倒了下去。 那道人收集的七魄,又從靈舍中跳了出來。 “怎麼回事?” 一旁的冰夷也驚呆了,這轉瞬之間的變化讓他錯愕,都有些懷疑剛才的景象是不是錯覺。那少年是否曾經蘇醒過? “玄君,這,這,小神是不是眼睛花了?” 那道人也不答話,起身雙手運氣,想硬生生將那魂魄打入靈宿之中。可無論他怎麼施功,都無法將魂魄灌入那少年體內。 這種情況或許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少年本身的魂魄歸位了。他才是原本天然的宿主,並將那七魄趕了出去。 那道士提起手掌,運功將靈力灌入臂力,想將那少年原本的魂魄打散,這樣就變成了一具空的宿體,他就可以再次運功將七魄灌入了。 就在他靈力即將震到那少年的泥丸宮時,他收住了功力。 如果他這麼做了,這少年就將魂飛魄散,再也不能往生輪回。 更壞的是,那七魄的主人倘若有意識的情況下,絕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而且如果剛才真的是那人回來了,一定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絕對不會強行奪舍,或許他再也不會回到這具靈舍了。 想到此處,那道人緩緩地放下了手掌,他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這時,那少年也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他再次向他看去,卻是一對普通的眼眸。 雙瞳消失了。 …… 那少年滿眼迷茫,剛要開言,那道人一揮手他又昏睡了過去。 玄衣道人先將七魄妥善收好,又仔細檢查了少年的身體,雖有幾道鞭痕血跡未乾,但並無大礙。冰夷取來仙藥為少年細心包紮傷口,那道人輸入少許靈力助他快速恢復。 料理完後,冰夷言道:“玄君,這身體乃是肉身凡胎,並無半點異樣。可他的血確實不大尋常,小神也說不清楚。” “不錯,尚不知其中蹊蹺,恐怕也非尋常凡人。我要去探查一下來歷,你將他送回人間吧,這肉身凡胎不能在河宮之中久留。” 說話間,玄衣道人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似笑非笑。 冰夷瞬間知道他要去見何人了,竟然雙頰緋紅,訕訕言道:“小神明白,請玄君放心。如今這黃河封印已解,是否需要小神看護於他?” “不必,我自有安排。他靈識既然歸位,自然有他的命數,不必你我介入。” “是。” 冰夷命錦鯉將那少年送出水麵,自從極淵順流而下水行八百裡,便是那少年此前跌落入河的李固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將他放在了附近的一處僻靜之所。 用過了河宮的仙藥,他自會慢慢蘇醒。 玄衣道人畫了一張靈符,貼在了少年身上,尋常妖魔自是傷不到他了,而且在人間也多半會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那道人還是不放心,又掏出一顆金碧大還丹放入他口中,運氣將之化開,送入丹田。 安排妥當,他又深深地看了那少年一眼,轉身騰雲而去。 …… 卻說這道人要見之人跟這冰夷確實大有淵源。 原本這冰夷是因母神造化所生,當年父神歸位後,境界九天之內,赤焰漸息。母神引星宿海萬水之源,自昆侖而下,灌地九壘,奔湧而來,淹吞太山,以降熾熱。後來為了安鎮群山大川,母神親手幻化出河嶽二神,來管理這大河大山,一個就是這河瀆神君冰夷,另一個就是太山神女碧霞。 這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母神原本想成就一段佳話就點了二人的姻緣。 可不成想二人並非佳偶,這冰夷生性風流,放浪不羈,惹出不少桃花。 而那碧霞也是芳心暗許他人,不曾青眼於他。雖是糾葛不斷,卻隻是做了幾萬年的鄰居,從未結成鴛侶。 方才冰夷聽說他要去探查那少年的因果,知他必去碧霞之處,竟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 他二人如今雖是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但母神欽點的婚約尚在,從未廢棄,卻不知如何收場。 閑話少敘,且看那玄衣道人去往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