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嫂子聽兒子回來一說欣兒掉坎下出血了，五嬸兒說讓去鎮上藥鋪，心下就一慌，這麼大月份出了事兒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老爺子在屋裡聽到了，從屋裡出來問了一聲。柱子穩了穩神，把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 　　“老大媳婦，你先過去，招呼著帶人送那孩子去鎮上，我這就過去。這個沒腦子的”也不知道他說誰。 　　“我跟你一起去，這孩子怎麼這麼背”大老太太從屋出來，也跟著往外走。 　　年初才大病一場，再來這麼一下這孩子還能挺得過來嗎？ 　　“不是孩子背，你沒聽是那大丫頭直接沖出來撞的。這麼點兒大的孩子心思怎麼這麼歹毒？”老爺子氣的胡子都快翹起來了。 　　“唉，造孽呀”兩人說著往欣兒家一路過去。 　　他們到的時候，人已經放到門板上準備去鎮上。抬人的是幾個幫忙的嫂子回家喊了男人過來，香頭和她娘一左一右的護著。 　　大老太太過來叫了兩聲，欣兒已經沒有反應，臉色蠟黃。 　　“路上穩著點”大爺揮揮手讓他們趕緊走，還不忘囑咐一句。 　　看了看院子裡站著的好些個人，老爺子把臉上的表情收了起來。都這時候了，老三家的都沒出來。 　　“大夥要是有空就搭把手，給收拾一下吧”這就讓大家都先別走，做個見證，說完了直接進了東屋。 　　一進屋裡就老三媳婦穩穩當當的坐在炕上，他就站住了，側過身把老太婆讓進來，自己就轉身出去。 　　“出去個人把你們三叔找回來，再把西屋二小子叫過來” 　　村裡有人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甭管是幫忙的還是看熱鬧的歷來是不缺人。大爺話一出，就有人飛奔出去。 　　“我知道三爺爺在哪，我去找” 　　“我去西屋叫人” 　　不一會兒三老爺子回來了，一路上他已經知道家裡發生的事，也是又驚又怕。 　　看到大哥臉色不善的坐在自家炕沿上，就想往後退。奈何後路被睡眼惺惺的二兒子給堵住，隻得進屋。 　　“大哥過來了，大嫂”挨個叫了人，自己乖乖的站在一邊看了看老妻，沒說話。 　　“老二，今天這事兒你有啥話說？”大爺也不跟他們費話，單刀直入直接問他。 　　“關我啥事兒，我正睡覺呢。這幾天那個小的一到晚上就鬧，根本就歇息不好”老二搓巴著臉又摳了摳眼角的眼屎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大爺被他的話氣的一瞪眼，這，這是什麼人，怎麼跟老三小的時候一個德性。你說都是一個爹娘生的，差距怎麼這麼大。 　　“看看大丫頭在不”大爺看了看老二，心知跟他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這就是個滾刀肉，索性直接問問那個肇事的，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來。 　　按說這麼點大的的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就怕後麵有人指使。 　　雖然小，既然能做出這種事兒來，就得承擔後果。 　　不一會兒大丫被幾個孩子連拉帶拽的整進屋，臉上一條一綹的，頭發散亂著，身上的土都沒掃，真是連犯罪證據都沒收拾。 　　她掉下去之後自己連滾帶爬的出坎子下麵上來的，大家光顧著去抬欣兒，都沒怎麼注意她。 　　不過這孩子平時雖不討喜，有時候還有點招人嫌，畢竟隻是一個孩子，誰會跟她計較。可這會看著她又可憐又可恨，心裡都犯著嘀咕，那麼點大的孩子出手怎麼這麼狠辣。 　　一出手就可能是一屍兩命的節奏。 　　“大丫，大奶奶問你，為啥要撞你大娘”大爺看著有些不忍，憋了好大一會兒沒出聲。大老太太撇了他一眼，越過他直接看著大丫放緩了聲音問道。 　　這麼多人盯著她，大丫嚇的要哭又不敢哭，看到爹爹在裡麵坐著，本能的想要過去尋找一點依靠。 　　本來剛才摔下去自己也是嚇了一跳，看到這麼多人去抬人更是慌的不行。回到家裡，她娘看她渾身是土又挨了幾笤帚。 　　