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抬頭(中)(1 / 1)

辰時初刻,昔垚和雲卿到了納蘭府正廳,為納蘭清河和長孫曜奉茶。   昔垚端了茶盞遞給納蘭清河:“母親,請用茶。”   雲卿端了茶盞遞給長孫曜:“父親,請用茶。”   兩人飲完茶後,昔垚和雲卿入座左側下首。   納蘭清河的心情似乎很好:“雲兒啊,今後你就把這納蘭府當成自己家,不必拘禮。”   雲卿笑著頷首點頭。   昔垚昨日就睡了不到兩個時辰,雲卿一通宵未眠,兩人的臉上都帶著倦色。   右側下首的納蘭昔均見了,不禁有了別的猜想,壞笑著打趣道:“二姐,你可悠著點,別把姐夫累壞了。”   堂中霎時沉默,雲卿的笑容僵了僵,說不出的尷尬,昔垚端著茶的手也懸在了半空中,白皙的手指微微顫動著。   “均兒,胡說什麼呢。”納蘭清河低聲斥道,雖是訓斥,可不見半點怒意,反而是止不住的喜悅。   納蘭昔均想笑又不能笑,隻能斂了斂眸,將那好看的腦袋低了下去。   雲卿回過神來,忙道:“成親儀式繁瑣,忙了一日,有些疲憊。”   納蘭清河笑了笑,片刻後道:“不過你們倆這年紀都不小了,這子嗣的事兒也該考慮下了。”   她一招手,侍女將一碗熬好的湯藥端到昔垚麵前,湯藥散發著濃重的苦味:“垚兒,這是你祖母當年在一契丹神醫處覓得的偏方,每日辰時服用,不出三月,必能有喜。”   昔垚遲遲不肯接藥,這藥她聽祖母提起過,雖然助孕效果很好,對身體也沒傷害,卻與大量藥物相克。   納蘭清河並不知道她已有身孕,昔垚方才服用過安胎藥,遲遲不敢接過那藥碗。   雲卿察覺到了她的難處,急中生智,端起那碗藥一口飲盡,他看著一臉驚愕的納蘭清河道:“母親,這藥我聽鈺姐姐提起過,男子服用一樣有效果,垚姐姐怕苦,我喝就行了。”   放下碗的那一刻,他吩咐道:“暗夜,以後每日辰時替我熬一碗。”   “是,姑爺。”   接著他又對著納蘭清河道:“母親放心,三月之內必能見效。”   納蘭清河本還將信將疑,可見雲卿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瞬間全信了:“如此甚好。”   *   雲卿一回到自己的住處,就跑到樹下,想將藥吐出來。   昔垚拍著他的背問:“是不是昨夜沒關窗著涼了?”   雲卿擺擺手道:“剛才我是隨便說的,鈺姐姐根本就沒告訴我。”   “啊……”昔垚麵露驚恐,“那不會有事吧?”   奈何隔的時間太久,藥早已被吸收殆盡,雲卿隻能放棄,擺擺手道:“頂多就是沒效果,應該不會有事。”   昔垚提著的心落回了原處:“今後母親要再送些奇奇怪怪的藥,偷偷倒了便是,若是被發現,就說是我倒的。”   “方才是委實沒辦法。”雲卿看向暗夜,“所以我才故意吩咐暗夜替我煎藥。”   昔垚低頭不語,似有愧意,又有不安。   “你放心,我已囑托雲瀾從這個月開始每月進宮找司徒楠取血。”他壓低了聲音道,“胎兒會停止生長兩個月,這樣算算時間正好,我倆隻要演好這出戲,沒人能發現。”   昔垚點點頭,落下兩滴淚來:“謝謝你。”   “姐姐,你真要謝我就別再整日愁眉苦臉了,你看你多久都沒笑過了。”在雲卿的印象中,昔垚自從司徒楠進了宮,就很少有開心的時候了。   “哪有?”昔垚不承認。   “就是有。”雲卿想著什麼法子讓昔垚開心點,“不如我們出去玩吧,叫上鈺姐姐還有阿塵一起。”   *   杏月上旬,風中已帶了融融暖意。   四人泛舟湖上,時光仿佛回到了兒時那般。   昔垚的心情也前所未有地好,久違地說笑說來:“今兒差點被母親發現,可險了。”   昔垚將早晨發生的事兒對著長孫鈺和千塵說了一遍後,惹得長孫鈺哈哈大笑,千塵也是抿著嘴角,笑不停。   “雲兒啊,姐姐我勸你還是去醫館看看大夫吧,我聽聞那契丹神醫配此藥時曾被她兒子誤喝過,後來……”長孫鈺開始嘮叨。   “後來什麼?”   “後來她那兒子變成了女子,而且還不是尋常的女子,是那種表麵上看著像女子,其實又是男子,”長孫鈺假裝思考了一下,故作正色道,“就是南詔國再往南去有一蠻夷部族,盛產陰陽人,當地好像又叫什麼人妖的。”   雲卿手裡的棋子“啪”地落在地上,眼神無光地望著長孫鈺,滿臉籠罩著慷慨就義的悲壯感,努力想說話但顫抖的雙唇發不出任何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長孫鈺收起故作凝重的表情,趴在案上笑得起不了身。   雲卿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帶著青藍的雙瞳直直地盯著長孫鈺,趁她不注意時將一旁的草莓果醬小碟拍到她臉上。   “死阿鈺,讓你騙我。”說罷轉身就跑。   長孫鈺當時正開口大笑著,忽覺一陣酸甜,反應過來時,鼻子上嘴邊全是紅紅的果醬,她跳起來,喊道:“阿塵,快按住那個小王八羔子。”   “鈺姐姐,這次你理虧,恕我無法幫你了。”千塵站在一旁看戲。   長孫鈺氣急敗壞:“好啊,你倆合著夥欺負我。”   