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曉麗在對麵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用肩膀撞了一下蘇可:“可,你看對麵那個穿紅色衣服的,是不是王新枚啊...” 蘇可不相信的睜大了眼睛,隨著曉麗示意的方向看去:“不會吧...” 曉麗近視越來越嚴重,瞇著眼睛伸長了脖子:“我不確定,就剛才她打阿嚏的時候,感覺點像...” 蘇可仔細確認一遍,對曉麗點點頭:“不是像...就是她...她不是去廣東了嗎...” 兩人正疑惑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麵拍了蘇可的肩膀,嚇得她打了一個激靈。 扭頭一看,原來是初中同學關小蕊,現在高一三班。 還沒等曉麗打招呼,關小蕊就咋咋呼呼的說:“你猜我看見誰了...” 蘇可和曉麗相視一眼同時問道:“誰啊...” 關小蕊神秘一笑:“王新枚,是不是不敢相信。” 三人同時看向剛才那個女孩的方向,關小蕊笑笑說:“哦,你們也看見她了...” 曉麗回她:“我們還在想是不是她,你就來了...” 關小蕊點點頭:“是她,就是她,我還跟她說話了呢...” 曉麗一臉八卦的問:“你問她為什麼回來了嗎...” 關小蕊笑瞇瞇的說:“問了,但她隻說回來復讀...我問她來接誰,她說接她堂姐,我估計,她現在住在她大娘家裡。” 曉麗追問到:“那她媽呢...” 關小蕊搖了搖頭:“她沒說,我也不好意思問啊...猛不登的問人家...人家要不說多不好啊...” 曉麗嗯嗯的附和:“那是不好…” “她媽可能沒回來...要不也不能住她大娘家裡...” “她媽怎麼可能回來…” 在她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蘇可不時的望向王新枚,不經意間發現王新枚也正偷偷的望著她們。 也許那女孩更早的發現了蘇可,隻是家庭的巨大變故讓她變得越發畏縮膽怯。 當發現蘇可望向自己的時候,王新枚慌張不安的看向其他地方。 蘇可猶豫了片刻,往女孩的方向走去,走近的時候,她麵帶微笑,朝女孩揮手打招呼:“嗨...新枚...你好...這麼巧...” 聽到蘇可輕巧隨意的問候,王新枚也揚起笑臉,但還是閃躲著她的目光:“蘇可,你好...” 蘇可聽出女孩的拘謹,有意提高聲調:“冷吧...凍得我腳指頭都木了...” 王新枚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笑微微的說到:“你棉鞋底有點薄...” 蘇可見她神色放鬆很多,便自我開起了玩笑: “我這棉鞋穿三年了,我媽做大了兩碼,剛穿的時候墊的厚厚的,現在又擠腳了...穿小了...也磨爛了...” 她自嘲式的玩笑一下子拉近了同學之間的情意。 王新枚隨著她的笑聲也跟著笑起來:“我在學校見過你們好幾次,不過...” 蘇可笑著說:“那你下次叫我...” 王新枚急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就怕你們高中緊張...再說...也沒什麼事...” 蘇可悄咪咪的問:“你在老皮班還是老豆那班...” 王新枚掩著嘴巴,邊笑邊說:“在老豆那班,我們現在可不敢這麼叫了...嗬嗬...上次吳赫在班裡喊老豆,被老豆罰站一節課,還有一千字檢討,在教室裡讀的...哈哈...” 蘇可暢懷大笑:“吳赫啊...哈哈...老豆就是心眼小,其他都挺好...” 王新枚笑著說:“是啊...他現在比以前更嚴格了...唉...我給你說個好玩的...是關於你的...” 蘇可皺起眉頭好奇的問:“我?啥事啊...” 王新枚話一出口就忍不住笑出聲: “還是吳赫,老豆檢查作業,他卷子沒做,老豆剛要打他手心,他學你的樣子,頭發一甩,神氣的讓老豆等他五分鐘,然後搬著凳子就出去了...老豆...” “嗬嗬...老豆也是搞笑,他讓課代表上課,自己站在門口一直抬著胳膊看手表,時間一到,就把卷子從吳赫手上拽下來...” 帶著咳嗽的笑聲噎住了她的聲音,她緩了緩繼續說: “選擇題是做完了,剩下的都是匆匆勾了幾筆,啥也沒寫…老豆看著卷子就大笑起來,笑的全班都傻眼了…” “最後老豆來了一句…你還學蘇可那個冒頭呢...你有她那個膽,沒有她那個實力啊...” 