“死丫頭片子，就知道玩，不好好帶你妹妹你又去哪兒野去了？” 　　又驚又怕，在她娘跟前大丫什麼都說不出來。 　　“大丫別怕，告訴大奶奶，你是怎麼想到去撞你大娘的”這會兒大老太太拉住大丫，輕輕的給她擦去臉的淚痕，又把她身本就不怎麼合體的衣服抻了抻，拍了拍上麵的土。 　　看到她手上擦傷了一塊，輕輕的吹了吹。老太太這些年都不乾重活，手本來就軟軟的，摸在大丫的臉上暖暖的。她很少看到大奶奶，但是看著大奶奶的眼神和表情讓她很是安心，不像自己奶奶每次看她都是一臉的嫌棄，從不給她好臉色。 　　“大奶奶”終於緩過神來，她輕輕的叫了一聲。 　　“哎，好孩子，告訴大奶奶” 　　從來沒有人說過她是好孩子，平時娘親不是罵她賠錢貨就是討債鬼，也沒有這麼暖和的手在自己的臉上停留過。 　　“娘親說東屋的弟弟應該托生在她在肚子裡，是東屋那人沖撞了才生了個妹妹”她猶豫了一下斷斷續續慢慢的說道。 　　“娘親還說，要是她生了弟弟，這個院子就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 　　大丫越來越放鬆，從來沒有人正眼看她，也沒有人正正經經的聽她說話。 　　“你個敗家玩意，你自己跑出去撞了人還敢東拉西扯的”老二剛才迷迷瞪瞪的，大丫說話的時候屋裡太靜了，他這會兒聽到了大丫的話，立馬暴跳如雷要想沖過來。 　　大丫嚇的哭起來，躲在大老太太身邊。 　　“是娘說的，不能讓東屋的那人先生下個小子來的，要不這房子我們就住不了了”這話一出，大家看老二的表情都變了。 　　這是赤裸裸的謀財害命吧？ 　　可這也太早了點吧。人家連肚子裡的孩子是丫頭還是小子都不知道就算計上了，這心思也太歹毒了。 　　“好孩子，不哭啊。那你怎麼想著去撞你大娘”這孩子到現在都沒叫過欣兒一聲大娘，大老太太在心裡嘆了口氣。按說欣兒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也不會故意疏遠別人的人。 　　老三這屋，要是欣兒能挺過來，將來不計較今天這事兒，這屋還能延續下去，否則這屋就真的敗了。 　　“娘說隻要東屋那人摔個跟頭要不就掉到坎下，將來她就能先生下小弟弟，我們就還能住在這個房子裡”終於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大丫可高興了。 　　以前東屋的大娘還給她洗過臉梳過頭，大娘身上還香香的。可娘親不讓自己過來，說那人心思最壞，是在收買人心。 　　她還是大著膽子來這個幾次，大娘總是用溫水給她洗，洗了臉還給擦上香香的東西。可娘每次都罵她，還不讓她出屋，後來她就不來了。 　　“你娘怎麼知道你大娘肚子裡的是個小弟弟，不是小妹妹？” 　　“我娘是聽五奶奶和奶奶聊天時說的” 　　大丫說話的時候不忘偷看爹爹，看見爹爹被幾個人攔住過不來，有點害怕又有點高興。爹爹平時雖不怎麼打她，每次娘打她的時候都在旁邊說自己活該、欠打。 　　這回爹爹夠不著自己也打不著自己嘍。 　　大爺在旁邊聽的腦瓜仁一跳一跳的，這都是什麼人家教出的孩子。 　　這媳婦不能留在村子裡了，村子本來風評就不好，再有這種人攪和，將來誰還願意嫁進來，外麵那家小子還願意娶村子裡的姑娘。 　　這時老二終於沖破攔著他的人，上前一腳踹在大丫身上。一邊踹還一邊說“你個癟犢子，胡咧咧個啥，一天到晚不著調，在哪聽來的這些東西。誰教的你還知道攀扯人了，看我踹不死你” 　　他踹頭一腳的時候，大丫就慘叫了一聲。老二那是個莊稼人，雖說平時也有偷懶的時候，可也是正當年的男人。 　　那一腳踹到那麼小的孩子身上可想而知，大丫登時便一口血噴了出來，好巧不巧的全噴在三老太太身上。 　　把個三老太太氣的揚手就想抽大丫，看到一屋子人盯著她才悻悻的放下。 　　誰都沒想到老二會這麼狠，沒想到這一家人這麼狠，這事兒到這裡就沒法往下問也沒法往下調停了。 　　又忙著開始救大丫。 　　“都別動、都別動，慢慢來，再找個門板來，鋪上東西，來幾個人趕緊把孩子送到鎮上去” 　　這回到好，全都去鎮上了。 　　大爺這個氣呀，這要是讓裡長、縣裡知道了，他這個村長還能有個好。雖說平時沒事兒的時候，他也是個透明人。沒人能想起他這個村長來，可要是有事兒了，問責他是首當其沖的。 　　