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的旭輝撒過林間，一片茂密的灌木林筆挺地站立在這北境之地，天空中已飄起片片雪花，風不住地嘶鳴，雪花星星點點地落在他的身上 　　雪很白，像是柔軟的棉花，隻是輕輕地，極其輕柔地撫摸著劍柄，撫摸著他的手 　　他，李巖，披頭散發，在這風雪中舞劍，似要與這風雨抗衡 　　他的劍極快，橫挑，斜插，點刺，挑劍，每一招他都記得很熟，可是沒人知道他的劍招，他也不需要別人知道 　　可是風聽見了他的聲音，雪也在安慰他，他的內心極度不安，臉上的表情也出賣了他 　　李巖怒吼著揮劍，他想斬斷什麼，卻什麼也斬不斷，他的劍越走越快，心卻是越來越熱，這令他焦躁，令他不安，甚至令他惶恐 　　一個殺手，他知道，他不該有選擇，可是他又不得不選擇，他忘不掉那個小木盒，那雙期待的眼神，也忘不掉他的師傅金風鑄，更忘不掉那雙手，他，心神不寧 　　“都是錯覺，不能有交情，不能，我不能”他喃喃自語道，可是手中的小木盒卻在提醒他，他該做點什麼 　　他不知道他握著的是什麼，但他能感覺到，這很真實，很舒服，這種感覺慢慢地，慢慢地爬滿全身 　　他不能，他必須掙脫這束縛，殺手是不該有感覺的 　　他拚命地揮劍，劍招卻越來越淩亂，滿山的樹木在李巖的腦中都已化成一個個的敵人，從四麵八方向他襲來 　　“我不是少俠，我不是”李巖依舊自說自話，因為這裡沒人，除了他自己 　　他愛來這裡，也常來這裡，每次殺完人都來，他也隻能來這裡，他愛這裡的僻靜，這是唯一能治愈他的地方，他習慣了來這裡 　　少俠這個稱呼太沉太重，就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他感覺呼吸都要變得沉重 　　李巖拚盡全力舞劍，劍鋒所指劍氣化作道道狠勁向著四麵襲來的敵人砍去，恨不得要把這滿山遍野的樹木全部砍盡 　　這樹太高太多又太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到路，也看不見他的心 　　他沒有朋友，也從未如此惆悵，他不知該往哪裡走，區區幾百裡的泰山派，他竟邁不出一步 　　“我是誰，啊……”李巖朝天大喊一聲，腦袋都快要爆炸了，他的劍招近乎癲狂，可是除了少俠他又能是誰呢 　　他找不見他自己，因為從記事起，李巖的一切都是那個人給的，甚至他的名字 　　（二） 　　“爺爺，喝水，喝水” 　　他哽咽著把一個破碗盛著的水遞給他爺爺，確切地說，他也不知道這個是不是他爺爺 　　他們原本住在一個很破落的小村莊，破落到連一個飯館都找不到，因為這裡根本沒有飯 　　他沒有父母，也不知道家是什麼樣子的，據他爺爺說，他是在一個倒閉的土房的屋簷下找到的他，爺倆就這麼一直生活，相依為命 　　可天公不作美，天不遂人願才是人間常事，此刻甚至找不到幾個活口，這裡，鬧了饑荒 　　他爺爺再也張不開嘴，沒法再喝他遞過來的水了，他知道他沒有爺爺了 　　或許沒有感情才是最幸福的，因為什麼都不需要懂，才不會流淚 　　那一年也是一個冬天，他用樹枝一撬一撬地挖好一個坑，血滴順著他的手滲到土裡，他感覺不到疼痛，可能是太冷了，身子不住地顫抖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把他爺爺的屍體拖到這坑裡，然後用土一泡一泡將屍體草草掩埋 　　他沒法再回村落，卻不是因為天將要黑了，他必須跟著這為數不多的逃荒人一起逃難，逃到哪裡？