笑聲過後,蘇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個時候我也怕打手心才壯著膽子做的,還好一大早誌華就來找我討論那張卷子,不然,幾分鐘我也做不完...”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有天踢球吳赫也跑來加入,還一個勁的沖著我笑,我以為他又犯二愣子就沒當回事...” 兩人愉快的聊著天,尷尬的問題,蘇可一句也沒有問,這讓王新枚心裡敞亮許多,整個人變得活潑健談。 冬天的傍晚黑的特別的快,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人群中出現一陣騷動,原來第一輛大巴車已經進入了視線。 蘇可對王新枚招招手:“我車子在那邊,我先過去了,有時間再聊...” 王新枚也愉快的回應她:“好的...蘇可...” 蘇可小跑著來到曉麗的身旁,關小蕊也回去了。 曉麗問蘇可:“你們聊什麼了...” 蘇可伸長脖子,眼巴巴的望向越來越近的大巴車:“瞎聊了一會閑篇...唉...來了...我哥不知道在哪一輛上。” 蘇可的哥哥叫蘇海,比蘇可大5歲,在她上初二的時候,哥哥沒有考上大學。 也就在幾個月後,爸爸在外打工的時候出了事,讓本就貧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原本打算復讀一年的哥哥,看到媽媽把自己的藥停了,用喝婆婆丁和三七葉來緩解病痛,他就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復讀的機會,和幾個落榜的同學一起去電子廠打工... 大巴車總共有三輛,蘇可和曉麗圍著車輛尋找哥哥的身影,從最後一輛車上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蘇可扭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哥哥,他正扛著行李包的從車上走下來。 蘇可立馬奔過去,接過哥哥肩上的背包,高興的說:“我扛得動...” 哥哥笑了笑:“那好…我去拿另外一個...” 哥哥說著走向大巴側麵,從行李倉裡拽出一個大一點的黑色旅行包。 兄妹倆說笑著走到自行車旁,曉麗把口袋鋪在後座上,繩子也拴好了。 哥哥笑嗬嗬的說:“曉麗也來了...我帶了一個好玩藝給你們倆玩...” 蘇可騎車帶著曉麗,蘇海騎車帶著行李,一起歡歡樂樂的回了家... 曉麗在蘇可家吃的晚飯。 盡管寒冬臘月的夜裡寒氣逼人,吃過晚飯的村民們還是紛紛走出家門,一群群的聚集在胡同口,大路上,路口的小商店,一起拉呱聊天,吹牛扯皮。 外打工的陸續回到村裡,人更多,話題也更熱鬧,更有趣,每個人群都洋溢著熱氣騰騰的歡聲笑語。 每個人都穿上任何可以保暖的衣物,在寒風中興奮盎然的圍一起,相互說著外麵乾活時遇到的奇聞趣事,而聽的人也都津津有味,好奇的問這問那。 春節這幾天,幾乎家家的燈光都亮到很晚,一眼望去,從東頭到西頭,從南頭到北頭,都烏央烏央的站滿了人。 老年人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一邊聽年輕人談笑,一邊樂嗬嗬的抽煙袋。 中年人有裹軍大衣的,除了一兩個扣齊了扣子,很多都是抱緊大衣,把雙手藏進去,抖著膀子哈哈大笑。 那些見過世麵的青年小夥子們,梳著光亮的頭發。裡麵穿的是黑色的,棗紅色,絳紫色的皮夾克,外麵套著缺了扣子的舊棉襖。腳上蹬著黑色皮鞋,不停地跺腳取暖。 老一輩的人問冷不冷的時候,他們就呲溜著凍紅的鼻子,咧開了嘴巴,嘴硬的說:“不冷...裡麵有毛...” 說著就扒開皮鞋的邊角展示給對方看。 他們縮著脖子,把光鮮體麵的衣服敞開懷,好似故意露出裡麵的皮馬甲和棕紅色領帶。 有點發紫的嘴唇上叼著過濾嘴的香煙,一手插著褲兜,一手在空中比劃。 這些青年裡真有幾個不怕凍的,昂著頭,筆直的現在人群裡。冰涼的臉上時刻保持瀟灑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遇見同村的成年人特別是年長的老人,他們就會掏出漂亮的煙盒,恭敬地遞上一顆煙。 長輩們一邊笑嗬嗬的接過煙,一邊不停誇贊:“好煙...好煙...得好幾塊錢吧...混得不錯…不錯...好好乾...孩來...” 有幾個舍不得馬上吸的長者就會掛在耳朵上。 