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恨生(上)(1 / 1)

慕容璟前腳踏入後府,後腳便聽到西麵屋子傳來訓斥的聲音。   薛靈沢身邊的侍從正對著一侍女厲聲道:“咱家公子再不受寵也是從二品的郡君,現在連個側室侍女都敢欺負到他頭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侍女麵色忿忿,似要反駁,卻被一句清朗的女聲打斷了:“母親明日還要上早朝,你們在此嚷嚷是想打擾母親休息,明日在殿前失儀嗎?”   那侍從見慕容璟麵如寒冰,目似冷電,不禁打了個寒噤,囂張的氣焰立馬歇火下去,雖心知肚明這慕容府大得很,這點動靜根本傳不到慕容淑的住處,卻隻能頭一低站到薛靈沢邊上,不敢再多言。   那濃眉深發的少年見了此場景,譏諷道:“姐夫啊,我聽說這人經常動怒,可是會變醜的。姐夫本來就不好看,再醜一點怕是沒法看了。”   薛靈沢原本就麵色不佳,聽到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相貌平平,雖算不上醜,可放眼美男雲集的京城貴族世家,就顯得黯淡無光了。   尤其是這慕容府,上到家主慕容淑,下到慕容璟養的那一堆側室,個個都是容貌出挑之輩。因此不少下人曾偷偷議論薛靈沢,說他是全府最醜的主子。   薛靈沢看著眼前少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滿是挑釁的目光,怒上心頭,正想要發作,但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這慕容琛自小就被慕容淑和慕容珺寵得無法無天,處處慣著他。   而慕容璟雖常教訓慕容琛,實則也護短得很。   慕容璟本就不待見他,他要是這時與慕容琛計較,隻會讓慕容璟更加厭惡他。   “怎麼回事?”慕容璟進了暖閣,在主位上坐下,慕容琛動作懶散地坐在另一邊,顯然沒有給薛靈沢留位置的意思。   薛靈沢用手肘懟了侍從一下,那侍從看了眼他,對著慕容璟開口道:“郡君昨日從薛府中帶回一盅上品燕窩,本打算拿去廚房熬了孝敬家主,結果被這侍女偷拿去給了降婁側姑爺。”   那侍女說道:“這燕窩本來就是側姑爺的。”   “胡說,你家側姑爺一街頭賣藝的哪來的錢買這麼貴的燕窩。”侍從立馬反駁道。   “好了。”慕容璟聽到“街頭賣藝”四字立馬怒了,訓斥道,“降婁再怎麼說如今也是你的主子,如此不敬的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那侍從啞然,不敢再開口,薛靈沢見狀道:“郡主,阿晉這話是不敬了些,但說的也是事實,我本無意與降婁爭,可這燕窩是陛下賞給我長姐的,十分珍貴,我本想給王君大人補補身子,誰知被這丫頭拿走了,才責罰於他。”   肆無忌憚的笑聲打斷了薛靈沢的話語,隻聞慕容琛道:“這燕窩是什麼時候被端走的?”   “剛剛。”薛靈沢沒意識到這問題是個圈套,傻話脫口而出。   “哈!”慕容琛笑得更猖狂了,好一會兒才收住,“我親愛的姐夫,現在都亥是四刻了,你煮燕窩孝敬父親是想給他當早飯嗎?”   慕容璟轉著中指上的鑲玉金扳指:“而且父親本就對燕窩過敏……”   慕容琛立馬應聲道:“薛大公子下次說謊,可別忘了打草稿,不然漏洞百出的,聽的人也尷尬,想笑還得憋著……”   薛靈沢的臉色已經鐵青,低頭不語。   那侍女又添一把火:“小王爺,我們側姑爺前日被人所傷,失血過多氣色一直沒有恢復過來,我……我怕白日煮燕窩被……被人搶去,才晚上才廚房煮的,結果阿晉恰巧路過,非說那是郡君的,要拿走。”   慕容璟一言不發,任憑慕容琛發揮:“阿晉,你這第幾次了?”   阿晉對上慕容琛那雙深邃又帶著點邪氣的眼睛,聲音顫抖了起來:“小的,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我是說,薛大少爺指使你去搶劫,是第幾次了?”他眼睛微瞇,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笑,有一種妖冶的美,釋放出讓人屏息的壓迫感來。   *   在慕容府,薛靈沢一直都是一個尷尬的存在。   你說他是慕容府的人吧,倒也是。畢竟是明媒正娶的從二品蘭陵郡君,經過入了玉牒的皇室成員。   你說他不是慕容府的人吧,倒可以這麼說。但凡在外麵,慕容璟從不與他同坐一席,每次兩個人都是各管各的,一個代表慕容氏一個代表薛氏,就跟不認識一般。   