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征服中原的大汗？”迪麗看著麥麥提的眼睛，問道：“誰跟你說了這些話？” 　　“沒有啊。”麥麥提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隻是他的眼神卻不敢和迪麗相碰，越來越小聲道：“我就是想，那些中原人可以想怎麼攻打我們，我們也可以想怎麼攻打他們……”見迪麗麵色不悅，麥麥提抿了下嘴唇，牽著迪麗的衣袖，道：“姐姐，是我想錯了麼？” 　　“唉——”迪麗長嘆一聲，牽著弟弟的手，道：“你現在說的話，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父汗也說過。” 　　“嗯？”麥麥提不解地問道：“那姐姐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迪麗看著選手投擲，思緒卻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不跟你說這些，是因為父汗臨終前，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父汗一統草原，成一代天驕，一生征戰幾乎沒有失敗的時候，直到他遇到了平生的勁敵——”迪麗指了指李譜，道：“就是他的父親，武朝的太宗皇帝。” 　　“他很厲害嗎？比父汗還厲害嗎？”麥麥提不解地問道，他從小到大，無論是眼睛看到還是耳朵聽到的，都是他的父汗是長生天之下最厲害的人。 　　“作為女兒，我自然覺得咱們的父汗最厲害。但是客觀的說，武朝的太宗皇帝，應該是比父汗厲害一點。” 　　“我不信！” 　　“這是父汗親口說的。” 　　這時李譜終於投擲出了第一支標槍，七十二步，成績非常不錯，但按今年選手的能力來說，這個成績沒有取勝的希望。 　　迪麗繼續說道：“父汗曾說，兩軍沖鋒，他有信心取勝，但論兵法計謀，他遠不如武朝太宗皇帝，但這些都不是讓父汗改變想法的主要原因。父汗曾和武朝太宗皇帝見過一麵，倆人討論了一個問題。” 　　迪麗看著麥麥提，道：“你已經十歲了，再過幾年就要親政，也可以想一下這個問題了。這個問題就是，假設你擊敗了對方，你有信心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麼？” 　　“當然——”麥麥提還沒說完，便被迪麗打斷：“你認真的想，不要輕易下結論。”說罷便開始引導：“當你真正入主中原，中原的百姓便是你的子民。你知道中原有多少人嗎？” 　　麥麥提搖頭，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人告訴過他。 　　“具體的數量我也不知道，但據察子回報，中原僅京城的人口，就比我們突厥三十六部加起來都多，他們京城有一百萬人！是咱們的兩倍。” 　　“這麼多！”麥麥提臉上寫滿了震驚，但很快他便皺起眉頭，疑惑道：“姐姐你不要騙我，如果中原真的有這麼多人，咱們早敗了，怎麼會僵持這麼多年呢？” 　　“這個原因很復雜。”迪麗耐著性子，解釋道：“中原人口雖然多，但他們不像我們一樣，是天生的戰士。中原的百姓，絕大多數的人，一輩子沒拿過弓箭，沒騎過馬，他們有各種各樣的行當，種地、織布，釀酒，做工，他們安享太平，樂在其中。” 　　“至於他們為什麼不來打我們——”迪麗苦笑一聲，道：“麥麥提，武朝南北萬裡，東西九千裡，幅員遼闊，在武朝南邊，更是有四季如春，沒有風雪的地方。你若是生活在這地方的百姓，會想來戈壁草原嗎？” 　　“事實是，在中原一統的時候，中原人打仗從來就沒輸過。他們不趕盡殺絕，是因為沒有必要，而並非做不到。父汗是草原天驕，數百年不世出的奇才，但他遇到了平定中原叛亂的武朝太宗皇帝，也是鎩羽而歸。當年那一戰，我們死了近八萬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麥麥提呆呆問道：“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每十個突厥人，就有一個人死。”迪麗冰冷地說出了另一個事實：“而武朝的騎兵有盔甲護身，用不盡的箭矢弓弩，就算咱們的騎兵再厲害，也沒法擴大殺傷。那一戰，他們隻死了五萬人，比咱們少！” 　　“你想想，他們一個城就有百萬人，補充這五萬人，隻要財力夠，眨眼就能做到。但我們呢？就算我們糧草無虞，這樣的大戰再來幾回，我們就亡族滅種了！” 　　“而且打仗不光隻有人的因素，兵器糧草，後勤補給，都影響戰爭走向。你知道我們突厥人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多少百姓連果腹都難，找書苑 www.zhaoshｕyuａn.ｃoｍ 今年一場大雪，凍死牛羊無數，你以為咱們是來打仗麼？”迪麗指著臺下吶喊的突厥人，道：“咱們來，是為了搶救命糧，搶到了死人，搶不到也死人，人死得差不多了，不夠的糧食也就夠了，這是拿子民的命在渡劫！這就是真相！” 　　“夠了！”麥麥提掙脫迪麗的手，激動道：“姐姐，你怎麼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你把中原人說得那麼厲害，他們的皇帝不也被你俘虜了嗎？” 　　話音未落，場內爆發出一聲比之前都大的驚呼。姐弟二人看去，原來是李譜的第二支標槍投擲完畢，司令官報出成績，八十一步！ 　　這個成績，已經超過了有記載以來的記錄，也擊碎了麥麥提心中的神，他的父汗曾說過的，不可能有人超過八十步的話。 　　“這樣的勇士，你覺得我能俘虜得了他麼？”看到這個成績，迪麗終於不再有任何幻想，完全相信了李譜是故意被俘虜，故意不逃走的。心裡一陣失落的同時，也有一股釋然之感，她的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麥麥提，我冒險把你接過來，和你說這些話，都是一個目的。讓你親眼看到突厥與武朝如今的差距，收斂好戰之心。就像父汗臨終時對我說的那樣，一個真正的王者，不是看征服了多少土地，而是看，他的子民是否過得幸福。” 　　“姐姐！”麥麥提急道：“你再好好想想，中原皇帝在我們手中，如此天賜良機，不能白白浪費啊！” 　　“我意已決，麥麥提，五年之後，我會把突厥還給你。這五年的太平，就算是我為子民，向你乞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