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提著刀,一路蹣跚,逆著溪水拾階而上,一旁的天突然昏暗了下來,不時從雲裡傳來陣陣雷聲,夏天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就如同人生,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什麼。一旁的鳥雀飛的十分低矮,趕在雨水來臨之前加速捕獵。 轟~,轟~雨水隨著雷聲打了下來,順著老人鬥笠上的溝壑往下流,不一會就浸濕了老人的麻衣。老人一改在酒館裡的頹勢,步履也加快了些,突然恍若一個健碩的年輕人,踩著草鞋從泥濘裡飛過,不斷地帶出泥水好不舒坦。無奈,老人將褲腳卷起,四處張望著,想尋一座暫時可以歇腳的避難所。 “哎,人老嘍,連雨水都能欺負嘍。”老人心裡自嘲道,隨即在半山腰尋了處破舊道觀,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朝著道觀裡走去,一屁股拍在了中堂的破舊蒲團上,瞬間蒲團上激起了一團塵土。 老人趕忙捂住口鼻,伸手要把塵土揮走。 “這一路略顯波折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見他一麵,老天爺你可得幫我啊,就剩這口氣了啊。”隨即抬頭凝視著天空,發起了呆。思緒回到了四十年前。 老人名叫黃潤,原本是東吳一個垂邊小鎮的孤兒,聽說是兵荒馬亂時期,蠻人過境時留下的男嬰,從繈褓開始就無依無靠,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從小就被鄰裡孩童叫做蠻子,這些個鄰裡街坊倒也不欺負他,隻是一個開玩笑的戲稱,烽火飄搖的年代,家家都快揭不開鍋了,誰又能有時間去嘲笑一個孩童呢。 後來,老黃長大了些,蠻子也吃了敗仗,向西退卻了八百裡,那年僅七歲的老黃孤身一人,頂著人畜無害的孩童摸樣出城,摸遍了整個蠻子的軍營,想要尋個身世,可來來去去幾年的廝殺,身邊的戰友都換了一茬又一茬,誰又能記得個嬰兒呢。無奈之下,尋了兩年未果的老黃隻好回到了小鎮。 從回到小鎮的那天起,老黃心裡一直悶悶不樂,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隻是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是與父母逃命的時候走丟的,痛恨自己年紀太小,還沒有能力去尋遍這整個大陸。後來的老黃立誌要去學一身武藝,為以後的尋親之路學一身自保本領。於是再也不和鄰裡街坊的夥伴玩鬧,天天偷偷的躲在軍營邊偷學,因為這是,老黃被抓住了很多次,甚至還吃了板子。 老黃束發之年,小鎮裡發生了件大事,西邊的蠻子又打了過來,這次和以往不同。蠻子近幾年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一道秘法,還特製了許多奇怪的鐵器,聽說用這道秘法可以催動鐵器在士兵交戰之時變沉數倍,幫助蠻子士兵輕鬆碾壓東吳士兵。同時,隨著蠻子的野心逐漸變大,不光對東吳正麵發難,同時在薊國,東吳國,蠻國邊境發起征戰,以一敵二,勢不可擋。 無奈之下,東吳和薊國結了盟友,東吳實力本弱,老黃所在的邊陲小鎮朝廷更是無法顧及,索性便讓薊國軍隊進入聯合抵抗蠻軍,那正是因此,老黃與李敬之相遇了。 李敬之是薊國宰相賀國禎的外孫,同時也是薊國赫赫有名的護國將軍李子衿的孫子,李子衿雖早已從廟堂隱退,但一門三傑,也被世人贊嘆。李子衿的大兒子,幼時就隨父征戰,束發之年便屢立戰功。若不是當年的西嶺山之戰,在睢水邊被蠻軍暗算,如今的大兒子估計早已是名聲顯赫的大將軍了。大女兒,李安菁從小喜好讀書,雖身為女子,卻從不對命運蟄伏,及笄之年為拒絕與工部尚書之子結親,義無反顧地化作男兒身,遊歷四方,教書育人,後被世人發現,不斷沒有遭受世人言語,反倒被天子贊頌,成了一方聖人。而大兒子死後,家中不可無男丁,在李子衿年過四十之際,家中又添了個老三,便是這李敬之的父親,李安承。李子承雖不及長兄功名赫赫,但也驍勇善戰,早早的被封了震威將軍。 這次由於是三國征戰,李安承身為震威將軍自然要駐紮到最危險的三國交界的主戰場,西嶺山。而大兒子李敬之軍職尚且不高,便跟隨聯合軍正麵對抗蠻軍,奉命帶領一千人馬駐紮進了老黃所在的邊陲小鎮當中。聯合軍進城的那天,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老黃站在河邊遠遠的望著騎在馬背上的李敬之,好生羨慕,羨慕李敬之的英俊瀟灑,羨慕李敬之的名聲赫赫,更羨慕李敬之的家庭美滿。 戰亂時期的小城早已沒有了生機,有錢人都朝著東邊逃命去了,剩下的貧苦百姓隻好緊閉家門,企求躲避禍亂,聯合軍沒來之前,雖蠻軍紀律也較為嚴明,但也止不住老百姓內心恐慌。李敬之遠遠的在馬背上看到了老黃,禦著馬朝他走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槍,生怕老黃是蠻軍的探子。 “請問老鄉,為何一人站在這河邊,不去躲避禍亂呢?”李敬之比老黃年長上幾歲,又一路奔波,聲音不免有些沙啞。“孤苦伶仃的,有什麼好躲的,天注定的事情躲也躲不過去。” “哦?那你覺得這場戰爭老天會如何決定呢?”“我不知道,我也不關心,我不像你們家庭美滿,我連根在何方都不知道又談什麼家國情懷。”李敬之笑了笑,又說道:“所以你也不參軍,也不想為生長的土地奮戰是嗎?”“不想,他們之前在城裡抓過一輪壯丁,我年齡不夠,又剛從小道回城,錯過了,你若是想抓我,隨時恭候。”老黃正了正身形,嚴肅道。“既心不歸國,和草芥有何區別,這樣的人隻會亂我軍心,我們走。”隨機李敬之收起了臉上的和睦,一臉嚴肅的帶著軍隊離開了。 老黃站在原地,回頭望著遠去的李敬之,心裡暗暗道:我走這一世,連父母都不知,又如何心係他人,更別說家國情懷,你一生衣食無憂,又怎會替孤苦百姓考慮?隨即低頭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橋洞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