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可到教室的時候,除了童維也隻有十幾個住宿的同學。 誌華、文龍都還沒有來,班長徐明遠和她打招呼:“蘇可,你吃飯了嗎?” 蘇可先是眉頭緊鎖,隨即笑容僵硬的回答他:“吃了....” 童維把書立在桌子上,握著拳的手擋在嘴邊,聽到蘇可的聲音,他回過頭想送她一個眉目含情的笑容。 蘇可卻苦巴著臉,艱難的對他擠出一絲笑容。 她坐在位置上翻開書本,把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桌麵上,久久沒有抬過頭。 她緩緩呼氣,神情極不自然的挪動屁股,坐在周依靠墻的座位上。 班長拿著一張試卷走到童維的身邊問能否給他講個題。 童維有點驚訝但很快就微笑的點頭答應,班長坐在徐可欣的座位上,麵向童維而坐。 蘇可彎著腰在下麵鼓弄著什麼,隻見她褪掉右腳上帶著泥水的棉鞋,又拽掉濕透的襪子,搭在桌腿邊上。 她一下接一下的使勁攥著棉褲腿,從裡麵擠出來一些冰水,濕了一片地麵。 她深深躬著腰,把額頭頂在桌邊,齜牙咧嘴的把又濕又厚的棉褲邊卷了起來。然後把泡的發白的腳丫子托到凳子上,壓在左腿的腿彎裡麵尋找一絲絲暖和。 聽見周依和同學說笑著來到教室,她又立馬若無其事的趴在桌子上寫試卷。 周依站在過道上問她:“你吃飯了嗎....天這麼冷,你還來這麼早乾嘛....” 她蹙著眉頭露出一副苦笑不堪的模樣:“睡不著....”說著不經意的呲溜了一下嘴巴。 周依見她臉色有點難看,驚訝的問:“你不會跑步來的吧....” 她苦笑著連連擺手:“哪有,我騎車來的....” 周依探身打量她幾秒:“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怎麼了....被狗攆了....” 蘇可張了張僵硬的嘴巴,用哈欠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路上凍冰太多了,一路騎車拿著勁,把人難為死了....膀子又酸又疼....” 周依關切的問:“哦,沒摔著吧....” 她立馬神氣的拋了個眉眼:“咱可是有兩下子的...怎麼可能摔倒...” 隨即哼哼的笑了幾聲,對周依說:“今天我們換位置,我今天懶,想靠會墻,我坐裡麵啊…” 周依瞥了她一眼:“隻要少爺你高興,想坐哪就坐哪唄....” 同學們陸續的來到教室,誌華拍了拍蘇可的肩膀,揚了一下頭,使了一個招呼的眼神。 蘇可也回了他一個鬼臉,隨後各自開始學習。 上課的時候,蘇可彎下腰使勁的捏了捏被凍的刺痛木麻的腳指頭。 一節課過去了,周依喊她去廁所,她抱著書本,假裝在冥思苦想... 但第二節課就不太好過了,課間的時候,她盡量把身體貼在桌子上,以防被別人覺察她異常的神情。 但她確實想上廁所,憋的她眉眼抽動,扯著嘴角緊咬牙關,刺刺拉拉的吸氣呼氣。 誌華以為她趴在桌子上專心驗算題目,也沒有過多打擾她。 第三節課上一半的時候,她彎腰曲背的在桌子下麵搗鼓,齜著牙把冰冷潮濕的棉鞋穿上。 她先是猶豫不定搓著牙花子,但實在憋不住了,不得不厚著臉皮舉手:“老師我想去....廁所....” 廁所兩個字她降了音調,也許冷的顫抖,也許是憋的沒了力氣,老師壓了壓眼鏡,沒好氣的擺擺手。 蘇可彎著腰沖出教室,往廁所的方向飛奔而去。 見老師正背對著同學們在黑板上寫字,她沒有喊報告,躬身躲進座位裡。 她趁人不注意又快速地脫掉鞋子,好似做了小偷,深深的籲了幾口氣,拿起筆一副認真的樣子看向黑板。 下課後,她麵向墻趴在課桌上,把整個腦袋都藏在臂彎裡,心不在焉的翻看著一本詩集。 誌華站在許慶輝的位置上,把手背靠在她的額頭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輕聲說到: “沒生病啊,你今天怎麼了,閃閃呼呼的....” 