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夢(下)(1 / 1)

若要問整個長安何處最有魅力,那必是曲江無疑。   荷月的曲江別有一番景致。   沿著曲折湖岸漫步前行,高聳樓臺巍峨屹立,河堤兩旁煙柳明媚,清澈池中水滿花盛,浮動著暗暗荷香。   雲卿一行人在慕容琛的帶領下,上了一艘精致華美的大船。   掀簾的瞬間,見慕容璟已在這船艙中,雲卿霎時明白過來,慕容琛此次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慕容璟麵上掛著禮儀式微笑,站起身請眾人入座。   船艙左側擺放了兩張幾案,右側擺放了三張,五張幾案每張可落座兩人,在場恰恰十人。   長孫銘和上官桀是死黨,兩人率先尋了張最近的幾案落座。   接著,鄭元伽也就著近處的幾案坐下,鄭元佑跟到了一旁,與其同坐一席。   雲柔跟著雲卿往裡頭走去,剛要入座,便被千悅一把拉到了千塵邊上,按著她坐下。   剩下雲卿,慕容璟和慕容琛還未入座。   千悅眼神轉了一圈,心裡琢磨著慕容兩姐弟定是要同坐一席的,那她隻能同雲卿坐一席。   她湊到雲卿邊上,拉著他的袖擺往對麵的座席上走去,卻被帶著壞笑的慕容琛攔住了。   “你乾什麼呀?”千悅有些莫名其妙。   慕容琛一言未發,直接拽著她的胳膊走到下方的幾案旁:“你和我一起坐這兒。”   “我才不想跟你一起。”   慕容琛道:“不想也沒辦法,年紀最小坐上首像什麼樣子。”   千悅本想回懟他,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論年紀,在場最小的兩個恰好就是她和慕容琛,吃了個啞巴虧,隻能不情不願地入座。   一邊在心裡埋汰著慕容琛這人殊為可厭,一邊看向雲柔,眼神示意道:姐姐,為了撮合你倆我都做了那麼大的犧牲了,這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與此同時,慕容琛看向慕容璟,眼神似是在邀功。   慕容璟卻橫他一眼,隨後施施然地走到雲卿身旁坐下。   *   船上的侍女端上了一盤盤瓜果美食,五張幾案都被放得滿滿的,又呈上了長安城最時興的葡萄酒。   “這酒可值好價錢啊。”長孫銘贊嘆道。   慕容璟朝他一笑,道:“此酒名為‘白色妖姬’,是采用安西四鎮最上好的奶油葡萄釀造而成,酒香醇厚卻不易醉。”   “那在下就先飲為敬了。”長孫銘端起手中喝了下去,慕容璟回敬了他一杯。   其餘人也紛紛端起手中酒杯,有像長孫銘那般一飲而盡的,也有像慕容璟那般小酌一口的。   千悅剛想嘗嘗這“白色妖姬”的味道,手還沒夠到酒杯邊緣,就被慕容琛搶先一步奪過:“大周律令,未成年不得飲酒。”   千悅心裡不痛快,卻無計可施。   慕容琛這人到底是讀什麼書長大的,明明話裡話外沒一句是她愛聽的,可偏偏又是對的。   她仿佛一個啞巴,明明吃了滿口的黃蓮,卻一句都說不出。   慕容琛見她臉色難看,於是吩咐侍女們取來果汁,倒了杯遞給千悅:“姑奶奶,小的請你喝葡萄汁可好。”   千悅瞟了他一眼,隨手接過了那杯葡萄汁,自顧自地喝了一口。   雲柔遞給千塵一碟櫻桃,千塵看一眼雲卿,拿了顆輕沾了些奶酪放進嘴裡,對著雲柔輕聲說了句:“謝謝。”   “阿悅,你悠著點,可別喝醉了。”長孫銘看著千悅一杯接著一杯不停歇地喝著,不由打趣道。   “我喝的是葡萄汁。”千悅回道,“某人說未成年不能喝酒。”   一旁的鄭元伽聞言,說道:“我記得阿琛當年才九歲,就會偷著喝酒了,怎麼到了阿悅這兒,就如此守規矩了。”   慕容琛有些急眼:“元伽姐姐,你可別胡說,我都不記得這事兒了。”   鄭元伽笑著,對慕容璟道:“你看你弟弟都被你慣傻了,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了。”   慕容璟笑了笑:“慣他的也不止我一個,哪天阿琛若真變傻子了,要怪起來,長姐和母親都有份。”   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從開始到結束,雲卿和慕容璟從始至終都沒有過多的交流。   可若是細心的人能發現,雲卿麵前的果盤裡的蘸醬,不是奶油,而是花露。   他從小就對奶油過敏,隻要吃上一口,就會起紅疹,幾日才散去。   *   眾人先是談論長安城哪個酒樓釀的酒最好喝,後麵轉而說起今年殿試會出哪些人才來。   “雲柔姐姐在尚宮局挑燈夜讀我姐姐可是常說起的。”長孫銘道,“這次我壓雲柔姐姐定能拔得頭籌。”   “那就借你吉言了。”雲柔倒是一點也沒謙虛。   鄭氏與紀氏,除了皇室宴會上打過照麵,私下並無交集,今日全因慕容琛才聚到一塊兒。鄭元伽聽上孫銘這麼一說,主動搭話道:“紀小姐稟姿秀拔,為學精到,將來定是大周不可多得的人才。”   “鄭二小姐過獎了,這殿試還未舉行,結果如何全然不知。”雲柔道。   “若殿試拔得頭籌,怕是全京城的公子們都來攀你這根高枝了。我想替元佑占個先機,不知紀小姐可願意賞我這個臉?”鄭元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旁的鄭元佑沒有說話,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頭低了下去。   千塵麵上毫無波瀾,握著酒杯的手卻收緊了幾分。   這哪是敬酒啊,這就是明晃晃地說親啊。   雲柔笑得有些勉強,拒絕怕是會弄得非常尷尬,答應的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到時更難收場,於是她隻能求助地看向雲卿。   雲卿掃了眼千塵,對著鄭元伽道:“這種事我們小輩還真做不了主,待我回去稟明母親和姑母,不過鄭二小姐放心,在下定會記在心上。”   “那就勞煩樂淵大人掛心了。”鄭元伽點點頭。   千悅感覺事情不妙,幾次想要插嘴,可每每欲開口,就都被千塵帶著警告的眼神給製住了,心中萬般不快,卻也隻能皺皺眉後作罷,將氣撒到慕容琛身上。   *   酒足飯飽後,一行人走出船艙,上了夾板,三三兩兩地說著話。   浩瀚的天幕上,映照著璀璨星河。   雲卿獨自憑欄倚靠,迎著徐徐清風,低頭凝望這曲江的粼粼微波,一起一伏之間,心就這樣沉靜下來了。   “今日的星空是這般好,大人卻一直低著頭,是有何心事。”身後的聲音有些陌生,雲卿轉過頭,發現鄭元伽恰站在他身後,眼角帶著絲淡淡的笑意。   他禮貌般地回了一笑:“星空誠然美,可不論在何地,都能望見,不像這曲江水,唯有親臨此處,方能一飽眼福。”   “大人真是與眾不同。”鄭元伽手持團扇,掩麵而笑。   雲卿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表情,可微垂的眼尾總顯得這雙明眸藏著淺笑。   “你們可知道大火在何處?”上官桀對著一眾人問道。   在場的人除了千悅不明狀況外,其餘人都斂去了笑意,尷尬地看向了慕容璟。上官桀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說些什麼補救一下,卻腦袋空空,想不出圓場之詞。   “不知閣下說的是大火,是人間的大火鎮,還是神界的大火宮。若是人間大火鎮,那自然是位於黔地。可若要說著神界的大火宮,那便是在九重天外了。”慕容璟毫不避諱地接下了話,尷尬緊張的氣氛霎時一掃而空。   “蘭陵郡主真是見識廣博,在下受教了。”上官桀對著慕容璟拱手。   “不知上官公子為何獨問大火宮?”慕容璟道。   上官桀見她主動問起,興致勃勃道來:“在我出生之前,上官府的水井中曾被人下毒,引得全家老小差點被滅族,唯獨姑母在外辦事,因而逃過一劫。回城後,姑母尋遍京城名醫,對此毒皆束手無策。走投無路之時,忽於城外遇見一老嫗,那老嫗給了母親一瓶可解百毒的解藥。姑母將信將疑,但那時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期然全家人在喝了這老嫗給的藥後,不但毒解了,還成了百毒不侵之體。”   “後來,姑母見此藥如此靈驗,也喝下了那帶有解藥的水,可沒想到腹中驟然劇痛。姑父隻能按照姑母所說的,又去那城外找老嫗。那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沒有遇上老嫗,但見北郊城外有座府邸,便是紀府的舊邸。”他眼神流轉到了雲卿身上。   雲卿頓了頓,問道:“後來呢?”   上官桀繼續道:“後來那時紀氏的二姑爺,也就是閣下的父親給了姑父一道符,姑父回到上官府後燒了那符紙,姑母的腹痛突然就好了。”   “不過這跟大火宮有什麼關係呀?”長孫銘不解。   “那符紙燒完後的灰燼自己拚成了一個圖案,正是十二星次中大火宮的標誌。”   眾人聽完,一時間竟沒人說話,心照不宣地等雲卿開口。   雲卿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我外祖父曾救過一位下界的仙人,那仙人為表感謝,教過外祖父一些簡單的仙訣,那符咒定是加了仙訣的符咒,才會顯現出此靈異吧。”   雲卿雖知外祖父與仙界之人有關係,卻沒想到紀氏與上官氏曾有這樣的淵源。   “真厲害,那我可不可以修仙啊?”千悅跑到雲卿跟前,興致勃勃問道。   雲卿淺笑,伸手搭了搭她的腦袋,答道:“外爺告訴我,修仙需要天生靈根,可不是誰都能修的。而且,仙人時時刻刻都要將修行放在首位,不能吃飯,不能玩樂,不能隨心所欲,阿悅可願意。”   千悅眼裡的光暗了暗,垂眸道:“那還是算了吧,若是活得沒有樂趣,那長生不死,法力無邊又有什麼用。”   眾人皆拊掌而笑。   雲卿輕笑著,目光卻故作不經意地瞟向了慕容璟,隻見她正對著千悅淺笑著,仿佛一個打量著閨女的老母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