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窗外黑夜的縫隙間不知從哪裡鉆出來一束光芒,好像是從遠處一座的忽明忽暗的燈塔照過來的。但馬修斯卻記得這公寓區附近沒有什麼燈塔,畢竟那已經是很古早的大範圍照明手段了,早就淘汰了。 馬修斯突然間被那束迎麵照射而來的光芒正對著晃了一下眼,有些看不太清,但他也知道,他的眼睛是不可能會被強光刺激產生屈光,讓眼睛視界出現看不清的現象。 與此同時,也許是事發忽然的緊張,又或許是心理作用,他感到自己突然有些耳鳴。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但耳邊還是不時傳來嗡嗡的響聲,好像水燒開的聲音一樣。 鎮靜下來之後,他隻能依稀聽到溫斯頓大聲說道:“等等,馬修斯,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你有看到她嗎?”溫斯頓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急切。 馬修斯回過神來,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那個一看見自己就好像恨不得殺了自己的應對局女職員,好像是叫艾米亞來著。 不用等馬修斯說什麼,從四周搜尋回來的溫斯頓也知道大事不好了,他蹲下來,把頭發往上一縷,沉重地嘆了口氣。 很明顯,就在剛剛那束光芒掃過房間的時候,艾米亞不見了。 “四周並沒有她的蹤跡,我們應對局的聯絡手段也沒什麼反應,雖然很遺憾,但我想,接下來隻能靠我們兩個了。”溫斯頓頓了一下,仿佛在等待著馬修斯的異議,但見他不回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想再去說什麼你自己找個地方藏起來,我來獨自處理什麼的。雖然我無所謂,但如果隻是讓你躲起來的話,在這種地方一個普通人是沒辦法獨自保障安全的,也許我們一起也算不上安全,但我覺得也比傻乎乎地獨自行動要好得多。” “很奇怪啊。”馬修斯嘟囔了一聲,好像自言自語著。 “對啊,這個地方是很奇怪,與外表有著完全不一樣的內部構造的封閉房間,那種讓基因優化後的眼睛也出現屈光的詭異光芒。”溫斯頓站了起來,好像要準備著去其他地方搜尋調查著,順著馬修斯的話回應著。 “不——我不是說這個地方,畢竟我在這裡也挺久的了。我是說,你啊,你這個人,很奇怪啊。你這種插滿旗子公式化B級片發言是怎麼回事啊?你好像有點太心急了啊……來,說罷,那個傻麅子被你整哪裡去了?”馬修斯垂下頭來,看著地麵,好像質問著,語氣突然有些淩厲了起來。 “你……你在開什麼玩笑?不要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在這種困境之下,我們不應該莫名其妙地相互懷疑才對。”溫斯頓回過頭來,有些奇怪地說著。 “其實啊,你的演技不賴,你的‘這個’應對局職員,應該是實際存在的吧,不然的話,應該會有很嚴重的違和感才對,說不定,他就是來調查這個地方的人。但是,也許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或者說你太急切了。不得不說,真的很遺憾,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獲取了‘這個’應對局職員的大部分信息,甚至包括他的深層性格。但太遺憾了,這些對我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用啊,就算你現在刻意營造這種二人獨處的環境,也沒有什麼用呀。” “不要再說這些沒有來由的東西了!這個地方絕對有古怪,你一定是受了某種心理暗示吧,說不定和剛剛的強光有關!”溫斯頓聽到這裡,突然急促地說著,作勢就要朝馬修斯走來。 馬修斯看到溫斯頓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不由得捂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已經放棄遮掩了嗎?算了,就讓我告訴你吧,你沒有做到位的地方隻有一個啊。” 他收起笑容,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溫斯頓,接著說:“那即是——‘英雄’。這麼說,你也許不太懂。但如果我說,應對局裡帶有Ω徽記卻不認識‘英雄’,把我當做普通人的職員,大概不是還沒有出生,就是你這種冒牌貨了。畢竟,我可是他們親手塑造的‘東西’啊。” “……” 空氣突然寂靜了下來。 “你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吧,隻是在存心戲弄我麼?” 麵前的‘溫斯頓’忽然停下了腳步,直勾勾地看著馬修斯,變換了先前的語調,一字一頓的好像機械一樣說著,但嗓音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哈啊……好可惜啊,明明,這件‘衣服’,還是很不錯的,甚至我都特地把那個難看的疤痕去掉了。可是,為什麼,不能讓我,再多穿一會兒呢?”他的口氣好像在質問一樣,格外僵硬。 馬修斯停留在原地,默不作聲,好像在等著麵前那人的話語。 其實倒也不是他不想在此時做什麼,也不是他就這樣揭穿那人身份後,就沒有什麼後續計劃,而是就在那人靠近過來說完話的片刻之後,馬修斯便無法能夠再做到什麼了。 