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迪麗湊近李譜的臉，仔細辨認，難以置信：“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忽然她想起什麼，怒道：“你們中原人真的是毫無底線，竟然連私事也要窺探嗎？” 　　“是我！”李譜無奈道：“不信你隨便問。” 　　其實連羊皮桂花糕都說出來了，迪麗已經信了八九分了，畢竟中原的細作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挖出她從未對外人提及過的隱秘，但她還是不能相信，事情怎麼會這麼巧，當年見過的小道士，竟然會成為中原皇帝，而且是一個如此憊懶的家夥。 　　這就有一種遠看白月光，近看臭水溝的奇妙反差感。 　　“你回頭跟我說的那句話，幾個字！” 　　“我一定回來娶你。”李譜一邊說一邊扳手指，笑嘻嘻道：“七個。” 　　“我隻問你幾個字，沒讓你說出來！”迪麗氣得大叫，還好周圍的武士都是突厥人，聽不太明白中原話，否則她這個大汗怕是要社死當場。 　　對手變成童年白月光，巨大的反差讓迪麗一時大腦缺氧，不知該如何麵對。今日她過來找李譜攤牌，預想了一萬種可能，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那年開邊，就是我父皇和你父汗商定的，當夜他倆喝多了，就把你許配給了我，但是呢，你父汗醒酒之後又有點後悔，怕被族人詬病是拿你和親，就又附加了一個條件，那就是我得有本事服眾，讓你心甘情願嫁我才算數。” 　　見迪麗沒有任何緩解的樣子，李譜又道：“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我父皇臨終時才告訴我，我剛知道的時候，跟你現在這樣也差不多。” 　　迪麗還是耷拉著腦袋不抬頭，李譜隻好繼續道：“其實，我也不喜歡包辦婚姻。道爺我行走江湖，講究的是一個道法自然。自然者，自然而然也。緣分來了擋不住，緣分不來也不能強壓頭。哪能兩個爹喝一頓酒就定了呢，是吧？” 　　“你不是問我有啥目的麼？我倒是真有個目的。”李譜忽然湊近迪麗，在她耳邊小聲道：“我想效仿先皇，重開邊市。” 　　“你說什麼？”迪麗終於抬起頭，狐疑道：“你休想騙我，邊市不是你父皇關掉的麼？你們中原人背信棄義，說話不算數，說開邊的是你們，無緣無故關停的也是你們！” 　　“個中原因非常復雜，其實我也不甚清楚。”李譜搖搖頭，道：“我隻知道，我父皇臨終前說，關邊不是他的本意，是無奈之舉。” 　　“自我登基以來，一直想重開邊市，但是阻力非常大。”李譜笑了笑，道：“你們的察子應該也回報消息了，我長在民間，朝中也沒什麼根基，誰能聽我的話呀，跟那些文官饒舌弄嘴，我也不是對手啊。這次要不是借著你們大舉犯邊，我也沒機會來這兒。” 　　說罷，李譜躺在草皮上，望著天空：“久違的自由啊，京城雖大，但對我來說，卻像個籠子，這四五年也不及這兩三天自在啊。” 　　迪麗看著李譜的樣子，不知是不是童年白月光加成的緣故，此時的他看起來竟有些順眼，這些話，她也下意識地相信。但很快，她就從這種濾鏡中抽離了出來。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作為突厥的可汗，她身係突厥三十六部數十萬子民，決斷時不能摻雜任何感情因素。 　　“你少騙我。”迪麗冷笑一聲，道：“察子說，你這個皇帝荒淫無度，不是在青樓，就是在去青樓的路上。你登基四年，可批過一本奏章麼？你還沒自由，你是太自由了，把子民都拋在腦後了。” 　　“你看，戳我痛處。”李譜滿臉無奈：“你漢話說得這麼好，肯定也看過不少中原的書，沒聽過一個詞叫大權旁落嗎？我不批奏折，是我不想批奏折嗎？我完全看不到奏折好嗎？” 　　“啊？”迪麗還真沒這麼想過，又陷入了矛盾中。 　　“剛剛跟你說的你是沒聽見嗎？我想開邊都沒人聽我的。”李譜撲棱做起來，情緒有些激動：“滿朝文武，除了父皇留給我的四位顧命大臣，其餘的都看好我那位皇弟，就那個魏王。他們都覺得我是突然冒出來的，搶了他的皇位。” 　　“想起這事我就難受，你還非得戳人痛處！” 　　“真的？”迪麗還是不信。 　　李譜大吐苦水，道：“不信是吧，行，那咱們這麼說，你要是皇帝，你願意設個攝政王統領百官培植黨羽，架空你自己啊？” 　　“呃……”迪麗無法反駁，找書苑 www.zhaosｈuyｕan.ｃom 換位思考，她覺得自己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想了想，她道：“行，姑且信你這些話，但你還是得解釋，為什麼你想開邊，不要用完成父皇遺命這種話敷衍我，我是不會信的。” 　　“終究還是瞞不過敏銳的你啊。”李譜一臉贊嘆，像是無力掙紮般，下了很大決心，湊到迪麗耳邊把聲音壓到最低，道：“我知道今年草原大雪，牧民死傷牛羊無數，沒有足夠的糧食過冬，為表誠意，我來當你的俘虜，給你換來足夠過冬的糧食，待來日有變，你助我一臂之力，這就是我真正的目的。” 　　這個理由，終於說服了迪麗，她冷哼一聲，道：“想用糧食買我突厥勇士的命？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怎麼，不答應？”李譜一副不怕你不答應的憊懶樣：“很公平的交易，你不答應，我倆今晚就走，到時候一戰下來，你的突厥勇士也剩不下多少，就算你們連夜逃了，沒有過冬的糧食，族內的老人幼童，能活下來多少？” 　　“卑鄙無恥！”迪麗緊咬銀牙，但也知道，李譜說的是實話。 　　一個她一直不敢麵對的現實是，這次突厥三十六部集體南下，除了試圖掠邊奪取糧草之外，一個不能明說的目的便是通過戰爭來減少人口。 　　就是這麼殘酷。 　　如果不對外發動戰爭，隨著糧食的減少，三十六部很快就會因為搶奪糧食而內訌。死在與武朝的戰爭中，仇恨就被轉嫁了，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明白，隻是狠不下心。 　　“好，我答應！” 　　兩隻手擊在一起，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