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冷香(上)(1 / 1)

子夜的月光透過窗楣,打在薛靈沄的臉側,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你胡說。”她吼道,“高將軍的響鈴散是不是你下的,大伯的營地位置是不是你透露給回鶻人的?”   薛靈洋如釋重負地笑了:“原來你都知道了。對,是我,就是我和王爺的計策。”   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脖頸上,不經意的觸碰間已有了條條小的血口。   “可那又如何,成大事者必須犧牲一些東西,高漸漓聰明絕頂,萬不可留著她,大伯又對皇室忠心耿耿,隻會成為我們的阻礙。”薛靈洋慢慢挪開薛靈沄的手,“長姐,你是聰明人,應該懂得取舍才對。而且,今日你若是殺了我,你自己也會死的……”   匕首在薛靈沄掌間滑落,薛靈洋鬆了口氣,中了迷藥的他渾身無力,癱倒在地上。   忽覺得胸口一涼,一股暖流順著疼痛處往外流,他用僅剩的力氣微微抬起頭來,隻見薛靈沄正將那把匕首紮在他左胸心臟的位置,用了老大的力氣,才憋出一句話來:“長姐,你瘋了……”   薛靈沄握著往裡捅的匕首,雙眸淚如泉湧:“阿洋,之前姐姐一直覺得,在我們幾個當中,你與我是最像的,所以待你,比待阿沢和阿淳更像親弟弟,可今日我才發現,我們根本就不一樣。我不是什麼好臣子,更算不上什麼好人,我自知能力不足,野心卻很大,總想著位極人臣,振興門楣,可我也有自己的底線。”   “所謂弒君謀逆,不過是王朝內鬥,成王敗寇,本無對錯之分。可你萬不該因為一己私欲,六親不認,害死大伯,萬不該通敵叛國,勾結異族,戕害良將,任其侵犯我華夏國土。所以姐姐隻能送你去底下跟大伯賠罪,跟薛氏列祖列宗賠罪。”   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匕首全部捅了進去,手輕抬,慢慢合上了薛靈洋的眼睛。   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兩個孩子後,策馬向著大明宮趕去。   *   當慕容璟看著薛靈沄因為仙咒的反噬而口吐鮮血,氣絕身亡的時候,也是愣了愣。   當初她留給薛靈沄匕首,是為了讓他挾持薛靈洋,清理了那三萬叛軍。可沒想到她竟直接殺了薛靈洋,與之同歸於盡,不禁有些唏噓。   大殿內,廣平王不得不繳械投降,永昭帝從簾後緩緩走出。   “昭寧,宣旨吧。”永昭帝淡淡道。   昭寧帝命人取出準備好的聖旨,由殿前女官開始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廣平王謀逆造反,念其皇族血脈,免於死刑,終身幽禁於廣平王府。”   廣平王雙手接過旨意,永昭帝走上前,看著跪在麵前的兒子,幽幽道:“回王府閉門思過吧。”   “是,母皇。”話音未落,廣平王騰身而起,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向著永昭帝刺去。   電光石火間,快得讓人驟不及防,侍衛來不及上前救駕,眼見匕首就要刺入永昭帝的胸口。   “陛下小心!”一聲驚呼,匕首插入又拔出,血濺了滿地。   永昭帝隻覺得鼻尖傳來若有若無的腥甜味,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幾個侍衛上前已將廣平王製服得死死的。   紀妍轉身麵向她,鮮血染紅了長裙,直直地往下倒去:“陛下小心……”   “師父!”   “母親!”   慕容璟正護著雲柔躲在大殿的一角,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約而同地沖了上去。   永昭帝伸手接住紀妍的身子,隨著她的下滑而坐倒在地,顫抖的手覆上血流不止的傷口:“阿妍,阿妍……”   慕容璟和雲柔沖了上去,顧不上什麼君臣之禮。   “師父你堅持一下,我去尚醫局……”準備往外奔去之時,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她。   “阿璟,不要去了,沒用的……”紀妍氣若遊絲,跌在永昭帝懷裡,將目光遞給了慕容璟,慕容璟心領神會,握住了雲柔的手,對著紀妍點了點頭。   “臣立過誓,要守護陛下一生,對不起,是臣食言了。隻是臣一直放不下阿嬗……”紀妍看向永昭帝。   “我知道,我都知道……”永昭帝將紀妍的身子又摟緊的幾分,似乎這樣,就能減緩生命的流逝。   “小苒,等,等來世月圓之夜,桂樹花開,我……我再給你講故事可好……”紀妍顫抖著手,從腰間扯下那枚半舊的平安符,塞到永昭帝手裡。   淚水滴在紀妍緩緩閉上眼的臉上,與她的淚融在了一起,這是文武百官第一次見到,也是唯一一次見到永昭帝落淚。   *   紀妍的死徹底點燃了眾人對廣平王的怒意,夏如茵沖出來對著昭寧帝道:“陛下,廣平王竟喪心病狂到弒母,如此大逆不道,萬不可再留他性命。既然陛下不能殺他,就讓臣來動手吧,反正不是陛下下的旨意,不會反噬陛下……”   說罷,她拔劍向著廣平王刺去。   暗器彈出,夏如茵手中的劍斷成了好幾段。   永昭帝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兒子:“兗兒,你當真就這麼恨母皇嗎?