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男成員一桌，一邊喝酒一邊交談。 　　婦女和小孩們一桌，坐不下的就端著一隻空碗圍在桌子邊夾菜。 　　蘇可爸爸倒了一塑料杯白酒，端給自己的閨女。 　　蘇可媽媽皺著眉頭瞪他一眼，爸爸忙賠笑臉：“就一杯...過年嘛...” 　　媽媽轉怒為笑，也算默認了。 　　蘇可呲了呲嘴巴，掩飾自己內心的狂喜... 　　大人的飯桌上，舅舅問蘇海：“大海，你真想跟姨夫去...” 　　蘇海看了一眼爸爸，放下筷子回應舅舅：“嗯...在工廠掙不了錢...” 　　姨夫壓了一口酒，樂嗬嗬的說：“剛下學那會，大海瘦弱的跟竹竿一樣，這一年還壯實點...能乾了...是吧大昌...”說完還給蘇海使了個眼色。 　　大昌咽下嘴巴裡的一口酒：“大海...別怕...乾幾次就膽大了...到時候讓姑父給老板說，先讓你擦玻璃，然後再學著裝...” 　　舅舅放下筷子，勸慰道：“嗯...別怕，有你姨夫，有大昌教你...就是你的身板還是有點單...以後不管好飯孬飯都要多吃，身上有勁了才能裝玻璃...” 　　蘇海潔白乾凈的臉上略過一絲緊張，乾咧著嘴角不停地點頭。 　　蘇可媽媽對小姨夫囑咐道：“兵子...這兩年手上緩過來了，但錢不能亂花啊，三個孩子學費，縣裡租房子...花銷都不少...” 　　姨夫爽朗一笑：“知道了大姐，我在外麵一個月也抽不了一包煙，沒啥花錢的地方...開多少花多少，我都記著呢...” 　　小姨也笑著說：“他不亂花..小輝奶奶經常給我們送米送菜，我也在租房子的地方刨了一塊荒地，種了菜，就買點肉啥的...” 　　姥爺哆嗦著手端起酒杯，牙齒漏風的吸溜一口，顫微微的對蘇海交代： 　　“大海啊，別怕...你這個孩子，長得白凈，練練就壯實了，乾個活有什麼好怕的，隻要不怕苦，就沒啥好怕的...” 　　然後像是吹熱氣一樣吹著杯中的白酒。 　　舅舅放下手中的筷子對大家追憶起來：“小時候你媽跟你姥爺去外地要飯，腳都磨出血泡，也沒喊疼...” 　　蘇可媽媽坐在一個高板凳上，笑哈哈的擺擺手：“哥，這都哪跟哪啊...” 　　舅舅砸了一口酒繼續說：“這還是你姥爺活著的時候說的…有一次天晚了，荒地一片，走了很久都沒有一戶人家，你媽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那個風啊，大的喲…小石子都刮起來打臉上，那個天越來越冷，隻能跑起來，身上才能有點熱乎氣...”舅舅唉嘆一聲，又砸了一口酒。 　　蘇可媽媽接著舅舅的話：“幸虧有個拉煤的車，讓我們躲進蓋車的黃油布下麵，要不然，不被凍死，也得被狼啊啥的給吃咯...” 　　小輝嘟著嘴巴問：“大姨，還有狼啊...” 　　蘇可媽媽對孩子們說：“我們起初也不知道，那司機說的，到後半夜可能會有狼...” 　　幾個小孩子一聽有狼，一個比一個興奮的瞪大了眼睛。 　　妗子手拿著半塊饅頭教訓起孩子們:“以前的日子苦啊…你們幾個都要好好學習...” 　　然後轉向女兒小蘭：“特別是你啊...馬上考高中了，成績還上不去...可可在初三的時候...” 　　蘇可媽媽急忙打斷她：“唉...嫂來...吃飯呢...吃飯別說孩子...” 　　蘇可也被妗子的話弄得有點尷尬，隻好低下頭啃著手裡的饃饃。 　　小姨看著小蘭氣呼呼的模樣，急忙轉移話題：“姐...兵子他姐給稍了點筍乾，好幾包呢，你走的時候拿兩包，泡泡燉著吃，蠻好吃的...” 　　姨夫放下酒杯，紅著臉滿是高興的說：“是的姐...大嫂，你們吃吃看，喜歡吃，我再讓我姐寄點來...” 　　妗子笑著擺擺手：“不用麻煩，嘗嘗就好了，寄來寄去的多耽誤事。” 　　姨夫夾了一口菜，笑嘻嘻的說：“沒事的大嫂，她們那很多，曬乾了存起來...我姐現在就在做這個筍乾的生意。” 　　大舅贊許的點點頭：“是嗎...那你姐真厲害，做的怎麼樣...” 　　姨夫回答道：“去年剛開始做...聽她說有點盈利了，她還要擴大規模呢...” 　　蘇可爸爸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膝蓋上，點點頭說到:“那挺不錯的，做生意嘛，隻要勤快點實誠點，一定會越做越好的...” 　　姨夫笑著回應：“嗯嗯...我姐也這麼說的，兩斤的包裝袋，都多出個二三兩來...” 　　