掏煙的小年輕見狀就準備再磕出一根煙遞上,而對方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走開了。 當然也有耳朵上已經掛了一顆,又接下另外一顆點上就吸的人。 但也不能批評這樣的人是貪便宜沒夠,不講究。 畢竟大半輩子都跟黃土打交道老農民,一笑起來滿臉都是黑黃的褶子,更是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即使見過也不敢靠近,更不要說舍得花錢去買了。 他們已然不想放棄任何一個能讓自己嘗嘗好東西的機會。 那些不經意間豁出去的臉皮,那些使用長輩之便所占得別人的光,都隨著那一口香濃的味道飄散消失了。 那一刻的感覺好似自己也花了大錢,美美的消費了一把... 哥哥帶來一個發光的悠悠球,蘇可和曉麗被一群小朋友圍著,一個個歡呼雀躍的拍手叫喊,爭著搶著要先玩。 蘇可讓小孩子們圍成一個圈,按照順序每個人都玩了一回。 正當他們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周宏的聲音有遠而近的喊著蘇可的名字。 蘇可大聲的回應他:“快來周宏...咋想起來跑這麼遠啊...” 周宏大口喘了幾口氣,笑瞇瞇的開玩笑:“想你了唄...我就知道你今天會在外麵瘋玩...呶...給你們的...” 蘇可接過一個紙包正要打開,被周宏按下手腕:“都是小孩...” 蘇可挑了一下眉毛,笑笑說:“我就看看...” 打開一看是花生糖,曉麗欣喜的捂住嘴巴:“呀...在哪弄得...” 蘇可吸溜著口水湊到周宏耳邊:“我拿幾塊分分...剩下的藏起來...” 周宏看著她,又無奈又好笑的點點頭。 蘇可拿出幾塊,一快掰成三分發給小孩子們。 一旁聊天的大人們時不時的告誡一下自己的孩子:“小心點,別弄壞了姐姐的新玩具...” 而此時蘇可媽媽就會把哥哥數落一通:“她都多大了,還給她買這些小孩玩的東西...” 哥哥聽了也不吱聲,隻是看著妹妹開心的玩耍,自己也喜的合不攏嘴。 蘇可留曉麗在老校長家裡睡覺,曉麗苦笑著搖頭:“這回去還不知道挨不挨罵呢…吃不吃他們不管,但得收拾...” 蘇可也沒說什麼,把一包東西放進她的車籃子裡。 她急忙拿出來:“你放著吧...我吃幾個就行...拿回家就被分了。” 蘇可用力按住她的手腕:“沒關係,我沒拿多,見樣就一兩個,大過年的分給他們也沒關係,有的吃,占著嘴巴就不會罵人了。” 曉麗苦巴巴的麵容上,擠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月亮穿破厚厚雲層,在人群散去後露出明亮的笑臉。 忽隱忽現的月光灑在冰冷的河麵上,泛著星星點點的亮光。 枯黃的大柳樹孤零零的站在小河旁,一陣寒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音。 平時早就拉燈睡覺一片漆黑的村莊,也好像精神煥發了一樣,在燈光斑斕裡竊竊私語起來。 而一有動靜就亂叫的那幾隻小狗,此刻卻異常的安靜。 也許它們正趴在鋪了新稻草的窩棚裡,美滋滋的啃著那塊大大的骨頭。 蘇可一家圍在爐子旁一邊看彩色電視,一邊開開心心的聽哥哥聊工作上的事情。 蘇海對媽媽說:“媽...我想再乾兩年就回來學個手藝...” 媽媽還在想著怎麼回答,坐在一旁的爸爸先開口:“其實我早就是這個意思了...唉,都怨我,我要好好的,你得上學啊...” 蘇海看到爸爸又愁容滿麵的自責起來,急忙笑著說:“爸爸,別這麼說,慢慢來嘛…我再乾兩年,等妹妹考上大學,我就不出去了,沒有學歷在外麵也隻能做工廠打零工…” “我還是想鉆研一門手藝,我買了一本修車的書...你看...城裡的小轎車越來越多,以後咱們這也會好起來...” 媽媽拍了拍唉聲嘆氣的爸爸:“嗯,這話說得對,你看現在割稻子都不用鐮刀了…以前黑天白天的乾,又割又拉,還得打...現在可好,禿嚕禿嚕幾趟就拉家裡了...” “聽你六哥說,人家南方插秧都不用人了,用機子,你們說能不能...” 蘇可一邊吸溜著嘴巴裡的糖,一邊對媽媽比劃:“媽...我在校長辦公室的報紙上看見過,好多齒輪一樣的孔,就是不知道怎麼插地裡的...” 哥哥搓了搓她的短發,殷切的囑咐到:“你先別研究插秧了,好好學習,不出門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我們工廠的組長必須是大專,主管呀經理呀都是本科…” “特別是懂技術的,工資可高了,一個人趕得上我們一組人的…他們都好厲害的樣子,就算廠長家親戚都不讓乾...