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從前一樣,進了五月,五臺山的一切都明媚生動起來。熙熙攘攘的遊人,又平添了幾分熱鬧。 向陽安安靜靜的坐在湖畔小道邊。 來自靈魂深處的虛弱,讓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他來到五臺山,其實甚至也不是為了追求死前的安寧。 隻是端午節,於他,實在是意義重大。以至於他無力應對來自這世血脈親人的或冷漠或關懷的眼神。 愧疚,不安,掙紮。互相的折磨。 仿佛隻有這裡,才有短暫的安寧。 年復一年,身體越來越虛弱。但是哪怕身體虧損乏力,這一天,他也要拖著虛弱的身體,掙紮著來這裡靜靜的坐一坐。 就好像他隨時在等待死亡。 他也確實做好了麵對死亡的一切準備。錢財已經處理好,遺書也寫好了,一應能想到的,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隻等他死去,遺物就將交到他們手裡。 隻等他死去。 死亡也沒什麼可怕的。 雖然他還沒死。 雖然他差點死掉。 是真的差點兒。 因為前世的他大概瀕死未死。 因為今世的他直接活在了一個懵懵懂懂三魂六魄不全的稚童身上。沒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沒有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就這麼突如其來的,活在了虛四歲的向陽身上。 他分不清自己是個死人,還是個活人,亦或者,是個殺了人的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在端午節落水,他在端午節醒來。 隻是跨越了近兩千年的時空,擔負了一條人命。 哪怕那是一個魂魄不全的癡兒。 哪怕癡兒的父母用盡所有的心力祈求孩子恢復健康。 可是,大概也許大多數的父母,哪怕再嫌棄自己家的小傻子,都不願自己的孩子被別的孩子奪舍吧。 無論新來的孩子是否聰明,是否才華橫溢。 他們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龍成鳳,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愛因斯坦或者牛頓奪舍。 所以他來了,所以他有罪。 他的靈魂殺死了向陽的殘缺的魂魄。他不是他。他沒辦法告訴向爸爸夏媽媽,他姓邵,他的乳名也叫向陽。 而現在,他還將因為靈魂的衰弱,而即將殺死向陽的肉體。 他沒法還給向爸爸夏媽媽一個活的好好的向陽,無論是傻的還是癡的。 壽命所限,他大概也沒辦法奉養他們到老了。如果可以,他是願意替向陽扛起給向爸爸夏媽媽養老的責任的。 他們再恨他惱他,大概也還是希望他待在他們能看到的地方,能碰到的地方。在他們老的時候,也還是願意握著親兒子的手(哪怕隻是軀殼)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吧。 哪怕向陽魂魄不全,癡愚暴躁,讓他們掛心自己百年之後向陽怎麼辦,讓他們想到了就頭疼心疼,連死都不敢想怎麼死,那也是牽掛也是愛啊。 可是他的到來把這份脆弱如紙的愛殘忍的斬斷了。 一次之後,即將再一次。 所以他大概罪無可赦。 而這無法和解,無法開脫,無法償還。 虧欠的,必將永遠虧欠下去。 哪怕一切並非他所願所求,他不曾期待過來到這裡,取代任何人,可是誰在乎呢?向陽沒了啊。所以這終是他的罪業。 而他自己,甚至,沒有來處,沒有歸途。 他曾翻遍了史書,卻找不到他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 哪怕同文同種,同根同源,同一片土地,曾經有過相當長一段同樣的歷史,然而歷史在前世的他降生將近兩百年前,突然拐了彎。 他找不到史書中他最熟悉的那個時代,書上找不到這個時代任何一個他有印象的名字。 他在時空洪流中迷了路,找不到一切他和親人們曾經存在的痕跡。 就好像一切本是虛妄。又好像他隻是一直在做一個夢。哪怕夢中有父母親人,有真實的山真實的水,有家,有生活的酸甜苦辣。 他甚至希望自己隻是精神分裂,一個人臆想了一個錯綜復雜的世界,編織了一段瑰麗多姿的歷史。 然而他前世的記憶雖然停留在七歲,但是他生在條件不錯的人家,4歲就開蒙了,並不是對當時的世界一無所知。 他知道那是真實的世界,因為那裡有他的血脈親人。他和他們生活了七年。 