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王謝子弟(1 / 1)

東晉會稽郡,太守府。   辰時,一場秋雨連綿不斷,淅淅瀝瀝,將庭院的花草樹木染了青色。   東窗下,一縷朝陽初射進一間臥房,微弱的光茫照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   床榻前,幾名容貌姣好的侍女焦急的來回走動,她們不敢冒然呼喚郎君,以免病狀加重,隻能先由一人去請示主母,一人喚太醫來。   原來,昨日年少貪玩的王凝之冒寒入湖,與好友戲嬉半日不歸,直至深夜家人熟睡才偷偷回家。   果然,今日一早,侍女們準時來服侍王凝之,見他身子發燙、唇色難看,已是病狀,心中不由擔憂起來。   但她們不懂醫術,隻能先拿冰塊、扇子給王凝之降溫,另有兩人在一旁祈禱,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一些。   這時,一陣擔憂又急促的聲音傳來:“凝兒,凝兒,娘來了”   來人正是王凝之的生母、前太尉郗鑒之女郗璿。   隻見郗璿年貌約莫四十左右,身襲大袖紗羅衫,裙長曳地,頭梳高髻,其上斜插一枝白玉步搖,妥妥一副東晉貴婦的裝扮。   郗璿見到自己昏睡不醒的兒子後,忙上前檢查他的病情,額頭可以用一個成語形容,滾燙如火!   郗璿也顧不得什麼端莊容止了,心急火燎之間,脫口而出道:“你真是石頭裡生來的壞孩子!難道丟下了爹娘,你才滿意嗎?”   罵完,郗璿轉頭吩咐身旁的侍女:“你們再去請請顏太醫,快去!”   雖然王凝之隻是染寒,但在東晉這個醫術不發達的時代,很容易就夭折了,容不得郗璿輕心。   但她不知道的是,王凝之的靈魂已經悄然蘇醒過來。   “王凝之?難道是謝道韞口中:‘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的王凝之?”   “那個深信五鬥米道,任會稽太守時,孫恩攻打會稽城,全郡危在旦夕,本應出兵防守,卻執意請‘鬼兵’助陣,導致全家遇難,自己被一刀梟首的王凝之?”   前世的自己每每念及這段歷史,都不由心中遺憾大唉!王羲之生七子,獨凝之最傻,這句話不是空穴來潮。   要知,別人信五鬥米道,隻是把它當成信仰,王凝之信五鬥米道,卻是敢信以為真、付諸行動,如此荒謬的事情,史書上都寥寥無幾。   王凝之,前世同樣姓王,是一名文學愛好者,對東晉歷史頗為了解,某天夜裡一覺醒來,便成為了一個普通的穿越者。   現在,他已經融合了記憶,對身邊一切事物都那麼的熟悉,仿佛自己便是王凝之一般。   “汝妻母,吾養之,汝勿慮也”   王凝之心中暗下決心,一定會把眼前的婦女當成自己的母親來孝順,至於妻子謝道韞,現在還沒有娶,日後再說吧。   “娘,娘”   王凝之慢慢睜開雙眸,輕聲喊道。   “娘這在呢,我兒身體感覺如何?難不難受?顏太醫馬上就來了,再堅持一會兒吧”   郗璿不由緊握住王凝之的手,難得柔聲細語的說道。   王凝之轉眸看向身旁的婦女,心想這便是自己今世的母親了,就盯了一會兒,方才道:“娘,孩兒身體沒有什麼大事,不用擔心”   郗璿狠狠瞥了他一眼,眠了眠唇,語重心長的道:“亂說,看看你蒼白的臉,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唉,你的幾個弟弟,徽之、操之、渙之、獻之哪一個像你這樣頑皮,便你年僅六歲的妹妹孟薑,都是不及你的!”   王凝之誠懇道:“娘,孩兒知道錯了,日後一定好好讀書,不會再去那什麼湖了”   這時,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忽然傳來。   “令郎病況如何了?”   隻見顏太醫匆匆趕至臥房,一名小童提著醫箱跟隨。   郗璿上前施了一禮,道:“這次有勞您了”   “夫人不必多禮,我與尊夫相識已久,實乃見外了”   顏太醫拱了下手,徑直走到王凝之的床榻前,為他切脈診病。   “打擾先生了”   一刻後,顏太醫診完病因,開了幾副草藥,並囑咐王凝之:每日需服藥三次,不可間斷,五日後便可痊愈。   交代完這些後,顏太醫起身告了辭。   郗璿挽留送別,並派人將醫錢送其府中,不然依他的性格,是一定不會收的。   “凝兒,藥煎好了,娘喂給你吃吧”   “好”   王凝之喝完苦澀的藥後,隻覺一陣困意湧上心頭,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這藥效真好!   見狀,郗璿柔聲笑道:“凝兒困了吧,躺下睡一覺,娘親自下廚,做你兒時最愛吃的蜂蜜糕,等到你一覺醒來,就可以吃到了”   “那好,娘去吧,孩兒先睡下了”   王凝之說著,便住上拉了拉被子,閉目睡下了。   ……   很快,旭日高照,到了午時。   王凝之在床上躺了半天,實在呆不住了,想去外麵走走,便對身旁的侍女說道:“小蘭兒,服侍我起床盥漱吧”   “是……不行!您身體尚贏弱,還是仍臥床休息吧”   幽蘭忽然反應過來,勸說道。   幽蘭,王羲之家中佃戶之女,本無大名,主母郗璿取“蘭花”中一字,幽意義恬靜,逐稱幽蘭。   “郎君自己的身子還不清楚嗎?”   “可是……”   “郎君隻是出去走走,不礙什麼事,蘭兒莫要擔憂了”   說罷,王凝之便要自個穿衣裳了。   見狀,幽蘭連忙上前服侍,纖手觸碰王凝之瘦弱的胸膛,抿唇道:“你是我的小主子,我是拗不過您,但若讓主母看見了,我倆準挨訓,之前挨的手心,幾天了還疼呢”   聞言,王凝之拿起她纖長白嫩的小手,翻開仍舊通紅一片的手心,眼眸凝視,溫聲說道:“是我害你這樣的,蘭兒又不像我這般皮糙肉厚,打一頓隔日就好”   “疼嗎?以後不準她們打你這麼狠,隻準輕輕的,像羽毛似的打,若再敢這樣,保準讓她們半月下不了床,母親教訓我都不這樣用力的”   “小郎君病了一場,竟會心疼人了,真好,雖然不知道小郎君跟誰學的,但聽在心裡暖暖洋洋的”   “小蘭兒”   “怎麼了小郎君?”   “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待在屋裡怪心悶的”   ……   小院中,一朵朵嬌嫩的花瓣被露水浸濕,花香淡淡散漫,顯得格外迷人。   王凝之與幽蘭駐足在一處花圃前,看著嬌艷欲滴的海棠花,不由念誦:“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此言剛落,王凝之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年是東晉永和六年,即公元350年,距離王導、王敦兩位執政東晉的重臣亡故,至今已有二十餘載。   瑯琊王氏、潁川庾氏依次失去東晉的最高權力,轉由另一個頂級門閥譙國桓氏接管。   其中,權臣桓溫異軍突起,滅成漢,封征西大將軍、臨賀郡公,漸漸掌握朝政。   北方,後趙、前秦、前涼、前燕等政權並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互相交戰,民不聊生。   南方(東晉),上層談玄問道之風、門閥政治體係昌盛,高門士族中多數是不問世事、追求縹緲的士人。   下層百姓食不果腹,隻能維持著勉強度日的生計,經不起任何大大小小的災害。   魏晉談玄之風昌盛,是有歷史原因的,客觀的講,玄學將《老子》、《莊子》、《周易》三種思想融合和創新,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哲學思想,這是進步的體現。   但是,王凝之不認同玄學適合於東晉這個時代,“隻提出問題,而不去解決問題”典型的空想主義,是絕對不成的。   公元350年這個時間,自己十六歲,還擁有王謝子弟這個身份,將來未必不能有一番大作為,但必須從現在開始準備。   值得一說的是,雖然“王與馬,共天下”的時代已經落幕許久,但王謝子弟的地位依舊與司馬宗室差距不大。   王凝之想到此處,心中已經有了主意,首先需要打好基礎和贏取司馬家的信任,其餘事宜暫且擱置。   自己家有數不清數目的土地,何不召集城外成千上萬的流民開墾,互惠互利?   誠心待之,方能贏得民心,這個簡單的道理王凝之十分清楚,不過這些都需要時間……   王凝之不是那種喊口號的聖人,他隻希望在自己享受的過程中,幫助烈日下的農民、各行各業的小手工者等勞苦群眾減輕一些勞累,多一些幸福。   另外把那些見了百姓沒一句好話,就是罵人的封建官僚集團改良,起碼少些官僚作風,少些貪汙欺民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