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洛陽宮,宮墻下的偏僻小殿卻分外熱鬧。安安緊張的看著不停轉動的骰子,心中暗喊“四、四“,“哎呀,是五!”安安萬般不舍的將一件白琉璃碗賠給麵前的嬤嬤。 “繼續,繼續!”賴嬤嬤連勝兩局,麵頰紅亮,興致大發,竟掏出一支銜珠鸞鳥金簪做賭,引得周圍宮人發出陣陣驚呼。戰局進入白熱化。賴嬤嬤真是壓箱底都拿出來了,安安暗想著,從發髻上拔下一支象牙鑲金雙股釵作為賭注。眼神撇向金簪,不對,這不是她一個掌事嬤嬤該有的東西。“公主,該您擲骰了。”周圍人催促著。 “等等。嬤嬤這金簪哪來的?這不是你該用的東西。”安安表情變得嚴肅。賴嬤嬤對上皇次女的眼睛,醉意消了大半。周圍人起哄聲漸小。“稟公主,是何寶林賞給奴婢的。”嬤嬤慌忙起身,頷首回話。 “放肆!一個六品寶林,妝匣中不過就這一支鸞鳳簪,怎會賞你,莫不是偷的?”看到大怒的皇次女,眾人不敢再嬉皮笑臉,均垂首侍立。賴嬤嬤回過神來,磕頭請罪,“公主恕罪,奴婢隻是想著何寶林平常也不戴,就想借用幾天,不過玩幾把就贏回來了。” “何寶林性格最是安靜無爭,扔她個石子都不知道吭一聲,你倒會挑人欺負。”安安從小就閑不住,沒得玩就各處串門。(難道是小時候被關怕了,一放出來,反噬了?)不管是在大明宮,還是在洛陽宮,宮中每處宮殿、所有嬪禦,就沒有沒去過、不認識的。 “你身為寶林們的掌事之人,不好好照顧她們,還監守自盜。我阿姊體恤宮人,隻要不誤職守,不偷財物,對賭博之事從來都睜隻眼閉隻眼。可你卻得寸進尺,在我阿姊執掌內廷期間,在吾眼皮子底下,行此欺瞞嬪禦,挪用財物之事,真當我們姊妹好欺負嗎!”皇次女同宮人們從來都有說有笑,不拿架子,就算是開市井的玩笑也從未急眼過,還跟她們一起‘違法亂紀’,宮人們都習慣把她當自己人,險些忘了,這也是位主子。 “嬤嬤與我有半師之誼,此事我權當沒看見,但以後萬不可如此行事,否則就自己去宮正司分說去。”賴嬤嬤忙叩頭謝恩。安安又恢復以往俏皮模樣,“大家都別跪著了,來來來,上酒,下注!”見嬤嬤還在旁邊侍立,“欸,你還在這做什麼?還不快給何寶林換回去。”嬤嬤忙唯唯諾諾的退出殿外。 安安不放心何寶林,次日便登門拜訪,勸她多上些心,若有人欺負,就告到宮正處,總會給她個交代。可這位何寶林隻是安靜的低著頭,“又不是什麼大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左不過兩日便還回來了。”“你就這一隻金鸞還被人拿了去,這不算大事那什麼是大事?!”安安隻覺不可思議,但又不好說什麼。何寶林沉默無言,頭低得更深了。 安安初見這位寶林時,還覺得她像阿姊,都是安靜嫻雅、無欲無求,都喜歡閑來無事抱著道家經文誦念靜心,所以便想多親近。後來才發現,她們完全不像。阿姊雖然不會主動爭什麼,可也不會傻站在那任由別人欺負。阿姊一般不發脾氣,可脾氣一上來,也是很唬人的。但這位何寶林好像真的就沒脾氣,任憑外麵風吹雨打,她是‘巋然不動’。安安搖搖頭,不再勸導,轉身離去。 “公主難得來我們院子,妾近日新學了點茶,公主費心看看對不對?”是趙采女。幾年前巡幸東都時安安同她聊過幾句,但談不上熟悉,今天卻主動邀約。盡管聖人已很少寵幸後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洛陽宮內還是會為聖人備著嬪禦美女。 “阿姊,聽說孫神醫要在東都開分館,他還要醫助教不?我可以推薦人呀。”午膳時,安安興致勃勃的同阿姊聊起。“你都沒出過幾回宮,有什麼人選。” “有位趙采女,她阿耶就是郎中,從小就讀醫典,通藥理。放她出宮做醫助教不正合適?” 順順摸摸安安的腦袋,沒發燒啊,“就算隻是個采女,那也是聖人的嬪禦。宮女、女官或許還有機會出宮,嬪禦?別想了。你才剛解了禁足,這段時間就消停些吧。” “聖人又不臨幸她們,她們沒恩寵,沒子嗣,沒位分,留在宮中也是守活寡,跟囚禁有什麼區別。”“住口。”這些低階嬪禦確實可憐,可能怎麼辦呢,我幫不了所有人。 “聖人可曾寵幸過你?”即便知道趙采女的想法猶如天方夜譚,可順順還是想見她一麵,解釋明白。“我入宮八年了,可聖人隻在三年前,喝醉了酒,臨幸過我一次。”那徹底沒戲了。“就那一次,聖人連妾姓甚名誰都不知,妾連聖人什麼樣都忘了。我不想就這樣漫無目的、渾渾噩噩地在宮中困一輩子。”趙采女望著窗外的梨花,落下淚來,眼神中的絕望令人窒息。 “對不起。”“公主不必致歉。正因為是公主,妾才敢說這些話。也隻有公主,會把我一個小小采女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趙采女用手帕抹去眼淚,“公主從不克扣我們俸銀衣食,元日均備節禮,還許我們與家人書信,已是仁至義盡了,妾本就不該奢望什麼。隻是有些話不說,憋在心裡難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