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總是要帶點黃色的色彩。 比如從警局回來之後,平日裡算是比較話多的妻子,話變得越來越少。 整天都是一張蠟黃緊繃的臉,沒有血色,沒有笑臉。 “被騙了,就被騙了唄,生活還要繼續。” “我們又不是要家破人亡了,雖然積蓄空了,但是我們人還在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鐵生安慰著,但從妻子臉上的表情看,似乎作用甚微。 鐵生想著,估計是因為自己當時氣急罵了她,讓本就備受打擊的妻子,更失落傷心。 可是,本來就損失一百萬,變成了五百萬,換誰不罵?換誰情緒不激動。 “這是一分分一塊塊掙來的,不是天上掉餡餅,砸到我頭上的。” 一天之後,也就是被騙的第二天,兩人又大吵了一架。 女人摔門而出,她很氣憤,鐵生也氣憤。 兩人陷入了僵局。 鐵生不回家了, 妻子也不回家了, 那套房子反倒是成了最落寞的了。 幾天後的晚上,躺在店裡的沙發上,鐵生想明白了, 一百萬和五百萬又有什麼區別呢。 是被騙五百萬的豬顯得更笨些? 被騙了,也有自己的貪欲在裡麵,自己也有錯,為什麼還要再增加痛苦呢。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已經有四天沒有理會過妻子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對不起,您...” 鐵生疑惑,心中充滿了疑惑, “為什麼電話關機了?是手機沒電了嗎?” 又等了半個小時後,鐵生又打了過去, “對不起,您...” 聽到了熟悉的客服聲音,鐵生掛了電話,他慌了,心慌了。 “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或是妻子和自己吵了架,一生氣把手機關機了?” “又或者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反正現在的鐵生一頭的問號,還伴隨著心慌。 鐵生開始聯係妻子常常一起玩的幾個閨蜜。 “啊?我不知道耶!這些天,我沒跟她在一起。” “什麼?你四天沒見到了?我在老家耶,沒和她在一起呢,我幫你打個電話聯係下。” 接連的幾個電話打了出去,鐵生得到的回復就是, “沒見過” “不知道” “我幫你聯係下看看” 鐵生由心慌開始變得焦慮。 當初,結婚的時候,妻子很體貼地對自己說, “你父母不在了,我父母也生病走了,我也不會去走親戚,就隻需要喊幾個親朋好友,簡單辦一下就可以,簡直就是絕配。” 本想著,一個同病相憐且和自己能夠產生共鳴的女人,自己的餘生應該可以過得幸福一些了。 現在想來,因為自己的緣故,自己從不關注妻子的原生家庭,導致現在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個妻子親戚的電話。 隔天一早,鐵生去報案了, “你回家等通知,有消息了,會聯係你的。” 之後,鐵生依舊沒有回家。 去店裡的路上下起了大雨,等紅燈時,鐵生透著玻璃看向窗外, “你倒是會挑時候,” “也算應景,還挺會配合我的心情。” 常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但是在他的店裡,不管好事,還是壞事,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播開來。 鐵生坐在辦公室, “咚咚咚” 門被敲三聲。 “請進!” 一個年輕的麵龐露了進來, 嘿嘿一笑。 “生哥。” “大偉啊!” 大偉走了進來,鐵生抬著頭,看著他。 大偉支支吾吾地僵住了,似乎還在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鐵生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大偉開口。 場麵實在有些尷尬時,鐵生開口問, “大偉,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這扭扭捏捏的樣子,痔瘡犯了啊?” “哎!沒沒沒!” “生哥...我...” “是他們讓我來的。” “當然了,其實我自己也是想問的。” “就是,嫂子她...” “到底怎麼了?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聽說,你倆吵架了?” “聽說,您被騙了...” 鐵生看這個有些話癆,但是絕對是好小夥的小子。 倒是顯得大度地笑著回答著, “都是從哪聽來的呀?你們。” “過些天你嫂子,氣消了就回來了,我去好好道個歉就沒問題了。” “過日子,哪有一帆風順的。” 