為了殺我,寧願自己死……”   一聲大笑打破了大殿的哄鬧,廣平王被侍衛製服了雙手雙腳,跪在地上,可仍阻止不了這氣焰的囂張:“母皇?真是可笑,我才不是你的兒子呢。”   “你說什麼?”昭寧帝拔劍走上前,俯視著廣平王。   廣平王當昭寧帝不存在般將目光投向了永昭帝:“老太婆,有一件事情我瞞了你二十多年。當年你在南巡途中早產,隨便找了家醫館替你接生,那家醫館的掌櫃便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偷偷將我與你剛出生的孩子進行了調換。”   永昭帝看著廣平王,搖頭:“不可能,這也太巧了。”   “怎麼不可能,我的族人謀劃了這麼多年,不惜偷取七世家的冰晶來將我凍住,隻為了設計調包你的孩子,隻為了終有一天把姓武的趕下這張椅子,讓女人都滾出這座大殿。”   三十年前臨安蕭氏的冰晶遭竊,朝中年長的幾位官員倒是聽說過此事,那時有沒有太在意,隻當是一些愛美之人用來駐顏。   南巡,早產,調包,原來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永昭帝眼神中的恐懼一閃而過,旋即被寒意所取代:“你究竟是誰?”   廣平王嘴角噙著笑,一個一個字吐出,不響卻異常清晰:“我姓李,唐睿宗李旦的十世孫。”   包括昭寧帝在內的所有的人頓時臉色煞白,唯有永昭帝跑上去,強裝鎮定地問道:“所以,你們殺了我兒子?”   他撇嘴一笑:“他還活著。”   “他去了哪兒了,你們把他藏哪兒了?”   廣平王半天沒說話,用盡渾身力氣向著昭寧帝手中的那把劍撞去,噴薄的鮮血濺了一地,直直地倒在地上,狠狠瞪著永昭帝,吐出了最後幾個字:“你永遠都別想知道……”   *   寅時,天未亮,千塵便帶著兩名暗衛潛入府中,尋找雲卿的蹤跡。   翻遍了王府,卻一無所獲。   直到天微微亮時,才在後花園的一隅發現隱隱的腳印和血跡。   順著腳印和血跡尋去,終點是一間鋪子的後院門口。   他抬手,敲了幾下院門。   開門的是一個十六七的姑娘,目光落向他的那刻,有了一瞬的僵滯。   千塵著急問道:“姑娘,你可見到一個受傷的人?”   朝露搖搖頭:“沒有。”   正準備關上門,千塵忙伸手擋住了:“我有個朋友,他受傷了,我是來找他的,若姑娘信不過我,可以將這牌拿給他確認。”   朝露接過那牌,打量了一番,雖然她認不出族徽,但這個“高”字還是認得的:“你是高千塵?”   “正是在下。”千塵喜道。   “進來吧。”朝露將令牌還給他,引著他往裡走。   “雲兒他可還好?”千塵問道。   “都是外傷,也不知道哪個混蛋下手那麼重,不過幸好沒打臉,不會毀容。”朝露給千塵倒了杯水。   “姑娘可是認得在下。”千塵問。   “我叫朝露,這鋪子就是雲卿讓納蘭姐姐盤給我的,條件是我教他劍法。”朝露說。   “你就是朝露。”千塵半說半自語道,“他提起過你,劍法特別好,隻是沒想到這年紀竟然比我們小這麼多。”   朝露頓了頓道:“沒有,其實我都二十多了,就是長得……顯小。”   千塵笑了笑:“可否帶我去看看他的傷勢。”   雲卿還沒醒,蓋著厚厚的大棉被,兩隻長毛貓躺在枕邊,有些蔫蔫的。   一旁的小榻上,睡著一個孩子,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坐了起來。   “知桉?”千塵一眼便認出了孩子。   “現在改名了,叫朝曦。”   朝露漫不經心回答著,她不知道雲卿有沒有向其他人透露孩子的去向,可既然認出來了,也隻能承認了。   千塵隻知道雲卿將孩子送到了個安全的地方,他本以為會送得遠遠的,可沒想到就在皇城之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天子腳下。   兩個月沒見,朝曦還認得千塵,打開手臂擺出要抱的姿勢。   朝露吩咐道:“看他這個樣子,像是被仇家追殺了。我隻是幫他清理了一下傷口,沒藥也沒衣服給他換,一會兒你叫輛馬車來,帶他回府,叫幾個大夫瞧瞧吧。”   *   雲卿醒來的時候,正在高府,已日上三竿。   被換了身新的衣裳,環顧四周,卻不見人。   “阿塵?”太久沒有說話,脖子又被掐過,原本清亮純凈的嗓音中帶了幾分喑啞。   他艱難地坐起來,用力的過程中,五臟六腑傳來隱隱的痛感。   好久後,雲卿才下了地,穿上鞋,推開門,緩步出了屋子。   雪正下著,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反而渾身燥熱,甚至想要找一片雪地躺下來降降溫。   “雲哥哥,你怎麼跑出來了?”千悅正端著一碗藥過來。   “阿塵呢,阿塵去哪了?”雲卿的語氣中含著隱隱的慌亂。   “他……你先喝了這碗藥吧。”千悅吞吐道。   “是不是宮裡出什麼事了?廣平王謀反,陛下是不是輸了?”雲卿陡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語無倫次起來。   “沒有沒有,廣平王已經被拿下了,隻是……”千悅為難道,“你喝了藥我就告訴你。”   雲卿一把抓起藥碗直接灌了進去:“現在可以說了吧。”   “廣平王刺殺太上皇,紀尚宮為了救陛下……我哥哥去紀府了,讓我晚點陪你過去……哎,雲哥哥,你可不能睡在這雪地裡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