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寺三(1 / 1)

“殿下,那些隨行的娘子們可有封賞?”   “吾與聖人還在商議,準備在織染署新設女官職,但考慮到外朝內廷的區別,她們的名冊俸祿都會歸到尚功局。”順順心下稍安,皇後殿下說的嚇人,可賞人向來大方。   雖然在上位者看來,女官品級不高,尚宮也隻有正五品,隻能算高級奴仆,但這已經是無數宮女終其一生也難以得到的高度了。宮中宮女有幾萬人,可女官不過百位,多少宮女爭一輩子,也隻為成為一名女官。可好像還有什麼地方不對,順順細細琢磨著。   “可是,殿下,她們明明就是做的織染署的工作,是為朝廷做事,卻讓她們做內廷的女官。封為外朝官,可以昭告臣民她們的功績,可內廷女官的話,她們對社稷國家的功績就會被抹殺。這不公平。”   “不公平?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呂後女主稱製,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可世人隻記得她殘彘戚姬、屠戮諸王,公平嗎?謝道韞聰識有才辯,遭孫恩之難舉措自若,勝王凝之百倍,但也隻能困守內宅,看城池失陷,子女戮盡,公平嗎?男女之間自古以來就不公平。”   是啊,這就是個不公平的世界。僅就棉花移植一事,就涉及了安西都護府、司農寺、織染署、女官編製,其復雜程度遠超順順的設想。這件事能落實,有多少是聖人的意思,有多少是皇後的建議,沒人關注。在天下人眼裡,這是聖上一人的功績。就像皇後殿下對紀少卿說的種種新政,都隻是傳達聖人的意思,殿下為這件事消耗的心神、坦誠的諫言通通被抹殺。殿下心裡也是不甘心的吧。   這個世界就是女性的牢籠,上至皇後,下至奴婢,都無法逃脫。而等級製就是這個牢籠的幫兇,讓女性無法聯合,讓每個優秀的女子都隻能單打獨鬥,就像煙花,短暫的照亮黑暗,又歸於冷寂。   我能做什麼呢?   雖然順順希望妹妹自在隨心,但不代表她可以不學無術。以前在舊苑的時候,還算聽話(可能是因為太無聊了,不學習也沒事乾),可自從解了幽禁,安安直接進入擺爛狀態。說好聽些是知足常樂,說難聽些就是不求上進。   “安安,你想出宮也帶你去了,該收收心,把落下的功課補補了。這次博士是找的阿姊,再有下次,可就要告到皇後殿下那了。殿下管束宮人甚嚴,當心打你手板。”   “阿姊,讀書太無聊了,我不想學。”安安哭喪著臉,“阿耶說我不用學。”順順嘆了口氣,看周邊沒人,“阿耶對你沒要求說明對你沒期望,你看聖人何曾對幾個弟弟說過這樣的話。”   古人對女孩的教育問題總是無意識的嬌慣,表麵是愛女,實則說明打心裡就沒把她們當成承擔重任的對象。他們從未給女孩足夠的教育資源與關注,讓女孩活成單純、美麗、聽話的工具,到頭來卻高高在上的嘲笑一句“頭發長見識短”。我的妹妹可以沒誌氣,但決不能沒見識。   “博士都教你什麼書?”“《女則》、《禮記》”“這樣吧,我跟博士談談讓她換些書目教好不好?重點讀史書,輔以詩書。就先從《史記》學起吧,再每兩日背一篇詩經。祖父說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你是大唐公主,不是裝點盛世的花瓶。要懂時勢、辯是非、知利弊。”   “可,我不應該重點學《女誡》《女則》嗎?我應該每日做女紅,要端淑恭謹,嬢嬢、博士她們都是這麼說的。”安安有些疑惑。   “現在沒旁人,阿姊跟你說句心裡話,你不要外傳。《女誡》《女則》這些書,麵上學學就罷了,不要學心裡去,更不要把它當成你的人生準則。阿姊不想你活成書裡女子,那樣很痛苦的。我們好不容易從一個牢籠中出來,不是為了進入另一個牢籠的。”   順順輕柔的將安安一縷秀發別至腦後。“我們安安一襲石榴裙,冒雨在馬場策馬揚鞭的樣子才是最美的。要是能在馬上彎弓射箭,就更好了,透過你,仿佛看到了平陽昭公主的颯爽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