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難全(上)(1 / 1)

暢月的一個午夜,隨著昭寧元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了蔥蘢的常青藤上,綠意漸少,寒氣逐增,長安城披上了新裝。   登高遠眺,放眼天地之廣,唯餘下山舞銀蛇,玉砌粉妝。   就在初雪的次日,這年的尾聲,昭寧帝的祖父,永昭帝的生父、大周的天君南越陳氏薨逝。   昭寧二年的新年,沒有萬家燈火明,沒有爆竹聲聲響,隻餘無邊寂靜。   冰雪覆蓋了整個長安,大自然以天為淚,以地為被,為這位老人進行著最後的哀悼。   雲卿坐在屋簷下,望著院落中覆蓋的積雪,怔怔地出神。   兩隻通體雪白的長毛貓向他走來,雲逸高昂著頭,雲裳平視著前方,長尾飄飄,步態優雅。   雲卿喝了酒,有些微醺,對著兩隻貓開始說起話來:“雲裳啊,你說慕容璟她現在在乾什麼呢?算了算了,跟你說也沒用,你又不認識她。”   “嘿,有人要見你。”一個身著布衣的少年趴在圍墻上喊他。   雲卿乍一眼覺得他有些麵熟,細細回想才發現他就是當年在紀府門口勒索他的少年。   “誰找我?”雲卿問道。   “想知道的話跟我來。”那少年跳下圍墻。   雲卿從後門跟了出去:“到底何人要見我?”   那少年沒說話,對著不遠處的人躬身示意後,消失在了茫茫的暮色中。   雲卿望著街道的轉角,光影明滅中,矗立著一個身影,身著黑色披風,用黑鬥篷兜著臉,隻露出半側秀氣的下巴線條。   他探尋似的一步步上前,直到那張臉一點點地清晰,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立馬用手捂住了因為吃驚而差點叫出聲的嘴。   雲卿下意識地下跪行禮:“臣見過……”卻被一雙手硬生生地扶住了。   他的麵色淡如水,甚至帶著點病態,依偎到雲卿耳邊輕聲說道:“今日沒有貴君,我隻是司徒楠,來求紀大公子幫個忙。”   “何事?”雲卿凝視著他琥珀色眼眸,卻望見了無盡的悲傷。   “你願意跟垚兒成親嗎?”他的聲音微微發顫著。   雲卿驚異地望著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半晌後,他微微張嘴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能不能跟垚兒成親?”司徒楠的眼裡似乎有淚,密密的睫毛掩映著雙眸,在月色下微微顫動。   雲卿無法理解司徒楠為何提出這般要求,難道是司徒楠是怕昔垚孤獨終老無所依?   不可能,財富是一個人最大的靠山,而納蘭氏最不缺的就是錢財。   而且,他與昔垚情同姐弟,就算司徒楠怕昔垚老了會孤獨,大可以幫他找別的對象,為什麼偏偏來找他。   他還未將自己的疑惑宣之於口,司徒楠就說道:“她有身孕了。”   話音未落,雲卿如同五雷轟頂,瞳孔一收縮,臉色在短短的一瞬間轉變的無數種情緒,先是由震驚轉向慌張,接著又慌張轉向悲傷,最後定格成了憤怒。   他對著眼前人的胸口重重一擊,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你瘋了,司徒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個瘋子……”   雲卿雖然纖瘦,可在悲憤的驅使下,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再加上司徒楠本就是個藥罐子,體質比一般人差很多,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黑色鬥篷下,他捂著胸口的手微微顫抖著,聲音很吃力:“求求你,幫幫垚兒,若是被人發覺,我死不足惜,可陛下不會放過她的。”   雲卿紺青色的眼眸裡,怒火漸漸平息,轉而取代的是,是無盡的悲戚。   他恨司徒楠,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昔垚陷入萬劫不復。   半晌後,他才平靜下來,開口問道:“知道這件事的,還有誰?”   司徒楠道:“長孫小姐先發現的,還有……”   “還有誰?”   “長帝君和高公子。”   “雲瀾?”   “此事說來話長。”   *   大周的爵位有內爵位和外爵位之分。   皇室後裔及配偶所封爵位均為內爵位,按照與武皇的血緣親疏,設立帝姬帝君,親王王妃,郡主郡君等宗室品級。   而外爵位則由武皇授予外戚或是功臣的家人,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其中公爵又分為正一品國公和正二品郡公。   慕容淑的父親曾是大周的親王,雖然多數時候外人都以丞相的官職相稱呼,可從未有人忘卻過她大周王姬的身份,王姬之女為郡主,王姬之子為郡王是大周自古以來的傳統。   慕容琛的成人禮,不僅僅是丞相之子的成人禮,更是奕安郡王的成人禮。   昭寧帝為顯示對這個小表弟的重視,專派司徒楠出宮參宴。   而就在那場宴會上,司徒楠遇到了許久未見的昔垚。   那日過後,兩人常去找雲瀾,請他幫忙周旋,在宮外見上一麵。   雲瀾知道昔垚和司徒楠的行為無異於惹火上身,可他內心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牽動著他不忍拒絕。   “我答應你,此事雲瀾也有份,我不該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雲卿垂下眼眸,盡是黯然,“隻是如今正值國喪期,怕是要等本月之後。”   *   昭寧二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天君的梓宮正式葬入慶陵,與八代武皇慶永帝合葬,謚號為“孝慶鳳君”。   三日後,納蘭清河與納蘭昔垚帶著聘禮來紀府提親。   “我本來還以為這倆孩子都要孤獨終老了,沒想到竟然內部消化了。”納蘭清河說笑道。   “可不是嘛,這倆孩子啊終於想通了。”紀婠自那日聽到雲卿說打算和昔垚成婚,喜不自勝,身子骨都好了不少。   大堂中充盈著長輩們的歡聲笑語,雲卿和昔垚時不時地微笑著點頭示意,可隻有彼此才知道,兩人的心情都糟糕到了極點。   婚事被定在了杏月初二,龍抬頭。   春意動,生氣來。   是個好日子。   *   繼高千悅之後,輪到慕容琛著急了。   “二姐,大事不好啦!”慕容琛著急忙慌地沖進慕容璟院中。   “姐夫……雲哥哥他要跟別人成親了。”   慕容璟撫琴的手微微一滯,不經意地挑斷了一根琴弦:“和誰?”   “納蘭昔垚。”慕容琛道,“二姐你快去救救他吧,他一定是被脅迫了。”   慕容璟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對著慕容琛道:“他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   “可他沒有理由跟納蘭昔垚成親啊,他明明喜歡你……”慕容琛怔了怔,恍然意識到什麼,“慕容璟,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讓你少去青樓那些地方。你看看你,整日眠花宿柳,醉生夢死的,不把雲哥哥嚇跑才怪,真是活該……氣死我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慕容璟橫了他一眼,出了房門,雖然語氣平靜如水,可眼神裡卻燃著星星點點。   *   日薄虞淵,月上柳梢,夜市出攤,熱鬧非凡。淩煙閣的亭臺上,少年和少女相對而坐,唉聲嘆氣,愁容滿麵。   慕容琛先開口道:“你哥哥不是跟雲哥哥關係好嗎,讓他去問問怎麼回事?”   千悅用手撐著頭道:“我不敢跟他說話。”   “為何?”   “前些日子雲柔姐姐定親,我一時氣憤,罵了他,還罵得很難聽,他最近都不怎麼管我了,肯定還在生我的氣。”千悅蔫蔫道。   慕容琛好奇道:“你罵他些什麼了?”   “我也不太記得清了,”千悅思索道,“就記得當時特別生氣,腦子一熱,好像說了什麼……二十一歲的老男人……沒人要……孤獨終老,當時我哪知道他真的要孤獨終老了,早知道就不刺激他了。”   “塵哥哥真可憐……”慕容琛嘆道,“雲哥哥也是……”   “雖然我不清楚雲哥哥為什麼會突然跟垚姐姐成親,但八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千悅道,“自我有記憶開始,他倆就處得跟姐弟一樣,不會莫名其妙多出一條紅線。”   “真煩人。”慕容琛嘆息,“我心心念念盼了這麼久的姐夫,就這麼不翼而飛了。”   “我心心念念盼了這麼久的嫂子,也要成為別人的嫂子了。”   千悅搖搖頭,雖然她平時總看慕容琛不順眼,可此刻竟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霎時覺得眼前人也沒這麼可惡了。   慕容琛倒了杯酒,一口飲盡。   千悅也伸手打算拿酒壺,還沒夠著,酒壺就被慕容琛移到了老遠的位置:“老板,來杯橙子汁,這兒有人未成年。”   好吧,他還是那麼可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方才生出的惻隱之心霎時化為了泡影。   千悅正愀然不樂地喝著橙汁,猝不及防間,桌子顫了兩顫,慕容琛一掌拍在了桌上:“不行,我還是要去問雲哥哥。”   他拉起千悅的胳膊,往樓下奔去:“別喝了,跟我走。”   “去哪兒?”   “去紀府。”   *   端月下旬,寒風嗖嗖地刮著,慕容琛和千悅抄著小路從淩煙閣趕往紀府,行之將至時,於暗夜中隱隱瞥見一人背對著他們,立於在轉角處。   慕容琛剛想跑過去喊雲卿,卻看見轉角處緩緩走出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二姐?”   接下來的一幕讓千悅大驚失色,正當她要大喊的時候,被一雙手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嘴:“別叫。”   千悅片刻後緩過神來,低聲道:“這可是要出人命的。”   慕容琛嘴角卻勾起一抹壞笑:“以我對我二姐的了解,她可舍不得像殺了薛靈沢那般殺了他。”   千悅聽出了端倪:“什麼,這麼說你二姐是故意殺了那薛氏大公子的?”   慕容琛心知自己說漏了嘴,結巴道:“怎……怎麼可能呢,這太醫院都說了我二姐是夜遊,我就是隨口一說。”   “哦。”千悅沒多想,繼續屏息凝神盯著二人。   兩人就這樣隱匿於暮色中觀察了許久,雖聽不清遠處二人說了些什麼,但從肢體語言上判斷,這場談話的結果就是不歡而散。   慕容琛黯然地低下了頭:“連我二姐都解決不了的事情,看來是徹底悲劇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