微微閉眼的姥爺聽到他們的談話，緩緩睜開眼睛：“就是太遠了，她不想家啊...” 　　姨夫抿了抿嘴巴，嘆息一聲：“咋不想...我娘天天念叨她，本來就遠，一年也來不了幾趟…這一有孩子，再顧著生意，今年就回來過一次...估計以後也...” 　　姥爺不緊不慢的感嘆一句：“唉...咱們這平頭老百姓，過日子就圖個平安團圓...” 　　說著轉過身望了望一群孩子們，露出滿意的笑容。 　　大昌喊了一聲姥爺:“以後有錢了，可以坐飛機，坐火車，或者開小轎車，想來都可以經常回來的嘛...嗬嗬...” 　　蘇可爸爸應聲說到：“是啊...以後生意好了買個轎車，想去哪還不是一腳油門的事情...” 　　彤彤喝了一口紅糖水，興奮的拍起手來：“爸爸，我也要買小轎車...” 　　一句話把眾人引的大笑起來，都紛紛說買買買，買個最好的。 　　一家人吃著飯，在歡聲笑語中閑話家常和工作。 　　孩子們又回到姥爺的房間裡看電視。 　　大人們圍在堂屋裡繼續熱鬧的談笑開來，期間還把沒吃完的菜和湯加熱兩次。 　　小姨夫有點微醉坐在板凳上，端著酒杯朝著舅舅的方向，眼淚婆娑的說： 　　“大哥...我說...還完了...今年我終於還完了...” 　　說著又抿了一口酒：“俺爹就想看我結婚...那時候一分錢都沒要，還給了我800塊錢...” 　　小姨夫抹了抹眼角，紅著臉轉向大嫂：“大哥...我...嫂子...我...” 　　他深呼一口氣，雙眼含淚的拍著胸脯：“兄弟我都記著，我這裡都明白的...小芳懷孕坐月子...我不在家...都是你和嫂子一趟趟的往家跑...大哥...我都記心裡了...” 　　兩行熱淚終究從小姨夫的臉上滾落進酒杯裡。 　　大舅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一家人，都過去了...” 　　大舅雙手搭在膝蓋上，抬頭看向蘇可媽媽：“我們家最虧欠的是書華...” 　　說著好似想起來什麼，他突然停住了，用餘光看了一眼蘇可爸爸，沒有再說下去，隻哀嘆了一口長氣。 　　大昌提高嗓門，打破這一壓抑的氣氛：“爸...等下年還完賬，我帶大姑去大醫院裡看看...” 　　蘇可媽媽急忙擺手：“咋說著說著說我身上了...過去的事都別提了，這不都好著的嘛...我這過了春就好了...” 　　蘇海抿著嘴巴低下頭，麵色沉悶的擺弄著手中的一根火柴。 　　蘇海爸爸用喝酒掩飾著內心的無奈，他也有些醉意了，神情恍惚一下，聲音裡帶著哽咽： 　　“兵子...最應該說話的是我，我這沒父沒母的，家裡窮的連個屋都沒有...” 　　“是大哥...芳華去湖裡拉土，磚窯裡賒賬，才蓋起來現在的屋…” 　　“我這大字不識一個，除了出憨力...到哪裡都吃虧...跟著兵子乾幾天吧，還...唉...” 　　妗子用圍裙抹了一下眼角，站起身提著水壺往每個人碗裡加熱水： 　　“乾嘛這是...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咱家的日子越來越好了...來...秀平...鍋底下添把火，把饃饃熱了...” 　　大昌媳婦爽快的答應著，起身走出堂屋。 　　小姨笑瞇瞇的對著大昌誇贊：“大昌...我說你啊...好福氣啊你小子...你看秀平這孩子，又孝順又勤快...” 　　大昌聽到姑姑的誇獎，隻一個勁的傻笑。 　　大姑接著說到：“是啊...其實，你今天應該先去她那邊的...” 　　大昌掩藏著心裡的喜悅，笑嗬嗬的說：“大姑...和他們那邊都商量好了，明天他兩個哥嫂都在家...” 　　小姑囑咐道：“那你明天到人家勤快點，嘴巴甜點...別懶...哈...” 　　姥爺在一旁隻顧哈哈大笑... 　　大人們的酒桌飯吃完，已經是半下午了。 　　大昌哥，秀平嫂子，蘇海，爭相著端盤子，擦桌子，掃地，把客廳收拾乾凈後，大家喝著碗裡的糖水，愉快的說話聊天。 　　太陽落入清冷的雲霞裡的時候，大家夥陸續從堂屋裡走到院子裡。 　　大昌摟著蘇海的肩膀，滿眼憧憬的說：“弟...好好乾兩年...哥幫你蓋房子娶媳婦...” 　　蘇海微笑著點點頭：“嗯...我一定好好乾...其他的先放放，先讓蘇可上完大學...” 　　大昌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可可一定能考個好大學，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門外的胡同口不斷傳出雜亂的鈴鐺聲，發動機的轟鳴聲，突突的摩托車聲和互相挽留的嚷嚷聲。 　　