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的父汗意識到了突厥內部存在的問題。” 　　“什麼問題？” 　　“草原能夠統一，不是各方勢力達成一致的結果，而是你父汗以強大武力鎮壓的結果。和平是建立在你父汗的絕對權威之下的，也就是說，如果你父汗不在了，這個絕對的權威不在了，那些因為形勢而暫時屈服的部族，必然會有異心。” 　　“並沒有！”古麗婭似乎是被說中了內心，下意識反駁道：“這十餘年來，在我的帶領下，突厥內部也少有爭端！” 　　“你還沒聽我說完。”李譜輕輕拍拍古麗婭的背，她也並未反抗，隻是看著他，等他的說辭：“我登基以來，便一直不理政務，流連於京城的秦樓楚館，你當我是縱欲花叢？” 　　古麗婭上下打量他，眼神好像在說，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李譜無語道：“你見過哪個縱欲花叢的人，有我這般體魄？被酒色掏空身體的人，那得是弱不禁風的黑眼圈小白臉，再變態點的，還塗胭脂呢。” 　　古麗婭嘲諷道：“你倒是很清楚麼。” 　　“我見得多不行？”李譜趕緊把話拉回來：“扯遠了，我告訴你啊，京城的秦樓楚館，那都是消息的集散地。裡麵什麼人沒有，遠的，花拉子模的駱駝客，近的，南疆、東夷的客商，什麼人都有。” 　　“我匯總這些消息，發現帖木兒等人，不但和我的好宰相蔡元勾結，他還聯絡花拉子模，甚至更北的塔塔羅斯。他做這些乾什麼？還用我解釋麼？” 　　“綜合這些信息，我便知道，我父皇的擔憂成真了。突厥沒有在你父皇去世後就分裂，是因為他們的實力還不足，他們在積累實力，蓄勢待發。” 　　“因此，我父皇臨終時也更加慶幸，在你父汗去世後，他堅持取消了邊市。因為那時候你和麥麥提都隻是孩子，你們主持不了邊市，如果邊市貿易被帖木兒等人占據，那麼他的造反就會大大提前。各部族為了自身利益，或許會拋棄你和麥麥提也未可知。” 　　“你再好好想想，突厥三十六部中，除了博爾術之外，主戰的都是些什麼人？如果真打起來，損失最大的又是誰？” 　　古麗婭緊皺眉頭，她在判斷李譜的這番話是否真實。 　　回憶如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爍，她想起了這些年一路走來的過程。事實也的確如李譜所言，主戰的部族都是今日這些造反的部族，而博爾術，他完全就是骨子裡的好戰分子，不管是跟誰打，有的打就行。每次也都是別人一嚷嚷，他才跟著嚷嚷。 　　如果真打起來，王族最強大，兵器最多，肯定是戰爭的主力，換言之，死傷也肯定是最多的。 　　屆時此消彼長，帖木兒部族在突厥三十六部的地位必將會得到提升。 　　如果他再掌握了邊市，其他部族為了得到生存物資，肯定會向他靠攏。如果是這樣，李譜說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承認你說的是事實，但這和你現在的謀劃有什麼關係？” 　　“正是因為後來的事情，證實了我父皇的判斷，所以他臨終前把金刀交給我，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履行金刀之盟。因為他和你的父汗有過約定，如果突厥三十六部保持不分裂，並不出漠北草原，則以蒼原為界，罷兵止戈，聯姻之事也作罷，他不會把金刀交給我。” 　　“而如果分裂不可避免，為兩國百姓計。你我聯姻，如何決斷聽憑我來處置。”在古麗婭質疑之前，李譜把金刀摸出來，扣動刀鞘上麵的一顆寶石，在鑲嵌寶石的底座上，有一個狼頭標誌。 　　“你應該認得，這是你父汗的標記。同時你也該明白，金刀意味著什麼。” 　　眼前的狼頭古麗婭當然認識，而且她也斷定，這絕不是仿造的，因為細微之處的暗記都對得上，如果是仿造，不可能連暗記都仿造出來。 　　隻是李譜說的故事，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時難以接受。 　　“你等一下，我想想。” 　　“你的意思是，我父汗和你的父皇約定了一件事。如果突厥不分裂，不出漠北草原，則聯姻之事作罷，金刀也不會拿出來。” 　　“對。” 　　“如果突厥分裂，金刀出世，你我聯姻，則由你來主持大局。父汗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我和麥麥提。” 　　“還有你們突厥九部。” 　　“而你拿到金刀之後，就一直在布局，最終決定以身入局，連勝五場那達慕，就是為了營造出我要嫁給你，突厥會並入武朝的態勢，讓帖木兒提早反叛。” 　　“是的，這也是因為今年天時地利人和，時機已到。” 　　“然後你決定把河套草原送給我，找書苑www.ｚhaoshuｙuan.com 是為了實現你那個所謂的幾十個民族生活在一個國家的夢？” 　　“完全正確。” 　　“我明白了。”古麗婭點點頭，又問道：“但是你還是沒解釋，為何要放帖木兒回漠北！”李譜剛要開口，古麗婭打斷道：“不要說是我放走的，我是放走了他，但如果你不是這個打算，你完全可以殺了他，現在也來得及！” 　　“我以為你聽懂了。”李譜無奈道：“這就像你父汗擔憂那樣，如果你一直是大可汗，你我都能夠約束子民，就能維持和平。但突厥換了大可汗呢？比如麥麥提，你覺得他會跟你一樣嗎？” 　　古麗婭這回沒犟嘴，她已經知道麥麥提的秉性了。 　　“所以，我必須得平衡。能跟擁有了河套草原的突厥維持平衡的，不可能是一個小部族，所以我才放帖木兒走。他暗中籌劃多年，一定能把今日這些反叛者勾連到一起，用不了一年時間，帖木兒汗國就會誕生。它比突厥弱小，貧瘠，不是你們的對手，但卻可以製約你們。” 　　“這樣的態勢達成，武朝就能居中調節。突厥反叛，我就支援帖木兒，你們不反叛，大家就相安無事。剩下的事情，就讓時間來解決，待兩個民族不斷融合，百姓之間彼此適應，建立信任之後，戰爭就不容易打起來了。” 　　“你也不要說我不信任你，家國大事，我誰也不信！我不會把主動權交給別人，今日反叛的那些首領，哪一個沒在你父汗麵前對長生天發誓，到頭來還不是一樣？” 　　“我必須做好預防，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