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李泰起身，心中卻疑惑，自打記事兒以來，他從未見過自己這位丞相舅舅如此失態。 　　“所有人，退出去，偷聽者斬。”蔡元顧不得施禮，冷聲命令道。 　　“喏。”一眾宮人如潮水般退去，就連隱藏在暗處的影衛也都默默行禮退了出去，偌大勤政殿隻剩下甥舅二人。 　　“舅父，出什麼事了？” 　　“殿下請看。”蔡元從懷中摸出一張寬約二指的紙條遞給李泰，李泰疑惑接過，隻一眼，麵色大變。 　　“軍中有我的眼線，這是通過特殊手段傳遞來的，絕對準確，不用懷疑。童道輔的飛鴿傳書天亮便會抵京，屆時朝野上下都會知道。” 　　“怎麼會……”李泰跌坐在地，喃喃自語，蔡元從他手中接過紙條，就著油燈點燃了：“如此荒唐，是吧？嗬，那個雜種，乾出什麼，我都不意外！” 　　李泰張了張嘴，他很想說，憑那家夥的實力，啥人能擒得住他？話到嘴邊，想起那廝臨走時候的威脅，抿了抿嘴，沒敢說出口。此時他已經明白蔡元來找他做什麼了，他起身走回桌案後，嘆了口氣，道：“舅父，那個年頭，你還沒放棄啊？” 　　“如何能放棄！”蔡元的語氣莫名加重三分，咬牙切齒：“李二那廝，他臨死前一個時辰還親口告訴我！”蔡元深吸口氣，努力壓低聲音，湊近李泰咬牙切齒：“他親口說，他會把皇位傳給你，他親口說的！” 　　李泰翻開一個奏本，沒接茬，他知道蔡元會繼續。 　　“我真是錯信了他！堂堂一代雄主，竟然是個食言而肥的小人！我早知道，我早知道是這樣，他就是憑了一張嘴，騙了你娘親，騙了我蔡家，呸！” 　　“要不是有我蔡家的百萬家財，他靠什麼結交人脈，靠什麼打仗！虧我二十年來兢兢業業為他打理這座朝廷，大武要是沒有咱們蔡家，俸祿都發不出——”蔡元來回踱步大罵，忽然看到李泰竟然伸手拿筆要批奏本，劈手把筆搶了下來：“你乾什麼？李泰，你有點出息！當年我也是這樣不眠不休的幫那廝，可我換來了什麼，他背信棄義！！你還要重蹈覆轍嗎？” 　　李泰被濺了一袖子墨汁，無奈道：“那你說怎麼辦，如今大軍出征，事事需要決斷。難不成還能不管啦？要不我不當這個攝政王，讓老三、老四他們來？” 　　蔡元一把抓住李泰的肩膀，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應該當攝政王，你應該做皇帝！” 　　“那皇帝是想做就做啊？”李泰無語道：“陛下已經登基四年，朝中局勢也已穩定，沒有機會啦。再說有四位顧命在，這事兒成不了。要是能成，當年不就成了麼？何苦等到今日？” 　　“四顧命咱們已經熬倆了！而且你不要忘了，如今他身陷敵營，這還不是機會？我們隻需要略施小計，借刀殺人——”蔡元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李泰看他這蠢萌的樣子，心裡嘆息，他算是明白舅父年輕時是怎麼被先皇忽悠的了，就這智商，確實隻能被忽悠。同時他也明白李譜為何放心舅父繼續做丞相了，因為他除了會賺錢，別的啥也不行，這樣的“專項人才”，屬實是用著放心，不用白不用。 　　“你放心，我早有安排。”蔡元陰惻惻笑了一聲，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我和突厥諸部做了二十年的買賣，太知道他們需要什麼了。此番他們抓住李譜，絕對會勒索錢財，我們隻需拖延時間，激怒他們，同時我再買通一些部族，製造混亂趁機殺了他，隻要他死，偌大武朝，何人是你對手？” 　　李泰很想把李譜的真麵目告訴傻舅父，讓他別重蹈覆轍，但想起那家夥的為人，他琢磨很可能如今舅父的反應，也是他中的一環，掃了他的興後果可不是很好。 　　思忖了一下，舅父有賺錢這個技能傍身，料那個李譜也不會把他玩死。要是舅父僥幸成功了——雖然可能性極小吧，但要是成功了，自己的生活也不會有啥變化，該批奏折批奏折，該乾嘛乾嘛，反正那家夥登基之後，奏折也都是自己看的，事兒也都是自己辦的，那家夥死不死，好像沒啥區別。 　　老子跟他也沒感情！ 　　想到這兒，李泰點點頭，道：“如此，就聽舅父的！” 　　“好！”蔡元興奮地拍拍李泰肩膀，道：“我這就去辦，你就等好吧！”說完轉身便走，走到殿門口，忽又回頭，道：“別跟你母妃提起，免得她擔憂。” 　　“知道了。”李泰嘴上答應，心裡卻腹誹，怕挨揍就說怕挨揍，搞得這麼冠冕堂皇。李泰打了個哈欠，撿起地上的筆，嘟囔道：“耽誤這許多功夫，看來今日又不用睡了，明天肯定得開大朝會，李譜這廝，打仗就好好打仗不行麼，找書苑 www.ｚhaosｈuyuan.com 搞什麼啊……” 　　----------------- 　　瑪爾紮哈·迪麗，是大汗的名字。她的女子身份，在突厥諸部也不是什麼秘密，隻是大家都默契地不提起。 　　在強者為尊的突厥諸部，諸首領能尊一個女子為大汗，肯定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就是，她的父親，被譽為“草原天驕”、“長生天的使者”，以一己之力打服突厥三十六部族，一同草原的雄主，瑪爾紮哈·納提姆。 　　瑪爾紮哈去世後，留有子女二人。幼子麥麥提僅有7歲，尚不能任汗位，故讓迪麗這個姐姐女扮男裝，暫代汗位，待麥麥提成年之後，再把汗位交還。 　　為了扮演好男人，迪麗付出了難以想象的辛苦。也因此，過去的四年，突厥一片安定，各部之間嫌有爭鬥，擱在以前，大家為了草場，為了水源，哪年不得打幾回。 　　或許是女子的關係，迪麗討厭兵戈，她也沒有父親那種雄心壯誌，內心深處，她隻是想安安穩穩的守到麥麥提成年，把突厥完整地交給他，完成父親的囑托。 　　因此，每到冬季，在一些不安分的部族心心念念想要南下“打草穀”的時候，她總是出麵阻止，甚至不惜把本部的糧食分給他們，就是為了能不打仗。 　　今年若不是草原突降暴雪，諸部實在是難以為繼，她絕不會同意南下。但即便是同意了，她也在幾乎全部首領反對的情況下堅持跟過來，就是為了避免少一些死傷，無論是突厥的百姓，還是中原的百姓，她都不想他們無辜死於兵戈。 　　戰爭，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