窗外的文龍和羅成誌也隨著誌華的聲音開起了玩笑。 童維聽到他們的嬉鬧聲,也警覺的看向蘇可。 他輕輕地皺起眉頭,在心裡猜想,她是不是滑冰的時候摔著了.... 蘇可坐直身,轉過臉來,有意表現的疲態困乏:“沒啥事....就是起的太早了....有點困....”說著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誌華走後,周依在她耳邊悄悄地問:“你是不是中招了?” 她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累,不想動....” 曉麗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剛問了她一句,就被她打發走了。 又是一節課的忍耐讓她的嘴唇出現了青紫色。 下課鈴響了,嚴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把周依放在書摞上的圓珠筆給弄掉了。 他彎下腰去撿的時候,發現了一隻沾滿泥水的棉鞋和冰硬硬的襪子。 他猛然驚叫一聲,隨即嚷嚷起來:“哎呀....蘇可你掉河裡了...” 嗡嗡吵吵的教室瞬間被他的叫嚷聲嚇退了,同學們紛紛站起身探著腦袋看熱鬧。 童維一直把心思放在蘇可身上,聽到嚴峰的喊聲就轉過身來,緊鎖著眉頭聞聽同學亂糟糟的聲音。 誌華彎下腰看到桌子底下濕透的棉鞋,不禁滿眼怒氣的看向蘇可,嚇得她吐了個舌頭垂下腦袋。 見她冷白的麵容和乾紫的嘴唇,誌華的臉色又漸漸溫和下來。 文龍聽到嚴峰的叫聲立馬站起身來,伏在誌華的肩膀上,咧著嘴巴打趣蘇可。 江濤伸著脖子不明所以的問身邊的人:“咋啦,我媳婦咋啦...” 孫傑笑嗬嗬的轉過頭來對他喊了一句:“你媳婦又去滑冰了...” 江濤一聽焦急的大喊:“我去....不會又掉進去了吧....” 曉麗站在座位上伸長了脖子往後看,一群高個子男生圍著蘇可,讓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急匆匆走出教室趴在窗戶上,心疼巴巴的說:“我脫給你吧....” 蘇可拍了拍她的手背,搖搖頭示意她回去。 周依蹲下一看,發出嘲笑般的驚叫:“我的媽呀,你是掉河裡了嗎....” 石飛彎下腰看到蘇可凍得通紅的腳丫,擔心中也忍不住調侃一番: “你這不凍掉了啊....怪不得你今天這麼老實呢....” 他這一句話引得周圍的同學開始七嘴八舌的戲謔嘲弄起來。 而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正宇已經把右腳的大頭棉鞋脫下來,還沒等他開口喊蘇可,宋天城就一臉嫌棄的捏起鼻子:“你是想臭死誰啊...” 聽他一說,謝昌勇和石飛也聞到了腳臭味,紛紛做出誇張扭曲的表情,捂鼻子嗚嗚泱泱的大喊: “趙正宇,這也太臭了...你想把汗腳傳給蘇可啊...” 蘇可轉過身來,從僵硬冰涼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正宇,你鞋太大,我沒事,快穿上吧....” 話音還沒落下班主任就抱著講義走進教室。 正宇見狀也隻好坐下來,氣呼呼的瞪了一眼宋天城,隨即穿上了鞋。 班主任頭也不抬的厲聲訓斥到:“馬上上課了還鬧哄哄的像什麼樣子....考的都很好了是吧。” 教室裡立馬變得鴉雀無聲,而此時上課鈴聲才剛剛響起... 誌華頻頻看向蘇可,心不在焉的翻著書本,文龍碰了碰他,一臉壞笑的逗他:“你也腳臭啊....” 說完捂著嘴巴,笑瞇瞇的朝他使了個眼色,脫掉自己右腳的棉鞋: “買的鞋都臭腳,吶,把我的棉鞋踢給她。 