船不大,雲卿跑出起步就沒了路,一直被長孫鈺追著在船上繞圈圈。   他一夜沒睡,本就倦,再加上長孫鈺從小習武,體力不是一般地好。   一盞茶的工夫,他就跑不動了,乖乖回了船艙,任由長孫鈺把他塗成了隻大花貓。   “姐姐手下留情,塗臉可以,別弄我頭發和衣服上。”   昔垚在一旁笑個不停,長孫鈺道:“你可別大悲大喜的,小心動了胎氣。”說完她才意識到方才講得太大聲了,忙跑去船艙外查看,確定了四下無人才放心。   “鈺姐姐,我覺得這兩個月,你還是不要開口說話為好。”雲卿頂著一張花貓臉吐槽道。   長孫鈺向來快人快語,嘴沒個把門,此刻些蔫,抓著昔垚的胳膊道:“我還是去問問均兒有沒有什麼可以不讓人說話的蠱吧。”   昔垚輕輕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胡說什麼呢,他的那些蠱和毒都是給刑部那些重刑犯用的,可沒有解藥,你若啞了日後雲兒還能誰同去吵架。”   他們四人裡,千塵和昔垚喜靜,長孫鈺則是一個話癆。   雲卿則可動可靜,完全取決於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他可以同千塵撫琴品茶,同昔垚寫字作畫,也可以同長孫鈺嬉戲打鬧,同慕容琛去搖骰子賭錢。   遇到彬彬有禮的人,他也彬彬有禮,遇到蠻不講理的人,他也可以變得蠻不講理,遇到無賴小人,他可以更無賴。   如果說長孫鈺如火,那昔垚和千塵就像水,火遇水則滅,再鬧騰對方也無動於衷,被拿捏得死死的。   可雲卿就像那塊木,遇水則浮,遇火則燃。   “誰說沒人跟我吵架的,光是雲逸那家夥一天就能扇我不下十巴掌,要是它能說話,估計我能跟它吵到嘴抽筋。”雲卿想起了家裡那隻傲慢的長毛大白貓。   說到雲逸,長孫鈺又開始大笑:“你知不知道你這下可是出名了,京城第一個把貓當嫁妝的公子哥,你可是開了先河的。”   雲卿白了她一眼道:“你以為我想啊,它待在車上怎麼拽都不肯下來,我當時煮了它的心都有了。”   “你既然不喜歡不如就給我了吧,這麼好看的貓,有點脾氣也正常。”長孫鈺邊往嘴裡塞著橙子邊說道。   “不行。”雲卿拒絕道,“這不出一月,就能被你和無憂給薅禿了。再說,它姓紀,就算你想要,問我沒用,得問雲柔,這過繼家族成員,必須少族長同意。”   “小氣鬼。”長孫鈺嗔了他一眼。   此時,千塵恰回到船艙裡,看著雲卿滿臉青提果醬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   雲卿這才發現臉上的果醬都快乾了,他打算先放棄一時的口舌之快,拉著千塵去了外頭:“幫我洗臉。”   早春時刻,雖白日裡有了暖意,可一到夜晚,仍是涼颼颼的。   *   雲卿和千塵躺在夾板上望著浩渺的星空發呆,長孫鈺本想出去,可擔心昔垚受寒,於是留在船艙裡陪她。   雲卿躺著躺著,瀕臨沉睡的邊緣,千塵突然開口:“雲柔最近怎麼樣?”   雲卿一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頓時困意全無。小半年了,這兩人對對方可是緘口不提,仿佛不存在那般。   “她,挺好的……吏部的大人們都誇她辦事能力強。”雲卿道,“而且,如今有了太上皇的照拂,也沒人敢隨便欺負她。”   “那就好。”千塵想到昨日婚宴之上的玉塔,心安了幾分。   千塵破天荒地問到雲柔,也給了雲卿勇氣,直言了壓抑在心中一整日的憂慮。   “阿塵,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雲卿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昨日我戴的玉佩,是慕容璟送我的,我那日對她說了非常過分的話,本以為她不會來的……”   千塵的思緒微微牽動,他想起那日在桃林內慕容璟對他說的那句“不,我要去”,可他沒有想到提醒雲卿,因為他更沒有想要雲卿會在婚禮上佩戴慕容璟送他的東西。   雲卿的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起:“你說,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會不會察覺到那日我對她說的話其實是在騙她,然後順著蛛絲馬跡發現垚姐姐和司徒楠的事情,她和陛下關係那麼好……”雲卿不敢再說下去了,一隻手不由地抓上了千塵的胳膊,力緩緩收緊。   千塵想說其實慕容璟從來都沒相信過他那日故意激她的話,而且慕容璟已經有了猜測,證實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可他不想讓雲卿,昔垚以及跟這件事有關的人活在惶恐之中,所以他不得不安撫道:“昨日你們距離那麼遠,她不會發現的。”   他將手心輕輕搭在雲卿的手背上,凝聚內力,用掌心的溫度驅散他手背的冰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