他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身體好像被架了起來,手腳都不聽使喚。 “是什麼時候?這實在也太犯規了吧。完蛋……好像……不應該……激怒‘它’的。” 恍惚間,又或許過了許久,他好像取回了自己飄蕩的意識,終於回想起了自己所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 那是那個自稱為‘溫斯頓’的東西真實的樣子,就像是夜晚門廊的那個神秘女子一樣,或者說它們是同一個東西。 在那一瞬間,一根根表麵上長滿各類生物的眼睛的,本體為純黑色的充滿著不可見光的條狀物體,沾染著好像有些腥臭的黏液和腐爛氣味的血肉殘渣,從麵前‘溫斯頓’的脖頸與頭顱的接合處裡突然瘋狂地長出來,或者說是,湧出來,好似被紮破了裝滿了水的氣球射出水流一樣。 那些條狀物並不是一根或者幾根,而是數不清的,有著可以遮蓋視界內一切可見的或不可見的光芒的數量。 並非是與上一次見麵一樣,那樣僅僅的輕撫脖頸,讓他感到窒息的‘禮貌客氣’的程度。 而是一瞬之間,便有密密麻麻地,足以引發密集恐懼癥的孔洞在馬修斯的軀體上瞬間被鑿了出來。這些鑿穿他身體的條狀物體好像又都沒有實體,在穿透他這個身體的一瞬間,便穿過了他體內的內臟肉壁,展開了物理層麵的‘搜腸刮肚’。 他的血肉軀體好像一瞬間就被攪和扭曲成了一團,接著,那個東西把這些混雜成一坨看不出原貌的軀體的殘渣丟棄在了一旁,就像是搓鼻屎然後隨便丟掉一樣。 馬修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彌留的意識中,還要去這麼細致的描述這些好像會被打上馬賽克的慘狀。據說最近的刑偵係統新研發出了可以追溯死亡之前記憶的東西,如果讓那些事後來調查這個地方的人讀取自己的死前記憶的話,說不定還會一嘴一個晦氣地罵自己是個臭筆,想來好像還挺有趣的。 “真是麻煩啊,這次,竟然就這樣死掉了啊。嘛,雖然情況比預想的而言不算太糟,可這樣的話還是很讓我傷腦筋的啊……”有如死前的閃回一樣,在接收到來自這具身體延遲了好幾秒的反應後,馬修斯的思緒漸漸歸於沉寂—— 好似墜落無底的深淵。 …… 深海之中,幽幽的碧波之下,最常見的,就是那些四處洄遊的品類不一的魚兒,它們或三五成群,或獨身飄蕩。 魚兒數不勝數,但魚兒也時刻身處生存的危機之中。 在這些魚群周圍,也有著數不清的獵食者們。結伴而行的魚群往往都是體型比較龐大的肉食性海洋生物的目標,而那些隻身漂泊的也逃不過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危險獵食者。 其中最可怕的,當屬霸占海底的食物鏈頂端的巨型海洋生物。也許並不是它刻意的去獵殺海洋中其他的生物,因為無論是微小的蜉蝣也好,還是那些出來尋獵的獵食者也好,都隻是它隨便張張嘴再吸口氣的犧牲者。 那些海洋之中最為常見的魚兒不會有長久的記憶,也無法去思考自己是誰又該乾什麼的偉大問題。 它們或許隻是父母基於生物本能而隨意交尾的產物,它們一生都處在與海洋中到處都有的獵食者的追逃之中。它們的生存好像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隻是這個海洋生物圈的普通一環,或許隻是單純為了將生物質營養由下級輸送到上級,又或許隻是巨型海洋生物打個哈欠的餘興副產品。 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同樣也必然會有一些本就早該死的,但隻能將之存在歸結於交好運的幸存者—— 它的一生安安穩穩,雖然遭受過數不清的追殺和多次差點就被獵食者吞噬的危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都頑強活了下來。就連在同時遭遇兩隻巨型海洋生物的必死情況下,都因為被一隻海洋生物的呼出的氣流吹跑而脫離險境。 它沒有什麼記憶的能力,每一次都僅僅隻依靠刻在DNA裡的求生本能得以幸免,所以就連它自己都無法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又或者說,多麼偉大? 直到有一天—— 渾渾噩噩之中,它好像第一次感覺到四周那明顯有別於深海的新鮮氣味,緊接著而來的,就是不停蠕動的鰓部告訴它的極度乾渴。 它,離開了那片美麗而又殺機四伏的碧藍深海。 然後,隻看見,或者說感受到,一個下巴上長滿蠕動著的觸須的生物,慢慢地朝自己滑行而來,用閃著墨綠色光芒的復眼,在近處靜靜地端詳著自己,好像在看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它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復眼竟然可以看到這種平時根本無法看到的景象,並且感覺到這麼復雜的信息,甚至還可以描述出來。 然而還沒等它繼續感知什麼,一陣乾澀而又生硬的有如號角嗚嗚低鳴的聲音隨之傳來,接著,它的意識好像就被硬生生的掐斷潰散了。它知道,這是因為貧瘠的魚類大腦無法消化這些龐雜的東西,雖然這麼描述自己好像有些怪。 隱約間,他隻能“聽”到那個觸須生物嘰裡咕嚕的聲音。但意外的是,它竟然聽得見,甚至還聽得懂。隻是很簡單的,沒有什麼感情色彩的一句話。 “活著。好味。”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麼‘幸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