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雲軒在房間裡掛著一幅父皇生前最喜歡的畫。 畫中是冬日漁翁泛舟湖上,畫中用了大片的留白,蒼茫,孤寂,遼闊。 畫卷上方一盞殘陽如雨中燃燒的蠟燭。下方是一小舟,一漁翁,一小爐煮酒,旁邊點點紅葉。 雲軒一手輕輕研墨,一手有規律的輕敲著桌子。 良久… 雲軒緩緩提筆,在畫卷又上方提筆寫下: 風過碧水蕩, 寒來花葉黃。 孤舟煮佳釀, 獨釣畫淒涼。 收筆之後,雲軒輕輕吹乾墨水,拿出讀書章蓋在上麵。 印章印文也很簡單,好讀書軒。 書讀軒好,軒好(hào)讀書,軒讀好書…… 雲軒看著印文,想起父皇對他的期許。心裡難免一陣悲傷,漸漸的印文模糊,涼字末尾一點墨水散開…… 將至冬月的時節天黑的格外的早,宮女們又送來了吃食。 看著身邊的幾隻宮女,雲軒吃著晚膳,漫不經心的問道: “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姑娘們麵麵相覷,見太子殿下敲了敲桌子,才依次報上自己的名字。 等到最後一人說出自己的名字,雲軒卻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那兩個字。 心中難免失望,也是,自己都被囚禁在這深宮之中,一個宮女又哪裡來的那麼大能力呢。 隻是出現在他身上的布條和那個名字讓他更加疑惑,對方費這麼大勁就是為了哄自己開心? 本宮彼母的! 那個名叫清韻的姑娘,看著太子殿下新題的詩,羞赧赧的含糊了一句: “殿下文采真好。” 雲軒懶的搭理,敷衍的嗯了一聲。 等到雲軒用完膳,姑娘們收拾好之後,清韻來到太子殿下麵前說道: “殿下,奴婢們就在耳房,太子殿下有事可以拉動鈴鐺通知奴婢。” 雲軒點了點頭,示意眾人退下。 姑娘們排排隊,就在走出屋子的時候,身材高挑的清韻壯起膽子轉頭說道: “殿下,外麵下雪了,不知何時雪停,殿下覺得屋裡悶可以到院子裡看看,奴婢提前準備好火爐就是。” 聽到“雪停”二字,雲軒瞳孔猛然收縮,但仍是麵無表情的回了句: “知道了。” 待眾人走後,雲軒在心裡復盤今天發生的一切,先是發現寫著“我可以帶您離開”的布條。 接著是他對嫌疑最大的宮女地試探卻得到否定的答案,當然不排除其他人提前放入衣服的可能。 然後是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布條上的“雪婷”二字。他以為是自己找錯了人,對方早就告訴了他找到那個人的方式。 而自己把清韻留下來,有心人肯定會覺察到。但清韻姑娘還是來了而且沒有被盤問的痕跡。 所以雲軒在傍晚見她的第一麵就已經否定。但就在剛剛,她說出了“雪停”二字,雲軒便更加疑惑。 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不夠聰明沒有察覺到某些重要的信息?亦或者…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雲軒覺得自己腦子要炸開了。最終他還是決定冒險去求一個真相。 他拉動繩子,很快。兩隻宮女走了進來,輕聲詢問殿下有什麼事。 雲軒:“你們安排一下,本宮要賞雪。” ………… 院子裡,大雪堪堪覆蓋住地麵薄薄的一層。 雲軒裹著裘子,斜坐在太監搬出來的塌上,身邊是一個燒著炭火的炭籠,後麵和左右兩側用屏風遮擋。 麵前小桌上放著各式各樣的點心,一個小火爐上麵溫著酒。 身後一位宮女輕輕的給他揉著肩,榻的另一側,清韻姑娘將太子殿下的腳放在懷裡。 雲軒吃著糕點,小口喝著酒。心裡一直想著如何把這個“雪婷”找出來。 不知不覺中嘴裡念叨著“雪婷”。 身後的姑娘問道:“殿下說什麼?” 雲軒意識到自己失態,並沒有搭話,隻是過了一會兒,雲軒自顧自說了句:“不知何時雪停。” 隻見一個打著燈籠的太監,躬身說道: “殿下,奴才就是雪婷。” ????? 雲軒:????? 本宮汝彼母的! 雲軒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摁在地上摩擦。 雲軒看著躬身的太監,此人年紀大概與自己相仿,隻是雲軒感到錯愕,不知道他爹娘是個什麼想法起這麼個名字。 簡直…簡直不可理喻! 簡直…簡直就是欺君! 雲軒指著這個年輕太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嗯……你叫雪婷?” 太監回答道:“回殿下,奴才是叫雪婷,這名字還是殿下賜的呢!” ??? 雲軒感覺自己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心想狗奴才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含義… 見太子殿下一臉不可置信,太監繼續說道:“奴才自小進宮,小時候頑劣,犯了事,老總管大人要打死奴才,當時太子殿下年幼,路過時赦免了奴才,當時太子殿下問奴才叫什麼名字,奴才不敢回話,當時大雪剛停,太子殿下便說沒有名字以後就叫雪停吧,後來老總管改了婷字。