大周的母係社會與傳統的父係社會並不是簡單的性別反轉,而有著獨一套的宗族秩序。   比如,在成親後,男子並非簡單地脫離原家族加入新家族,而是具有雙重身份。   薛靈沢以薛氏大公子的身份坐在薛氏的席位上並無不妥,可成親好幾年,他一次都沒坐在慕容氏的席位上,難免讓人覺得他和慕容璟有什麼問題。   即使這個問題所有人心知肚明,可像慕容璟這般連在外人麵前做戲都不願意的,也實屬罕見。   在他五歲那年,他的母親薛氏族長就患病去世了,因此,他與慕容璟的婚事是他二伯和長姐代為定下的。   在慕容淑來提親的那一日,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種似真似幻的狀態。   至今他都沒想明白慕容淑來提親,究竟圖什麼。   從門第上而言,薛氏雖與慕容氏同列原六世家之一,可經歷百年時間的變遷,薛氏早已過了黃金時期,而慕容氏乃武氏皇族的後裔,明明可以選擇更為顯赫的長孫氏、納蘭氏或是上官氏聯姻,哪怕是後來居上的鄭氏和高氏,在朝中的影響力也遠在薛氏之上。   從個人角度而言,慕容璟的美貌在京城無人不知,而他卻相貌平平。別說和其他氏族公子比,就光放在薛氏內部,論才貌,他的胞弟薛靈淳和堂弟薛靈洋也遠遠比他拿得出手。   其實當時慕容淑來提親時根本就沒有指名道姓娶誰,而是說想讓蘭陵郡主與薛氏嫡係聯姻。   那時,他的長姐薛靈沄,剛剛繼任薛氏族長,本想要舉薦容貌姣好的薛靈淳或薛靈洋,可他二伯薛蚨考慮到他年紀最大,條件也沒兩個弟弟好,日後怕是不好嫁,便說服了薛靈沄並試探性地向慕容淑舉薦了他。   誰知慕容淑連見都沒見他一麵,就給應下了,薛蚨當時覺得天上掉了餡餅,興奮不已,連夜在族中公布了這個消息。   “大哥,你這運氣真不錯啊。”薛靈洋搭著他肩,笑道,“聽聞這慕容璟長得可好看了,而且身份又不一般,大哥這是白撿了個大便宜,不過日後還要靠大哥多吹枕邊風,讓長姐升升官。”   薛靈沢疑惑道:“可蘭陵郡主沒有官職,朝堂上的事情應該做不了主吧。”   薛靈洋笑道:“大哥,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吧,那蘭陵郡主與昭寧帝姬的關係堪比親姐妹,若她能在皇太女麵前隨便美言幾句,那可抵得上長姐一個人在朝中忙活大半年了。”   薛靈淳聞言,訥訥開口道:“三弟,朝中向來以能力論官職,如此投機取巧,怕是不太好吧。”   薛靈洋雖叫薛靈淳二哥,其實兩人隻相差三個月,心裡也根本沒把他當兄長看,直接反駁道:“能力?長姐苦讀十年,也不過是個二甲,排名還不靠前。光靠能力怕是連宣政殿的殿門都沒跨進去,就該到致仕退休的年紀了。現在這個薛氏就靠大伯那點威望撐著,不想點別的辦法,難道等著薛氏被人踩在腳底下嗎?”   薛靈淳的麵上罕見地浮現了一抹慍色:“縱使因此薛氏落敗,那也是命數。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若是投機取巧,哪怕取得了一時的好處,也終不會長久。”   “跟你這呆子說不清楚。”薛靈洋憤憤道,“頑固得要死……”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薛靈沢聽得頭疼,“阿淳,有些事情也是沒有辦法的。”   薛靈淳垂眸坐在原地沒有說話。   在薛氏嫡係,三男一女當中,薛靈淳的性格更像大伯薛蠡,而另外三人的性格則像二伯薛蚨。因此每次意見相左的時候,薛靈淳都是那個說不上話的人。   但在另外三個中,薛靈沢又與其他兩個略有不同。   薛靈沄和薛靈洋更有野心,辦事手段也更為毒辣,別說是本就立場不同的薛靈淳頗有齟齬,就連薛靈沢有時候都接受不了。   *   雖然這親事來得不真實,可薛靈沢的心底仍是帶著無限期待的。   薛靈沄在成親前曾提醒過他,這慕容璟愛喝花酒逛青樓,讓他在情情愛愛的事情上不要有過高的期待,想辦法和慕容璟搞好關係,成為她升官的助力才是重中之重。   可薛靈沢在成親那日才發現,他連和慕容璟搞好關係的機會都沒有。   晚宴結束後,慕容璟連合巹酒都沒同她喝就徑自鎖上了房門,被關在房外的他隻能由著下人們引到了別院居住,一個月都見不到她幾次。   再後來,便是她無止境地納側室,帶小爺回府。   還不止慕容璟,慕容氏的其他人也就是跟他表麵客氣,心裡卻完全無視他。   同樣是郡君,他跟鄭元修的待遇那可是一個天一個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