大偉一聽, 笑了起來, “嗐,我就說嘛,生哥是多麼猛的男人,這都不是事兒。”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本來,我想著安慰一下您的,” “但是,你那話一說,我想說的話就沒詞了。” “嘿嘿。” 鐵生轉頭看著窗外,大偉的視線也跟著過去。 “大偉,你知道什麼是成長嗎?” 這突然的一句話,大偉有些卡住了, “這...” 鐵生倒是不急,就看著大偉,大偉看到老板這樣看著自己等待著。 顯然是希望聽到自己回答, 便開始思考,幾秒鐘後, “我覺得,成長就是人變得更沉穩,變得像您一樣。” “你說得也對,但是其實每個人的成長都是不同的,每個時間段的感悟也是不同的。” 鐵生看著大偉的眼睛。 “大偉,我想說的是。” “我早就不是遇到風雨就回家的小孩了,是站在風雨中也麵不改色的大人。” “這一切,都是成長...是不會隨便垮掉的。” …… 一個月後,鐵生的電話響了起來。 “梅鐵生梅總吧,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所裡的地址你知道吧,需要我發你一遍嗎?” “不用,我這就來。” 鐵生掛了電話,開著車就往警局去了, “夏警官” “來,梅總你先坐。” 鐵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叫你來呢,是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你之前報案的那個案子,有進展,我們警方在邊境抓到了他們團夥其中的一個人。” “那人供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那確實是一夥,有組織有預謀的境外詐騙團夥,我們呢,也會繼續積極地跟蹤,爭取早日破案。” “感謝感謝!感謝警方,警官辛苦了。” 鐵生連連道謝。 “你先別道謝,這是第一件事。” “我下麵說的第二件事情,是關於你妻子的。” “你妻子,我們找到了。” “啊!在哪裡?” 鐵生一下就炸了,激動地站了起來。 對麵夏警官趕緊起身按住激動的鐵生, “你讓我把話說完,還有,接下來不管我說什麼,都不要保持冷靜,好嗎?” “好” 得到肯定回復的夏警官,看著鐵生繼續說, “很不幸的,我們在找到你妻子時,她已經死了。” “車禍,很嚴重。” “特殊原因,軀體已經火化了。” 說著話,夏警官把放在桌子一邊靠墻的一個袋子遞了過來。 “這裡麵是骨灰,還有一個手機。” “骨灰你能帶走,” “但是手機暫時不行。” 已經有些胸悶,腦子發暈的鐵生聽著夏警官這麼說,本能地問, “為什麼?” “因為,這手機裡麵有關你案件的證據。” “所以,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我說給你聽,但是對你來說,可能會接受不了。” “二,你有權打開看看,當然你可能也會接受不了。” 鐵生腦子有些發蒙,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麵這警察為什麼要這麼說?” “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且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嗎?” 不管如何,他要自己看看,伸手拿了手機,看著這熟悉的手機,鐵生深吸了一口氣, 他要親自揭開這個秘密。 “你可以先看聊天軟件的記錄。” 剛解鎖打開手機,夏警官聲音傳到鐵生耳邊。 鐵生也聽話地打開了頁麵,沒有未讀消息。 但是鐵生看到了第一條置頂的消息。 對方名字叫“胡哥。” 鐵生對這個“胡”字比較敏感,於是點了進去,而兩人最後的對話是, “胡哥,我來了,你們在哪?” “老地方等你,趕不上車你就自己解決,這個號發完這個消息我就不再用了。” 時間定格在一個月前,而且是自己和妻子吵架的第二天,之後便再也沒有來往。 “這人是誰?” 鐵生疑惑地想著,手指立馬向下滑動屏幕,他要知道這個胡哥和妻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可是隨著他不斷地下滑,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知道的信息越來越多,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小。 那顆不知道是什麼感覺的心,變得有些亂七八糟,心率很是不齊地亂跳著。 許久之後,鐵生放下手機。 “梅先生,我想是個什麼樣的事情,你應該可以分辨得出來。” “其實,作為個人,我不該過多重復。” “但是,作為警察,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鐵生看著對麵的夏警官,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明白” “好,” “你的妻子,原名我不清楚,她拿了一張真的身份證跟你結婚,證上那人確實跟她長得像,但其實不是她...” “我們警方嘗試聯係通訊錄裡的那個胡總,還有吳總的電話,都是關機,那夥人應該已經把電話卡,甚至手機都丟了,潛逃了。” 鐵生一句句,一項項地聽著,點著頭,但是雙目無神,麵無表情。 聽了又似乎沒聽。最後,鐵生簽了字,離開了警局。 夜了, 鐵生回家了,躺在床上。 看了看天花板,又轉過頭看著另一個枕頭。 “你說你是豬,我覺的你應該拿奧斯卡的,而我才是真正的豬。” “也隻有我才是唯一的那頭肥豬。” “可是,我才剛過得稍微好一點呀,為什麼要選上我?” “是因為我家裡沒人嗎?看著好欺負嗎?” “其實我想過,把你的骨灰揚了,但是我沒有,我有一個很好的想法,我想把你的骨灰做成杯子。” “以後,你就能一直陪著我了,畢竟我們還沒離婚呢,陪著我是理所當然的。” 說到這鐵生停了下來,看著窗外。 “所以...這算是壞人沒好報吧,是你自己沒跑成,被意外地撞死了。” “是你騙我在先,這應該不算我克你吧?” “還好你不是真的愛我,不然,我會真的真的好難過,或許說不定哪天自己也...” 第二天一早,城裡的早報,便出現在街頭,門前,辦公桌上, 忙碌的人們,抽著點閑空拿起報紙, 一眼就被頭版的標題吸引。 “我縣驚現驚天殺豬盤,短短半年卷走近六千萬。” 人們被吸引著繼續看著小字。 “此組織會有預謀地挑選本縣有錢人士。” “偽造身份,或是成為情人,妻子,或是成為男朋友,丈夫……” “關係成熟之後,便會下套,得手之後,便會迅速離境。” “這是我縣發現的首例特大殺豬盤詐騙案例,大家引以為戒。” …… 一天後, 鐵生接了很多電話,也打了很多電話,他開始籌錢,把房子也掛到中介出售。 妻子以他的名義,找了很多人,借了很多的錢,多到別人接到電話都是嘆著氣說, “誒...” “我就要這麼多了,剩下的你看著還吧,你也不容易...” “沒啥的,我又不著急要這些,你慢慢來。” “啊?什麼?這...這樣,你先緩緩,不用急,我信的是你的人品,又不是你的錢,還有啊,注意身體。” 所有人都在安慰鐵生,無非是,鐵生年紀不算大,平時待人又好,又有店,能賺錢。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妻子給他挖的坑,太大了,大到自己跳下去,也於事無補。 自己的三個店,一年到頭能掙個五十萬,已經燒高香了, 而且自己還設置了高比例的員工福利機製,基本還要再發出去二十萬。 風調雨順一年三十萬,需要補妻子留下的三百萬的坑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鐵生瞬間覺得很累很累,累得他想逃離。 兩年後,鐵生抵掉了所有,無債一身輕的鐵生發現,自己已經四十八歲了。 而,自己從一無所有,又回到了一無所有孑然一身。 走在路上,看一個充滿朝氣的年輕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突然想起一個人,想起一段話。 “大偉啊!其實我之前說的都是漂亮話,你別信。” “大人也有經歷不住風雨的時候。” 隔天, 一早起床或者說根本就沒怎麼睡著的鐵生,隔著玻璃看了看遠方的天空。 “天氣不錯,適合去走走。” 然後,幾個小時後,鐵生坐在了一間老房子門前的石頭上。 “應該是我的錯,平時應該多給你們燒點的,你們都不保佑保佑我。” “哈哈哈...開玩笑的。” “爸爸,你們在天上一定會保佑我的。” 鐵生一個人自言自語著,靜靜地在門口坐了一會後,下山了,但又沒完全下。 站在一個路口前,猶豫了一下從一條岔路走了進去。 路上,田間,河邊,還有那個已經變得平坦卻充滿記憶的小坑,沿著田埂他走得很慢, 慢的一旁正在挖地的大爺觀察他許久許久,以為他是在找什麼東西。 “嘿!你在找什麼啊?” 大爺大聲地對著鐵生喊著, “我找人呢!” 鐵生也大聲地回應著,甚至比大爺還大聲些,他知道這個大爺年輕時耳朵就不太好。 也或許是因為這個,自己的眼角竟然被震得有些淚水。 “找找我,也找找他。” “啥?” “沒事...” …… 大爺沒聽到鐵生後麵小聲地說那句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話, “這後生,這裡除了你我,哪裡還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