從那時起奴才便一直記著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想著以後有機會到太子殿下身邊伺候。” 雲軒感覺自己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了。 看著忍著笑意的宮女們,太子殿下老臉一紅。 原來欺君的是我,是我欺了我自己…… 本宮彼母的怎麼不記得還給人賜名了。 咳咳…咳咳 雲軒咳嗽了兩聲,說道: “有點冷了,收東西回去吧!” 路過這個叫雪婷的太監的時候,雲軒小聲說道:“如果紙條是你放的,晚上自己想辦法進來。” 雪婷點頭稱是。 雲軒心裡一喜,特娘的終於找到人是誰了! 但雲軒心中仍有疑惑,一個從小在宮裡長大的太監,如何有辦法將自己從這牢籠中救出去? 再者,他又是如何取得王叔那夥人的信任來到這裡? 帶著數不盡的疑問雲軒回到寢宮。且看看那家夥的本事吧… 明月高懸夜已深。 躺在床上苦苦思索這個叫雪婷的太監該如何躲過重重監視來到這裡時,雲軒聽到敲門聲! 這家夥有點本事! 雲軒打開門,赫然看到太監雪婷帶著兩個宮女,手裡拎著火爐和夜宵。 儂特娘的就這樣來了? 太監雪婷先是稱呼了一聲: “殿下,奴才給您送夜宵來了。” 雲軒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進來。 將各種吃食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太監雪婷對兩個宮女吩咐道: “你們兩個先回去吧,咱家侯著太子殿下。” 兩名宮女對太子殿下施了個萬福,退出門去。 等到兩隻宮女關門離去,太監雪婷撲通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殿下,奴才終於又見到太子殿下了。” 雲軒皺著眉頭,說了句:“起來說話。” 太監雪婷帶著哭腔用尖銳的嗓子說著太子殿下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太子殿下受苦了之類的讓人舒心又揪心的話語……… 雲軒實在受不了了,咳嗽兩聲,打斷他的語無倫次。 “說正事!!” “哦對對對,太子殿下,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雲軒滿頭黑線,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被這家夥坑死。 “先說說你是怎麼知道我被囚禁在這裡的,按理來說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都已經死了,我東宮原先的宮女太監全部被殺…” “殿下,奴才知道,因為處理屍體的時候奴才認出來一人,正是殿下宮裡的小翠,當晚陳總管下令所有人呆在住處,不許任何人無故外出,第二天早上陳總管也死了。奴才猜測陳總管是因為知道什麼被滅口了。” “你憑這些便能推斷出我是被囚禁?” 太監雪婷搖了搖頭,然後回答道: “憑這些當然不能,皇宮晚上遇刺,照理來說應該是處置禁軍,當然太監宮女被連坐也在情理之中,隻是…太子殿下千金之軀,新的宮女卻是第二日才到達東宮…而且全是此前從未見過太子殿下的,就連奴才,老總管走了以後也從未有人知道奴才曾經見過太子殿下…” 原來如此… 此人倒是極為聰明且心思細膩。 “是” 太監雪婷爬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繼續說道: “當然憑這些奴才並不能確認殿下是被囚禁,然後奴才決定冒險一試,所以就有了那張布條,如果殿下真的是被囚禁,那一定會暗中召喚奴才,如果殿下不是被囚禁…” 雲軒想了想說道: “大概率會讓人去查查然後按規矩處理…” “奴才這些年攢了些銀錢…” “………” 雲軒暫且相信他說的,然後說道: “說說你帶我出去的辦法。” “是,殿下!奴才在內官監任職之前,年少時有段時間在混堂司(洗浴中心)做活,那邊地勢高,並且離城墻不遠,有一條排水用的暗渠,直通護城河,大概有個五百步的樣子,現在冬天,大部分都是半截水,人在裡麵是可以半趴著前進的,水完全灌滿暗渠大概七十步,所以真正的難點就是殿下能否閉氣遊七十步。” 雲軒聽的眼皮子直打顫,斜瞥太監雪婷一眼,三九寒天,遊到護城河,你真的不是王叔派來弄死我的? 況且,你怎麼帶老子去混堂司? 察覺到雲軒的質疑,雪婷繼續說道: “殿下,並不用直接進入混堂司,暗渠是可以在混堂司後一口井進入的,用油紙包裹住乾衣服,綁在身上,真正的難點還是殿下能否禁受住冰水的浸泡。七十步的距離,殿下可再帶一羊皮水壺,充滿氣,關鍵時刻可再換一口氣,也可充當浮力。” 雲軒思考了一下這件事的可行性,說道: “聽起來確實可行,你去準備浴桶,灌滿冰水。”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