必須是本科畢業的,還得是好本科重點本科。” “我聽組長說那些人都在城裡買了房子,有的還買別墅...別墅...” 一聽別墅,爸爸立馬來了興致: “別墅...我去過...我去幫人家搬家...那家夥...真是...真是富麗堂皇啊...樓上樓下光廁所都三四個...” “人家主家打電話都不用電話...不...座機...不用座機...用那個大哥大...就放在耳朵邊...跟電視裡一樣...叉著腰...喂...你把那個賬再好好查查...弄錯了我抄了你...嘿嘿...” 爸爸站起身來學著當老板的樣子吆喝,逗的一家人止不住的歡笑起來。 大家都上床準備睡覺的時候,媽媽拿著媒人留下的照片來到蘇海床邊。 媽媽東扯西扯了幾句後,蘇海笑嘿嘿的說:“媽,有啥事你就說唄...” 媽媽愣了愣神亮出照片:“這個是...人家留下來的...你看看認識不...” 蘇海無奈的笑了笑,接過照片仔細看了一眼:“這個好像是高中同學...不同班...” 隨即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就我們家這樣...我不是說過了不相親...就是找,也得等妹妹上了大學...” 媽媽哀嘆一口氣:“唉...都怪我...都怪我呀...” 蘇海連忙安撫媽媽:“媽...說什麼呢啊...這個女生以前給我寫過紙條...我不喜歡她,她家裡挺有錢的...就是...咱不適合人家...媽...以後這個事就別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 說著把照片放在媽媽手裡:“把照片還給人家,別耽誤人家的事。” 媽媽望著懂事的兒子,欣慰而又愧疚的點了點頭,起身離開了。 客廳裡開著電視,童維正在打電話,聽見他說: “不用了,媽,我吃的飽飽的,姑姑還送來一大碗雞湯,還有羊肉啥的...嗯...我放冰箱了...我爸打過電話了...9點之前能到家...” “沒事的媽...我又不是小孩了...沒事...不急...真的沒事...那裡老師也不差...” “劉斌嬸嬸做的飯可好吃了...我都胖了好幾斤了...不信你問問爸爸...姑姑天天看著...我能往哪跑...嘿嘿...沒事...媽...你工作重要...” “奶奶的身體還好吧...姥姥呢...哈哈...她們在一起有個伴...媽...你也要注意身體...夜班的時候多喝水...哈哈...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也會照顧好爸爸的...” “嘻嘻...哥哥...我都好...考的還不錯,統考的時候縣裡第六...嗯嗯...嗯...你上高中也是一個人啊...我比你還要厲害...哈哈...” “不用...我有錢...你打了我也花不著...嗯嗯...我知道媽...明天我和爸爸一起看晚會...好...媽媽再見...” 掛了電話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童維坐在沙發上,把電視聲音調大了些,心神不屬的看了一會。 他起身來到自己的房間,從衣櫃最裡麵的地方拿出一個帶鎖的盒子。 他用鑰匙打開盒子上的鎖,裡麵有一本筆記本和一個沒有寫字的信封。 他把盒子放在床上,從信封裡掏出幾張寫滿字的信紙... 等他輕輕的撫平折痕後,發現正是蘇可寫給他的第一封信。 盡管已經看過很多遍,甚至那些感懷至深的文字他已牢記於心,但那一個個滾燙的字符映入眼簾的時候,他還是會情不自禁的熱血沸騰。 他自我沉醉的一遍遍讀著手裡的信,又一次次的沉浸在無盡的思念中。 情到深處,他竟脫口喊出蘇可的名字,這讓他在感受甜蜜的溫情之餘,也驚出一陣冷汗... 他明知道家裡隻有他一個人在,但還是不由自主的來到客廳。 當確認隻有電視的聲音後,才舒展了眉頭,但隨即一股莫名的落寞感突然侵襲而來。 聽著窗外劈裡啪啦的花炮聲,他踱步站在陽臺上。 他把頭伸出去,聞著空氣中飄散的硝煙味道,瞬間感覺是那麼的興奮,那是嬉戲的味道,那是團聚的味道。 這個孤獨又心懷熱戀的男孩,望著樓下放花炮的人群,笑容裡藏著些許羨慕,情不自禁的喚出蘇可的名字。 仿佛那個愛玩愛鬧的丫頭片子也在嬉戲的人群裡麵,而他要把心愛的女孩喚回家陪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