誌華趁老師不注意用手裡的筆敲了敲蘇可的桌角,眼神示意周依把棉鞋給她。 周依笑微微的指了指自己的腳,低頭一看,她的右腳上隻穿了襪子,棉鞋穿在了蘇可的腳上。 折磨人的一節課終於等到了響徹校園的叮鈴鈴,周依穿上鞋子急忙跑去宿舍。 老師一走,同學們就紛紛圍繞滑雪的話題,熱熱鬧鬧的嬉笑打趣起來。 可欣提起了蘇可的鞋子,嘻嘻哈哈的問:“我的蘇大將軍啊....你這都滴著水呢…你乾嘛去了啊....” 突然她好似想起什麼,指著她大笑: “是不是又去那個坑裡滑冰了....你不會又掉進去了吧....你玩起來沒夠啊你....” 方啟哲雙手插兜倚坐在桌麵上,聽同學們說笑一會,他對蘇可大喊: “蘇可....好玩不....放學帶我去....” 李中接過話來:“帶你一起掉河裡啊....哈哈....” 戴明明從幾個女孩的歡笑聲中站起身來,她掩著嘴巴,羞答答的問方啟哲:“方啟哲....你也想掉冰裡啊....” 方啟哲嗬嗬一笑算是回應她了.... 呂聰翹著二郎腿,正和李慧,李莎莎,古蘭幾個女生講述去年蘇可滑冰掉河裡的故事。 童維兩個耳朵都豎的直直的,一隻耳朵聽呂聰,一隻耳朵聽蘇可的方向,眼神中有心疼也有自責。 不一會,周依提著一雙藍色的雪地鞋,氣喘籲籲的走進教室:“呶,你試試,應該不小....” 在蘇可穿鞋的時候,文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挖苦她: “八十,這雪下那麼大,冰應該結的挺厚啊,你咋掉進去的....” 蘇可一邊穿鞋一邊苦笑:“唉,別提了....西角那裡不知是誰挖了一個坑,不大吧但挺深的,結的冰薄,我正準備滑完一圈就走呢…誰知道一腳踩進去了。” 石飛幸災樂禍的調侃她:“還好不大,不然你就可以洗個冰水澡了.....” 錢寶亮趴在窗戶上,樂嗬嗬的對大家說:“去年人家就洗過一回了...” 徐明遠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啊....掉進過一回了?啥時候....蘇可....喝水了沒....” 蘇可眉歡眼笑的說:“班長,下次帶你一起去喝....” 她穿好鞋子想在地上跺一跺感受一下大小,誰知還沒用力,就吱吱嗷嗷的喊疼。 可欣探著腦袋,幸災樂禍的問:“咋啦,凍麻了?一上午也不說....咋不給你凍成冰棍呢....” 林大江從後門踏進教室裡,接過話茬: “凍成冰棍也是有味道的冰棍,酸爽的很....沒人敢吃....” 大家被他的話逗得哈哈大笑,誌華也禁不住笑出了聲。 蘇可卷了一本書,佯裝要打林大江,他立馬求饒,幾個人說說鬧鬧一直到上課鈴響。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童維都在焦急和失控中頻頻轉頭,不停的尋求與蘇可對視的機會。 但一直到下課鈴響,蘇可也沒有看向他,甚至整節課都在逃避似的沒有抬起過額頭。 但童維不知道的是,蘇可臉上那藏不住的甜蜜,讓她不斷的發愣出神,而每次被周依觸碰後,她又找借口掩飾過去... 放學的時候,周宏推著車子追上蘇可,話一開口就止不住的嘲笑: “聽說你又一個人去滑冰了....還掉進去了....哈哈....” 他不知想起來什麼更可笑的事情,把肉嘟嘟的大臉憋的通紅。 正宇陰陽怪氣的說:“都凍成冰棍了....腳丫子牌冰棍....” 周宏聽了正宇的話,笑的更加痛快了:“啊,冰棍了....哈哈....八十....你這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誌華和文龍走在他們後麵,聽到周宏的話,文龍故意嘲諷到: “人家是誰啊....去年整個人掉進去,臉凍得發紫,舌頭打結,話都說不成個了,就這樣,也擋不住她的玩心....” 