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李譜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賀二退下。賀二也知趣地走遠，一個時辰前，他用身上隨身帶的銀子，跟牧民換了一頂帳篷，趁著日頭還沒完全落下，正好把帳篷搭上。 　　馬蹄聲漸近，迪麗從馬上下來，看到李譜的篝火上架著沒吃完的羊腿，不嫌棄也不客氣，掏出懷裡的銀刀，割下就吃。 　　“都分完了？不夠吧？” 　　“三十六部加起來足有四十餘萬人，就這十幾車的貨，怎麼可能夠。”迪麗瞥了李譜一眼，或許是想起他今天遇險，或者念及他把東西分給族人，沒有出言譏諷，繼續道：“今天你都瞧見了，我說中原人狡詐，說錯了嗎？” 　　“這些商人確實是，但你不能以偏概全。中原的商人不都是狡詐的人，中原的百姓更不是。” 　　“怎麼說都是你們，以偏概全是你們的話，窺一葉而之秋，不也是你們的話麼？” 　　“呃——”李譜尷尬地笑了起來，岔開話道：“不鬥嘴了，還是想一下怎麼解決問題吧。” 　　“昨天你不是說了麼，開邊。”迪麗皺眉道：“怎麼，想反悔？” 　　“事情不是這麼辦的。”李譜接過桐兒遞過來的披風，撿起一塊木頭丟進篝火，火苗竄起，木材燃燒嗶嗶啵啵的響。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人會做沒好處的事情。就像這些商人，他們從京城過來，提著腦袋穿越千裡，是為了賺錢，為了刺探消息，拿了消息，也是換賞。你們能接受如此不平等的交易，也是因為你們沒有選擇。” 　　“你們想大武開放邊市，是為了換到需要的東西。但對大武來說，開放邊市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大武幅員遼闊，東西九千裡，南北一萬裡，你們突厥人有的東西，我們大武都有，你們能給我們什麼？” 　　迪麗沉默不語，嘴裡咀嚼的動作都停下了。 　　“且不說千年的世仇，就事論事，單方麵的幫助是無法長久的。退一步說，大武開邊幫了突厥，突厥休養生息好了，再度南下侵略，百姓陷入戰火，我這個皇帝，同意開邊的大臣，有何麵目去麵對天下人？” 　　“你少誣賴。”迪麗反駁道：“長生天的兒女，不會乾背信棄義的事情。” 　　“你不會乾，你敢說四十餘萬突厥人都不會？兩國世仇千年，尋個理由發動戰爭不是太簡單了麼？” 　　迪麗沒有反駁，她知道李譜說的是實情。她代理大汗這幾年，聽到的主流民意也是打，希望和平的人隻占少數，就算這些少數人，他們也不是因為想和平，而是因為實力不足，若他們的實力提升起來，這小部分中的大半，也是支持南下的。 　　“武朝大部分的官員，不同意開邊，也是這個因素。誰也不想做歷史的罪人，更別說和你們做生意，本身對大武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一件事。” 　　“今天你也聽見了，這些白衣除了商人的身份外，還隸屬於鉤弋。你們突厥有察子，鉤弋是乾什麼的不用我解釋。他們把東西賣這麼貴，賺取利益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疲兵之計，用消耗品換取你們的物資，讓你們永遠陷入窮困，陷入為溫飽而犯愁的境地。” 　　“你終於承認了，如此行徑，還不是奸詐？” 　　李譜大笑起來：“行的是陽謀，有何狡詐之處？兩國相爭，各使手段，成王敗寇，有什麼奸詐不奸詐？” 　　迪麗嘆了口氣，道：“你繞了這麼久的彎子，說出你真正的目的吧。” 　　“簡單，答應一個條件，大武開邊十年，十年之後，是戰是和，各憑本事。” 　　迪麗冷靜問道：“條件是什麼？” 　　“馬。” 　　“嗬！”迪麗起身就走，李譜也沒挽留。幾天的試探，彼此都大致猜出了對方的意圖，但真到了攤牌這一刻，顯然不是輕易能做出決斷的。 　　李譜不敢成為中原的罪人，迪麗也不敢成為草原的罪人。 　　中原無馬，突厥人尚可茍活於草原。但若突厥人把馬賣給中原，不要說十年，就是五年，馬匹的差距就會被抹平。 　　試想一下，中原三十萬大軍，全都是騎兵。 　　這些騎兵都拿著武器，弓弩。 　　其中至少一半人披甲。 　　再加上源源不斷的糧草供給…… 　　那時，就是突厥人怕是連個逃的地方都沒了。 　　----------------- 　　右賢王，帖木兒的大帳。 　　和博爾術相比，帖木兒算是一個智者。突厥人的情報係統“察子”，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ｎ.com便是帖木兒來管理。突厥三十六部之中，他的部族也是最強大的，僅次於王族。光是上馬能戰者，就有兩萬人。 　　“王上。”一個黑布蒙麵的武士進入帳內，如果有大武的不良人在此，一定能一眼認出這身裝扮，他是一個察子。 　　“聽到些什麼？” 　　“卑下不敢靠得太近，但今日順風，依稀聽到一些。似乎是談論邊市，武朝皇帝想要馬，大汗沒有答應，生氣的走了。” 　　“果然是開邊。”帖木兒冷哼一聲，道：“再去探，有消息隨時來報。” 　　黑衣人行了個禮，轉身出去了。帖木兒回頭看向身後的白虎皮屏風，開口道：“出來吧。” 　　屏風後轉出一人，穿著薩滿的袍子，但麵目顯然是一個中原人。 　　“蔡管家，你說的沒錯，如今你我確實是在一條船上了。” 　　“右王殿下，我們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怎麼會騙你呢。”話是這樣說，但蔡管家這人的聲音，聽起來就透著一股生意人的虛偽，無論多真摯的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都會讓人下意識的懷疑。 　　“不用說這些，就像你說的，你是個生意人，你的主人也是生意人。沒有利益的事情，你們是不會做的，互相利用罷了。如果真的開了邊市，就等於砸了你主人的金飯碗，別以為我不明白。” 　　“不能這樣說。”蔡管家笑道：“生意人講究的是大家都有得賺，光是利用，生意可做不長久。開邊砸了我家主人的金飯碗，也砸了您的銀飯碗。右王殿下，若沒我家主人鼎力支持，您的部族焉能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