鎮上藥鋪裡老先生看到被抬進來的欣兒也是嚇了一跳，這孩子他們熟，不多言不多語的，聽說那藥材生意能做起來，全仗著她在後麵撐著。 　　他的醫術也就是矬子裡撥將軍，真讓他兩個都保，他是真的做不到，隻能先保大。 　　開了藥灌下去，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生下個已經沒有氣息的男嬰，要是能再早那麼一會兒，或許能保下來。 　　七活八不活，孩子生下來慢慢將養著應該沒問題，可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 　　孩子是生下來了，可這身子也敗壞的差不多了，怎麼著也得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有起色，再想著要孩子的事兒。 　　這裡剛穩定下來，門外又是一陣熱鬧。 　　打開門一看，又是熟人，還是一家子。 　　這怎麼話說的。 　　這回送來的是孩子，老先生一上手。 　　“不是，這麼小的孩子，是誰下這麼重的手，這得報官吧” 　　有內出血，肋骨還斷了兩根。 　　“老先生，這孩子不聽話，她爹氣極了下手沒個輕重，那個已經批評教育了，不用報官不用報官，都是家務事兒” 　　老先生對村長印象還是挺好的，看了看他沒說話，不過心裡對自己給孫女訂的這門親事兒到這會兒就有些含糊了。 　　“這孩子是你啥人，她爹娘來了沒有？”老先生開了藥，讓人去熬。 　　“這是我家兄弟的孫女，也就是我孫女，他們都沒來。老先生，咱這都不是外人，有什麼話您直接跟我說吧”大爺現在是氣的不行，大夥送孩子過來，二小子都沒說跟上來，更別說老三能站出來跟大夥說句人話。 　　如今全是他在跑前跑後的忙，還得替他們出藥費，自己這是欠他們的。 　　“那我說了，回頭你斟酌著跟孩子家裡人怎麼說吧。這孩子這傷有點重，恐怕將來於壽元有奈，將來得仔細的將養著才行” 　　“傷這麼重？”大爺當時看到老二踹孩子，心裡還覺得他為了推卸責任，故意在他們麵前演給這些人看呢！ 　　雖看著孩子被踹吐血，想著可能是寸勁兒，自己當時有點慌，想想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閨女，下腳再狠能狠哪兒去，能重到那兒去，沒成想這麼重。 　　可是這麼一來，欣兒這孩子的罪算是白遭了。 　　這話怎麼說的。 　　大爺撓撓腦袋，找了個墻根蹲下來，把今天這事兒從頭到尾的捋了又捋。 　　欣兒那孩子當時生死不明，找書苑 www.zhaｏｓhuyuａn.com 死了就是一屍兩命，這要是傳出去或是人家娘家知道了鬧起來，他這個村長怎麼著也得出麵調停調停，先問問過程沒毛病吧！ 　　是，當時是帶了點私心，可欣兒那孩子也確實是能乾，看看今年有幾家跟著一起乾的不都見著現錢兒了嗎？ 　　自己當時看大丫那孩子還有些心軟，還是老婆子親自上前問的，可也沒打沒罵，大夥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著呢，是那孩子一問就自己啥都禿嚕了。 　　這也沒毛病吧？ 　　對了，這事兒還把老婆子給圈進來了，這會兒估計在家心裡正不得勁兒呢吧！ 　　老爺子想起這個，心裡更氣。自己皮糙肉厚的受點委屈沒啥，老婆子招誰惹誰了，老了老了還來這麼一遭。 　　憑什麼，平時自己都舍不得給她氣受，年輕時候是多剛強的一人，平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話說過來那今天這事兒，走到哪去說，自己這麼處理肯定是沒毛病。 　　這麼一看老三家就是村裡典型的品行有問題，村子在外名聲不好，就是因為有他們這樣的人。 　　以後有啥事，都讓他們去乾，他們就是太閑了。 　　家裡大老太太也氣的不行，話是她問的，當著她的麵就敢踹孩子，哪是教育孩子，那是打她的臉。 　　一輩子都沒受過這窩囊氣，這個結在她這兒是解不開了。 　　臨走的時候，冷冷看了一眼這一家子人。這麼多人跟著忙前忙後，愣是沒有一個上前說句人話，表示表示。 　　這一家子到這也就到頭了，就是不知道欣兒那孩子將來是怎麼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