聽著大家調侃蘇可,誌華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從他沉鬱的臉色中看得出他即擔心又生氣。 可欣回過頭來,一本正經的說:“蘇大將軍,咱就不能省點心嗎....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倒好....去就去唄,還一個人去....” 曉麗也在一旁幫腔:“去年要不是正宇眼疾手快,那個臭水溝裡能撐破你的肚皮....” 周宏拍了拍蘇可的肩膀,似嚇唬,似叮囑: “蘇可,玩歸玩,鬧歸鬧,但是一定要有危險意識....最起碼掉進去得保證有人往外拉你啊....” 蘇可也有點後怕的點了點頭.... 騎上車子,她故意放慢車速和誌華並排騎行,兩人都默不作聲的聽夥伴們聊天吹牛。 過了橋來到鎮子上,她觀察到誌華的神情不是那麼的嚴肅了,隨即一臉諂笑的討好: “以後不去了,這次是真的害怕了,當時我以為我要整個掉下去了,嚇得我心都不會跳了....” 說完歪著頭查看誌華的反應,還差點撞到前麵的自行車。 誌華瞟了她一眼,依舊毫無表情的盯著前方,但也隻晾她一小會,看似冷若冰霜的怒聲道: “以後別想一出是一出的....又不是小孩了,做事要有個分寸....”說完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蘇可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些,連忙像搗蒜一樣不住的點頭: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沒凍死....也快被你嚇死了....” 正宇轉過頭來打趣她:“你這個倔頭,也就他能治得了你....” 她卻故意大聲嚷嚷起來:“我的腳又不臭....” 她的話,讓聽見的同學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文龍一邊笑,一邊幫正宇解圍:“人家的腳是臭但沒凍成冰棍....哈哈....” 正宇的臉瞬間轉苦為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文龍豎了個大姆哥,一起嘲弄蘇可.... 回到家,蘇可靠在墻邊啃胡蘿卜。 媽媽一邊用沙土裹在棉鞋上,一邊數落她:“怎麼濕的啊....” “路上滑沒把住.....” “路上?早上啊....那你濕半天了....” 她急忙擺手:“沒....沒....我又不傻....你看....同學的....她住校....” 媽媽抬頭瞅了她一眼沒有再責怪下去,按著腰慢慢的站起身來,把裹滿沙土的棉鞋放在爐子上慢慢烤乾。 自從童維和蘇可互訴心意之後,兩個人就沒有了之前的刻意尋找,也不用在反復猜測中浪費心神,一種柔軟的熱愛像一絲無形的金線牽引著彼此的思想。 他們每次望向對方的目光裡盡是恬靜的愛意,溫婉柔和如冬日暖陽,又熱烈似火如冰霜裡的紅梅。 蘇可怕被別人發覺,很多次都避免和童維對視,但始終抵不過渴望被愛的沖動,偷偷的迎上那溫柔如絲的目光,藏在心底默默的貪享。 每一次的眉目傳情,都是打開心扉後的默契交錯和深情難抑.... 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對方感受到自己最真摯的情感。 不可言說的美好就像春風裡搖曳多姿的野花,芳香明媚。又如涓涓細流的山澗溪水,清冽甘甜。 隻是從那天之後,蘇可每次看向誌華的時候,心裡就會生出一股莫名的慌張。 她那看似氣定神閑的玩笑模樣,實則早已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