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是從城郊搬過來的,他看上去為人老實,我推測他和大部分這個年齡的農民工一樣,沒有上過學,早早出來乾活,依靠自己的體力賺取用以生活的資本。 然後再成家,立業,再老去。 所以張叔的一生大概是沒什麼機會好好讀書了,說難聽點,很可能字都沒有認全。 這不是我看不起人家或者我在冷嘲熱諷,這是曾經那個時代的無奈。 總而言之,張叔口中的白影子,給我的感覺大概是高科技映射的產物,而非是我眼前這般…… 讓我瞠目結舌,冷汗直流,大腦一片空白的存在了。 我近三十年的閱歷支撐著我沒有做出什麼丟臉的舉動,但是我曾堅信的東西瞬間崩塌的感受,讓我也無力再做出什麼不丟臉的舉動。 我其實比張叔好不到哪裡去,因為現在的我根本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我的感受,隻有親身見過,體驗過,才能明白—— 這種讓人在靈魂深處都在尖嘯的恐懼。 我忘記了我怎麼挪動我重若千斤的身軀離開窗口,也忘記了是怎麼鎖死窗戶上的鎖扣。隻記得我醒來的時候正拚命的用水往臉上撲,好似這種做法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 “哈啊……哈啊……”我喘著氣,不停吞咽著口水,同時看著鏡子裡那個麵色毫無血色的自己,用顫抖的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很清脆,我的右臉上很快就出現了紅印。 這他娘的不是夢! 水珠濺到了鏡麵上,我慌忙抬起袖子擦拭,可卻越來越模糊,這才發現我的袖子也早就濕透。 我在心裡不斷安慰自己,告訴自己要冷靜,無論如何要冷靜,隻有思考,理性的思考,才能夠解決問題! 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失態,若是把我這段經歷講給別人聽,大概也會像我對張叔的態度一樣。 現在我隻能盡可能的控製自己,這一扇虛掩的門外就是十幾個人的生命,稍微的處理不當,就會失去生命。 白影子是超脫我理解、未知的存在,我毫不懷疑的認為它擁有置我於死地的能力。 我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關掉了換氣扇。 嗡嗡的聲音從我耳邊消散,一時間竟然隻剩下了極富有穿透力的嘶吼。 我想要快步走到客廳,去提醒王哥他們外界的事情,可是他們當中隱藏起來心懷不軌的人我卻還沒有找到,貿然出擊很可能隻有魚死網破的下場。 重點在除了那一個人以外所有會遭遇危險的人身上,我隻有盡可能確保他們的安全,才有機會活下來。 白影子帶給我的壓力前所未有,它是我從未接觸過,超脫我認知的存在。 我盡可能讓內心平靜下來,隨後裝出無事發生的樣子推開了門。 可身上的水漬和毫無血色的臉卻暴露了我內心的真實情緒 我很難將整個小區的變化和剛才親眼所見的白影子說出來,這樣隻會讓他們陷入無限的恐懼當中。但是我還在微微震顫的瞳孔卻好似已經說出來了一切一樣。 我回過頭,窗外的黑霧已經沒過了12層的一半,絲絲縷縷從緊鎖窗戶縫隙裡逸散進來,慢慢堆積。 填滿整個房間隻是時間問題…… 我低著頭關上了門,順手就要按下燈光的開關。 我腦中滿是白影子和臥室床下那些符籙的景象,它們不斷循環,最後慢慢在我雙眼裡重疊。 符籙需要數量龐大的血液才能繪製,其具體的作用我毫無頭緒,而白影子此時的現身則給了我最後一記重擊,讓我明白我已經徹底無法抽身了。 十幾個人的眼神從我腦海裡一一閃過,沒有隱藏在眼底的陰翳,要麼就是隱藏得太好,要麼就是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我的出現根本不影響他的計劃。 無論是哪一種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似乎都到了絕境,隻能夠慢性等死。 我曾數次說過,我是一個堅定地唯物主義者,我以前從事的是問心無愧但是黑白厭惡的邊緣職業,但是今天的這種情況,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認知和我的能力。 從理性的角度講,我應該思考怎麼存活下來,逃脫這件事,並與牽扯其中的人撇清關係。但是從感性的角度想,一路調查至此,我相當於接受了送我書的人的委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便不能漂漂亮亮的解決,至少能救下多少人就救下多少。 負麵情緒不斷影響著我,人對未知的事物最為恐懼,何況我在麵臨未知的同時,以前所堅信的東西也被砸個粉碎,心態的轉變讓我大腦遲遲不能清醒,根本冷靜不下來。 被絕望包圍的我依靠著多年來的生存經驗和鍛煉出來的膽識勉強保持著思考的能力,我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同時拚命思索著對策。 對麵是緊閉的臥室門,我身後是漆黑一片的衛生間,在我還未按下燈光開關的時候,光線就被逸散進來的黑霧包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同時貼滿符籙的臥室門下也不斷往裡灌注著黑霧。 我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但它能夠讓整個小區都陷入不正常的狀態,變成一座鬼城。所以我深刻知曉它的可怕,並小心翼翼的避免和這東西接觸。 事已至此,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低著頭,渾身到處都是水漬,濕漉漉的袖口冰涼,但遠遠不及我心中的寒冷。 我耳邊各種聲音嘈雜,最為清晰的就是不停響著的長音——嗡! 其次就是王哥他們說話的聲音,和我腦海裡不斷沖刷的回憶裡的聲音。 “陳記者來了啊,坐……” 我微微抬起頭,客廳的燈光昏暗的嚇人,我連他們的麵部表情都看不清楚。 王哥往裡挪了挪,熱情地讓我坐過去。 也許是燈光太昏暗了,所以沒人注意到我的異樣,他們有說有笑,閑聊著些有的沒的。 但是我就不這般認為了。 我看著閃著雪花的電視,兩個人專注的盯著電視不知道在看什麼,另外幾個人指著電視在說著我聽不清的話,還有些人翹著二郎腿,雙手交叉抱著膝蓋搖搖晃晃,認真聽著對麵的人發表觀點。 而王哥一雙眸子沒有一絲神采,明明朝著我的方向,但是我卻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視線越過了我,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後麵空空如也的墻壁。 陽臺的黑霧已經充斥了客廳,絲絲縷縷,像是輕紗飛舞,繞過每一個人的臉。 而燈光,也終於在這怪異至極的景象裡,一點點暗了下去,隨即徹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