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安全了？ 　　疑似眼睛的圖案餘光中一閃而逝，隻剩下屏幕上閃爍的文字。 　　塞爾多安全區異常管理處集群。 　　奇怪的名稱，沒人看見會不把它在重新念一遍的。 　　但一身破爛的前雇傭兵仰著頭，視線卻落在下麵的一行小字上。“業績第一，群體優先。”濕漉漉卷發貼在黑眼睛旁，嘴唇輕輕翕動。空蕩蕩的左袖隨著搖晃一點點蹭著沾滿泥血的身體。 　　但是不知為何，一股更大的不知名的恐慌席卷了他的大腦，他感覺自己的臉抽動一下，麵頰上的肌肉一毫米一毫米扯到左邊，像是被拉著脫離骨骼。 　　就像身後已經不是那幾個正常的沙發和兩個正常的人。 　　不！確實不是！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他！ 　　握著唯一依靠的手微微顫抖，雖然鄭新知道那隻是一支沒了子彈的槍。剛剛最後剩下的兩顆子彈已經耗盡。直到此刻，手臂疼痛的突然發作才使他察覺到自己適才的異常，從他空無記憶的醒來後，不知遇到了多少險境。 　　他根本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自殺！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莫名其妙地耗盡自己珍貴的子彈。 　　太，太不正常了。他想。 　　“你——” 　　頭頂的燈光在閃爍，呼吸順著脖頸攀巖向上，像是蛇類光滑的鱗片摩擦過每一個毛囊，汗毛一下立了起來。鄭新幾乎止住了呼吸，在肩胛下方的地方，尖銳的硬物抵住了骨縫之間。 　　耳邊的聲音在繼續：“……找誰？” 　　眼睫顫抖了一下，鄭新的目光在四周的環境中搜尋，回答？還是……到底，到底是什麼？即使在餘光的盡頭，他也無法看到身後到底是什麼，隻看見自己外套上的泥水滴滴落在地麵上，向破損光亮木紋的縫隙間滲入，消隱。 　　“你找誰……你找誰……”那個聲音重復著，卡頓的語音如同壞掉的收音機在嘶啞地喊叫著。 　　異變，異變。他得回答，必須回答。正常的，找個正常的理由，現在，暫時不要抵抗…… 　　頭腦裡突然浮現出這句話，似乎是這具身體的求生本能會在危險境地提出警告。鄭新知道了，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視線在麵前五米見寬的屏幕墻上搜尋。 　　紅字，馬賽克，屏幕，墻壁……沒有一個有用的，硬物抵得更近，痛…… 　　等等——“我是來應聘的！”在生理性的恐懼下，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身後嘶嘶的低語停頓了一會兒，在一片沉寂中，鄭新打了個寒噤。 　　“應聘的？”它困惑地重復了好幾遍，已經從機械的沙啞吼聲慢慢清晰了一點，像是個中年女性的聲音，“應聘的……應聘的……” 　　鄭新感覺到那硬物退了一點點，他知道這個理由是正確的。他咬了咬牙，繼續又重復了一遍：“對，我是來應聘的……阿姨。” 　　身後依舊是一陣沉默，肩胛骨生疼，濕漉漉的衣服凍得人發抖。 　　“……啊……應聘的啊，應聘的。”每一個字一點點吐出，卡頓也逐漸減少，那個聲音終於變成了一串話語，“你找小陳……是吧。” 　　小陳是誰。 　　他僵硬地轉過去，直到此刻，他終於得以看到身後發生了什麼變化。 　　沙發上的絨布上爬滿了黑甲殼蟲，細細的小腿密密麻麻得隻能隱約看見下麵卷曲變形的布料，再向內金屬骨架屍骨樣扭曲著，包裹著暗黃的鐵銹已然看不見原本的銀色。 　　而在他的身後，暗棕人發間纏繞蓬鬆，打轉的小卷向下蔓延，包裹住了整個頭顱。藍布工作服的口袋上遍布了暗綠的青苔，一直延伸到腳下破舊的紅球鞋上。她一直抓著一根裹了布的棍子，像是呆了一會兒，突然彎下腰用那棍子上的布蹭著地板。 　　拖，拖把？ 　　等下？這……居然是個保潔阿姨嗎？ 　　“保潔……阿姨？” 　　對方埋頭乾活，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剛剛差點把拖把頂進他血肉的人。這一幕，突然變得荒唐起來。 　　但這隻是短暫的。鄭新不動聲色地一步步向旁邊挪動。這個空間隻有一個出口，一扇大門。 　　可就在他的手摸到了門把手的時候，對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那毛絲一樣的圓球一點點向上滾動，那棍子停止了移動。他屏住了呼吸。 　　無風，發絲戰栗著，一寸，兩……皺褶的柔軟嘴唇，包裹著暗綠苔蘚般，而在其中發黃的牙齒上染著暗紅的染料……她正在狂笑，無聲的。 　　“年輕人——年輕人，麵子薄——應聘趕不上——趕不上——我。我送你！”那張嘴就那麼一點點張著，露出染著暗紅的牙齒。那坨布料滲出黑綠的液體，像是長長的蝸牛爬過的痕跡。可她的速度一點不像蝸牛，簡直是一瞬就到了跟前！ 　　門！打不開！是從外麵鎖上的！ 　　不！！！阿姨！謝謝！不用麻煩了?！ 　　那拖把上的綠水直沖著麵門而來，鄭新完全是依靠著本能躲開的，他單手撐住門框，一矮身躲了過去， 　　阿姨，阿姨年紀大了，還鍛煉得這麼好啊！廣場舞果然強身健體——這句吐槽一閃而過。 　　他抵住墻，鞋子一下踩在墻邊的青苔，一滑直接摔了下去。但也正好躲過當頭一棒。找書苑 ｗww.zｈａoshｕyuan.com 　　砸，砸開門！隻有這個辦法，這操蛋的人生！ 　　在這之前，他已經觀察過周圍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砸，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砸，除了他的手槍—— 　　不，不行，這個不可以——不到萬不得已，這把槍絕對不能—— 　　木柄刷的敲擊過來，他後退幾步，木地板上一道深深的痕跡，這個！ 　　阿姨的拖把！！！ 　　他躲過幾下，慢慢將對方引導到門前，就是這下。 　　他側過身，擋住自己的半身，隨後側轉身子。 　　“當——” 　　淩厲的風擦過斷肢的邊緣，正好卡在門把手上。隨著一撬，門把手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成功了！！！ 　　門外麵還有一道標著調查處的鐵門，但沒鎖。鄭新躲過幾次攻擊，終於跑了出去。 　　他用身體死死壓住那扇門，直到最後鎖上，他才重重地喘著氣，稍微放鬆了一點轉身靠住門。 　　隨後，鄭新停住了動作。 　　“噫——”嗓子發乾。 　　兩個電梯門正對著他，像是兩個笑臉。很好，這在恐怖片裡麵可不是好兆頭……他想。 　　而令人不適的是，他看見在電梯門的中間，原本指向上方的監控頭緩慢地轉動著，像是很久沒用般艱難 　　最終，它對準了，整個電梯間唯一的人類。又是，眼睛。 　　鄭新從嗓子裡擠出一聲苦笑：“哈哈……” 　　聽著它們在空間中的回蕩，他終於緩緩地，緩緩地嘆了口氣。 　　隨便吧，毀滅吧，真心的……鄭新他現在是真心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