大舅看著有點站不穩的姨夫，擔心的問：“兵子能走不，要不在家裡睡一夜，明早再回去...” 　　小姨夫擺擺手：“沒關係...哥...又不遠...我沒喝多少...醒的差不多了...我讓芳華騎三輪車馱他們幾個，我在後麵推車跟著，不騎...” 　　大舅放下心來，轉身問蘇可爸爸：“光明，你沒事吧...” 　　蘇可爸爸嗬嗬一笑：“沒事哥，我總共沒喝二兩，走到家跟散步一樣...” 　　妗子和秀平嫂子拿著大姑小姑帶來的節禮正要出堂屋。 　　小姑和小姑父連忙上前阻止：“嫂子，咱家不興那一套...再說又沒拿什麼...” 　　剛坐上平車的蘇可媽媽急忙招手：“嫂子，別往外拿...咱不興...快拿回去...秀平...” 　　妗子嘴上笑嗬嗬的說留，還是提著東西硬往車裡放，小姑就從車裡拿出來。 　　一來二去的拗不過，就一家返回一些東西。 　　互相話別後便出了院門，與路上來來往往的鄰裡熟人，親切而熱情的打著招呼拜年。 　　舅舅送到路口拐彎處才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招手告別。 　　蘇海讓妹妹騎車，自己幫忙推平車。 　　蘇可騎遠一段路，往後看了看有點搖晃的爸爸，就停下車子，等著和家人一起走。 　　媽媽安排哥哥過年後工作的事情，還時不時的說著幾個小朋友值得誇獎的地方。 　　小蘭越來越漂亮，小輝個子竄了很多，亮亮和彤彤越來越懂事，小姨也可以緩緩了。 　　丫丫下年就上一年級了，小浩浩精靈又聰明。 　　正說著，就看見前方不遠的路邊圍了一群人。 　　蘇可推著自行車跑過去圍觀，原來是一個中年人喝多了酒，躺在斜坡邊呼呼大睡，掛在車把上的塑料袋裡滾落出幾個包子和丸子。 　　一個老大爺端著碗，在旁人的幫助下喂他水喝，並詢問四周的人誰認識他。 　　老大爺見大家紛紛搖頭，不免有些擔憂：“這麼冷的天，馬上就黑了...要找到家人才行啊...喝這麼多乾嘛啊...” 　　正說著從外圍裡傳出一個聲音：“這是齊莊的...我認識...”眾人紛紛看向說話的人。 　　老爺子欣喜的問：“那你通知他家裡人，行不行，煩勞你了...” 　　那人也爽快的答應了：“行...我先不回家，我讓他兒子來...”隨後馱著老婆孩子快速的往南邊騎去... 　　蘇可追上平車，繪聲繪色的描述剛才的情景。 　　媽媽趁機訓誡她：“你也不要偷偷的喝酒...光明...你不能老是慣著她...一個女孩子喝酒那麼猛...看你哥...喝點意思意思就行了唄...” 　　媽媽的話音還沒落，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ｎ.com 蘇可就嘿嘿的樂起來。 　　哥哥隨著她的目光望去，一個年輕男人蜷縮著躺在平車裡，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壓在他的身上，整個人連同自行車都用繩子綁著。 　　前麵拉車的是一個穿著粉色羽絨服的年輕女孩，三步一回頭的觀察車廂裡的情況。 　　女孩子拉的非常吃力，慢慢的往前走，前麵是一個有點坡度的小橋… 　　看著女孩深度彎腰步伐吃力，爸爸回頭對蘇可示意：“可...你去幫她推一下...” 　　蘇可答應一聲，單腳溜著自行車來到那平車後麵，一手牽著車子一手推著平車框。 　　那女孩感覺到輕鬆，一臉疑惑的扭過頭來，對著蘇可驚笑一聲，蘇可也回她一個會心的笑容。 　　推上橋後，氣喘籲籲的女孩笑的很甜：“麻煩了妹妹...結完婚第一次過年...老表都灌他...哈哈...” 　　蘇可隨著她笑聲問：“家遠不...” 　　女孩回答：“不遠...下個村就到了...你快騎車走吧...” 　　蘇可轉頭指向媽媽：“我媽在後麵，她腿腳不好...” 　　姑娘哦了一聲：“那妹妹快去吧...我拉的動，過了路口就到了...” 　　蘇可答應一聲，停下來等爸媽... 　　蘇可家裡的親戚很少，遠一點關係的，隻要爸爸一個人去就好了。 　　她不是在家裡看書，就是和哥哥一起看電視，也會帶著鄰裡的小朋友做遊戲，曉麗有空就來找她，兩個姑娘一起學習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