但是七歲還是太小了,不足以讓他能應對穿越這種突發事件。 他被嚇懵了。又得慶幸不是被嚇傻了。也或許對向爸爸夏媽媽來說,這也不是一個值得慶幸的事。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變小了,為什麼自己穿著奇怪的衣服坐在地上玩塗的奇奇怪怪的小青蛙。為什麼家裡明明沒有大人,但是桌子上奇怪的東西一直有小小人穿著奇怪的衣服,蹦蹦跳跳還會發出很大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見了鬼。 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來到了鬼的世界。 他太小了,哪怕他已經啟蒙了詩三百,阿耶也請了先生開始教他論語。終究是個孩子。所以他嚎啕大哭,鬧著口齒不清的吵著找阿耶阿娘要回家,這真的太正常了。 這境況,大概即便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成年人,也很難不大驚失色。 所以他理所當然被發現了他不是向陽。 他不知道他來的時候,這世的祖父母正在客廳接待端午節來拜訪的客人,他們正想請求客人給他們想辦法聯絡更好的醫院。他不知道他的父親病急亂投醫,一個大學歷史教授,唯物主義者,居然被迷了心竅,正準備回來說服家人帶他去找得道高僧開靈智。 他被發現了。 在他什麼都不懂的時候,特殊事務局也來過了。 然後他被向家人帶到了五臺山。見到了當時的主持。 他被摸了頂。 大師沉吟了良久,說,“沒有來處,沒有歸途。” 他聽懂了,約莫說他是個沒人要的孤魂野鬼。 他太小了,哪怕他是個來路不明的鬼玩意,單看他哭起來眼淚吧嚓的,直著嗓子嚎(嚇壞了),不知道脫褲子尿尿急的直跺腳,大人們也知道這就是個丁點大的小鬼頭,大人們說話時誰也沒有回避他。 他們也沒有這個精力顧慮他的想法。 他不知道向家人夏家人都去割了艾草掛在門廊上,還折騰了老些個開光的八卦鏡桃木劍啥的。 現在來五臺山,那也是大家結伴一起來,膽氣壯。 然後,那個傍晚,向家十來號人從五臺山下來,在西臺一個湖畔小道上,他們讓他坐在那等他們,他們有東西忘在了大師那要回去取。 其實聰慧的他當時就知道了,他們不要他了。 他們把他遺棄在了那裡。 他癟著嘴哭,可是沒有人來帶走他。 他前世的記憶停留在乘龍舟掉下大河,現在他被遺棄在湖邊。 天越來越冷。 他抱緊自己,嗚嗚咽咽的哭。 最後他被一個溫柔的穿著板正綠衣服的叔叔抱了起來。 後來他知道那是向陽的親小叔向衛軍,是個軍人,他因為執行任務和大家不順道,最後來的,也是他和向家人據理力爭,給他爭取了一條生路。 也無關博愛和是不是唯物主義。 大哥大嫂為著向陽過的太苦了,現在向陽走了,大哥大嫂難過他能理解,但是,這個小孩還小,假如好好養大了,對大哥大嫂未必是個壞事。 向衛軍是抱著就當領養個孩子的想法,可是這一時半刻的,向家人和夏家人都不能接受。 所以他又被向衛軍送回了寺廟。 向衛軍背著他爬山,那條路他刻骨銘心。他永遠記得那天向小叔給予他的那些溫暖。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體會到的最初的溫暖。 以至於後來他完全不記恨這裡,甚至把它當成了對故鄉思念的精神寄托。 回到寺廟後,摸他頭頂的主持大師看著他,深深的嘆了口氣。 然後讓一個叫惠仁的大和尚專門照顧他。 大和尚給他做好吃的,給他買好看的小衣服,教他生活常識,帶他一起念經書,一起睡覺。 他在廟裡待到了八月。 他不知道七月半鬼門大開時,和尚們請來了其他的大和尚老和尚老道士,大家琢磨怎麼把他送走。 送回去也好,驅散了也好,他不屬於這個世界。這麼個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大家都怕他在這個世界撞了因果,給這個世界帶來不好的事情。 可是他好好的活著。 雖然看起來經常說話嗆口水,咳嗽,夜裡起熱,似乎隨時可能得肺炎然後一口氣上不來掛了。 可是他還是好好的活著。 老和尚老道士們沒有辦法。所有人都拿他沒辦法。似乎除了肉體上讓他死,誰也對付不了他。 後來他長大了,書看多了,也就懂了。 那就是,他不是鬼,他還是個生魂。這個生魂長期沐浴佛光,等於和尚們天天變相的幫他念安魂咒呢,就算魂魄和肉體有啥不服帖的,也叫佛音幫他調理的規規整整服服帖帖,徹徹底底鳩占鵲巢落地生根了。 所以甭管他前世在哪個時空,前世的他吊著口氣,還沒死成,那這世,他就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就得按人世間的法律來。 