隻有天知道 　　他不知道他走了多遠，漸漸地他感覺到體力不支，眼前一片漆黑，他倒了下去，那年他才七歲 　　（三） 　　他感覺到身體在顛簸，在搖晃，可是他怎麼也掙脫不開 　　他很幸運，他又很不幸，他醒來了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得頭頂上掛著半具屍體，被砍過的屍體雙手吊在橫梁上，血一滴一滴地滴進他的嘴裡 　　他從正躺著的一張大桌子上滾落下來，看得桌子上、地上、頭頂上一屋子全是屍體，順著“哐哐”的聲音看去，屋子裡有個人正掄著刀在砍屍體，聲音便來自這個人 　　這人回轉身來，看見站起來的他，大吃一驚，這人兩鬢胡須，屠夫模樣，身形五大三粗，正掄起一把尖刀砍向屍體，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手裡舉著的刀也僵住了 　　太久沒東西了，他好餓，肚子“咕咕”直叫 　　“他奶奶的熊，嚇老子一跳” 　　這屠夫反應過來了，抬腿就是一腳，把他踹倒到墻角處，他的頭紮到了白白的麵粉裡 　　他趕忙把頭拔出來，看得旁邊擺著一輛馬車，馬車上還在滴著血，他應該就是和那些屍體一起被這輛馬車運到這裡來的 　　這是一個小鎮，沒錯，他到了城裡 　　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小鎮，可也比他逃荒的村落好不了多少，隻是多了這家鋪子和這個屠夫 　　“快點和”隨著那屠夫一聲嗬斥，一道鞭子向他揮了過來，他已在這裡半月有餘，背上道道鞭笞的傷痕還在滲血，看不清背上哪塊是肉（論打工的艱辛） 　　這是一個包子鋪，卻是人肉餡的，屠夫不僅用鞭子抽打在他身上，還逼著他拿起刀砍肉，確切說是砍屍體，而他每天隻有半塊麵餅 　　他怕砍屍，他嘔吐，可他更怕屠戶的那雙眼，他不敢反抗 　　那屠戶武藝很好，這方圓幾十裡就這一處歇腳的，很多到此的江湖人士也成了他案板上的肉 　　（四） 　　“三兩牛肉，一壺酒” 　　今日大雪，一頭戴鬥笠，握著一把劍的劍客來到這包子鋪吃酒 　　他不敢怠慢，找書苑www.zhaosｈｕyuan.ｃom 趕緊過來招呼，那劍客便把一兩銀子放在桌上，可屠夫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腰間口袋 　　他見過屠夫的眼神，這個劍客隻要一醉，大抵是要成為他案板上的肉了 　　“好咧，酒來了”屠夫把一大盤包子和一壺熱酒端了過來 　　那劍客一隻手抓起包子，咬了一口，卻放了下來，緩緩說道“你這包子我吃不慣” 　　那屠夫聽得如此，心下也有幾分警惕道“吃不慣那給你換一盤？”手放到了腰間的尖刀上 　　“不必了” 　　說罷那劍客忽然拔刀向這屠夫刺出，屠夫來不及拔出刀，劍已刺進咽喉 　　那屠夫雙目圓瞪地倒地了，他沒想到會如此之快，快到他沒來得及閉眼 　　“我想學劍”他從躲著的桌角鉆了出來，跑到這劍客身邊說道 　　不料那劍客卻說道“小崽子，我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 　　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枚銅板，立在桌子上道“隻要你能蒙著眼睛刺中銅幣中心，我便饒你不死”，眼神中透露著殺氣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住地咽著口水，他從屠夫的屍體撿起那把刀，轉過頭 　　“??”的一聲，他刺中了 　　那劍客的臉上滿是驚訝，隨即便是一腳把他踹了出去，轉身將這屋內的銀錠打包，架著馬車悻悻而去 　　他很幸運，屠夫死了，他終於能離開這裡了，想到這，他搬起半袋子麵和成了饅頭，這足夠他吃上三五天 　　他冒著風雪離開了這包子鋪，他不想再被人欺辱了，決心尋一方天地習得一門武藝，那年他才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