所以事情突然從驅鬼變成了殺人。這就棘手了起來。誰也不知道怎麼處理。 事情轉變約莫是在七月底。 那天他照常在跟著惠仁大和尚念經,突然感覺有人在偷偷看他。 其實也可能已經看他很多天了。 他下意識知道是誰在看他。 你看,雖然他兩輩子加起來還沒活滿八歲,可是他就是記住了向陽的爸爸的氣息。算是小動物的直覺吧。 哪怕向爸爸隻是偷偷躲在角落裡看他,他也能瞬間意識到,那是向爸爸來看他了。 向爸爸觀察了他很多天。 他被紅眼睛的向爸爸帶走了。 對向爸爸來說,那一天一定很難受。 因為那一天他真正放棄了他的癡兒向陽,認領了另一個向陽回家。 那一天他一定躲在哪個角落哭了很久。 後來有一年過年,難得的一次他參加向家人的年夜飯,那時他已經是世界冠軍,光全年比賽獎金就賺了兩百多萬。無論向家人願不願意,他都成了向家人的排麵和驕傲。向爸爸也不知道是太開心還是太難過,他似乎一邊在炫耀現在的向陽有多大的成就,多了不起,又似乎在替過去的向陽哭泣,哭他是個連書都沒讀過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的傻小鬼。他就這麼左一杯右一杯的喝,喝醉了,翻來覆去的說,說那段心碎的經歷。 他邊說邊嚎啕大哭,夏媽媽一邊哭一邊罵他馬尿喝多了,盡說胡話。 然後他們被長輩們勸走了。可是沒人敢來勸他。 向陽自己不知道,那時候他滿臉的淚和愧疚,讓人不忍直視,似乎誰看了都會為他難過。沒人忍心碰一碰他,好像他整個人都快破碎成玻璃渣渣。 瞧的人怪不落忍的。 當年老和尚們不肯再收留他,是因為他們意識到對待他的方式錯了,他們意識到他可能是人間大殺器。他們說,不能讓他待在寺廟裡,得讓他出世。 在以後很多年裡,他才知道老和尚們的意思。 可不敢把他留在寺廟了。這都靈魂出竅還能活了,這不是大氣運大造化那是啥?要是修行修出了慧根,修出了大神通,鬼知道會發生啥? 也不敢讓他學對世界或者說中華未來影響深的,比如時事政治,比如軍事,比如前沿科技如軍工大殺器等等等等。 這條條框框列下來,所有人一琢磨,科教文衛,那就讓他去折騰文化唄。 自有上麵的人上門勸說向家人把他接回去。 他就這麼被帶回了向家。 無論向爸爸夏媽媽願不願意,他都被帶了回去。 然後就被向爸爸夏媽媽壓著學圍棋學畫畫學音樂。主打的就是什麼陶冶情操學什麼。什麼對社會進步作用小學什麼。還粉飾的跟時下的孩子一樣,隻是跟大家一起卷特長生似的。 隻是陶冶的隻有他的情操。 他表現的差也好,優秀也好,都隻能在這世的父母身上看到掙紮和痛苦。 恨他優秀,恨他不是向陽。似乎對他好一點,就是對向陽的殘忍。似乎讓他多輕鬆一會,就是辜負了向陽那條命。 所以他在強勢壓迫中長大到六歲躲。 在這兩年裡,他很快的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學會順從的接受學習。他也沒有反抗。反抗啥呢?在向奶奶的絮絮叨叨中,他已經慢慢搞清楚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他欠人家一條命呢。 他都知道夏媽媽每天晚上和著牛奶一起喝的是安眠藥了。 他有罪呢。 後來因為他在圍棋上的天資卓越——大概因為圍棋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眼熟悉的東西了,所以格外的親切。大概因為他前世就由三叔啟蒙圍棋,時常和姐妹們一起玩。大概也或許是因為他腦瓜子確實特別好使。 總之他最先在圍棋上嶄露頭角,然後被鬆了一口氣的向爸爸夏媽媽毫不猶豫的送進了京城的道場。足夠遠。而去道場學棋隻需要付錢就行了。實際上培養他的錢,並不用向爸爸夏媽媽操心。甚至還有人定期隨訪,希望他們別太苛待向陽——這可是能穿越時空的大殺器!萬一把人折磨出心理變態,可能事態就會向危險的方向發展並一發不可收拾。 估計再在向家呆下去,他們仨指定得瘋掉一兩個。 最終在兩年的單方麵互相折磨(他被壓迫高強度學習,而他的存在對向爸爸夏媽媽就是一種折磨)後,上麵同意讓他從彼此的生活中分開。 他從近七歲(向陽身體的年齡)開始在道場跟著師傅生活。 向爸爸夏媽媽每兩三個月,也會從山西去北京看他。 也許是遠香近臭,也許是他們開始試著跟自己和解,總歸,他們關係進入了一段相對和平的時期。 他們在努力學著做一個合格的爸爸媽媽。 而他在努力學著做一個聽話的孩子。 他們努力學著做父慈子孝的一家子。 然後他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特別聰慧,獨立,特別有才華,10歲就能通過定段賽,並且還能在繪畫上獲得國家級獎項——師母是個國畫大師,在長期的住校後,師父師母對他由憐生愛,把他接到了自己家裡,當入室弟子培養。後來,直接是“我家那小子”,把他當兒子養。 他以後的絕大部分成就,來自於師父師母的悉心栽培。 他們一路帶著他,從稚齡小兒到世界冠軍。 所以你看,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然後世界就變了。 突然就有人開始挖掘他的家庭,他的過去。 也許人們隻是好奇天才的成長之路。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其中多少事不足為外人道,他知道向爸爸夏媽媽也知道。 最後在師父師娘的斡旋下,他回到了向家,做回了向陽。 短暫的和平後,他無意中發現了他們在做試管,然後排畸一次次不通過。 他是希望他們能再有一個孩子的。可是一次次的嘗試和失敗太傷身體了。他沒有理由和立場勸說,而他們也最終接受這輩子就隻有這一個外八路孩子的現實。 他們開始嘗試接納他,擁抱他,關心他的生活。 而夏媽媽也在和師母的交流中,發現他居然從來沒有過男孩都有的沖動期。 當然不是因為他是坐懷不亂柳下惠,也不是因為他年齡還小,不懂情愛,而是這具身體太弱了,還無精。 於是新的沖突開始了。他們強迫他去醫院治療,強迫他一定要留下一個孩子。向陽肉體的孩子。 他的精神開始急劇的衰弱下去。 曾經因為高強度學習缺乏睡眠到頭碰到枕頭就能睡的向陽,開始頻繁的生病,幻聽。 他有時能聽到阿翁阿耶在呼喚他回家。 事情開始往恐怖的方向發展。 他求助醫學,他邏輯思維清晰,反應敏捷,三觀很正,沒有自毀傾向,並沒有精神類疾病跡象。 最後他開始相信玄學。好吧,他本人就是科學解決不了的玄學存在。 他聽過國家隊一個隊友說過,他們老家有一個習俗,小孩被嚇掉了魂,大人就會抱著孩子去掉魂的地方喊魂。 他大概快死了,以至於思念親人到出現了幻覺。 這個時候,他剛剛拿到第三個世界冠軍,奪冠那天在休息室直接暈倒,甚至動用了氧氣瓶輔助呼吸。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身體出了大問題,而且靈魂深處傳來的異常的滯澀感疲憊感,開始消磨他的意誌。 人們開始給他取名向黛玉。 而在長期住院的過程中,他仍然在反復跟醫生確定,自己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 他除了能聽到阿翁阿耶呼喚他的聲音,生活中並無其他異常。 最後,他認命了,覺得既然命不久矣,就該好好的安排一下身後事吧。 他用了向陽的身體,就該好好想一想怎麼安置向爸爸和夏媽媽的老年。 他知道這些年他們折騰試管嬰兒,大概花了不少錢,也許沒什麼積蓄了。 所以他拚命的參加比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尤其是獎金比較多的商業賽,還去研究股票撈快錢。 在他整個人生積累的財富破了八位數後,他想,這筆錢夠他們養老了,他可以安心的死了。他很正式的寫了遺書,為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可能突然死去而提前跟他們告別。 所以這一個端午節,他來到了這裡,找到了他們曾經遺棄他的那個小道。 他端正的坐著,回想這掙紮苦痛,短暫又輝煌的一生。漸漸的,頭腦放空,物我兩忘。 忽然之間,冥冥之中似乎有徒步旅行的少年少女們在熱烈的討論:“歷法真有意思。我剛剛查了,十九年前的今天,農歷和陽歷跟今天一樣唉。十九年一輪回哦。” “這說法,也有準的,也有不準的。碰巧了吧。” “聽說五月在古代是毒月呢。端午節是九毒日之首呢。九毒日你們知道不?每旬五六七,據說天地交泰,論斷生死呢。忌諱可多了。現在五月份人隻記得端午節吃粽子劃龍船啦。” “才不是呢,那我們家鄉還有傳說,五月二十五,小白龍探母呢。” …… 雷雨聲大作,有人在喊:“小夥子,躲雨咯。” 有人試圖沖過來拉住他。 他留給了世界終身一躍的背影。 他在冰冷的湖水中死去。哪怕他的身體很快被救上岸。 對不起,以這樣的方式狼狽的死去,終將帶給你們無盡的責難和傷害。 對不起。我隻是想賭一次命。哪怕是拿著向陽的身體。 對不起。 可是我想回家,哪怕億萬分之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