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一道黑影矯捷的從屋頂飛馳而下,不遠處的巷子裡傳來叫喊聲:“抓住他,要活的。”黑影的嘴角輕佻一下,帶著鄙夷和嘲諷,他眼睛掃過左手,輕輕顛了顛。朝著身後啐了一口“一群廢物。“而後眼神又落在左手的錢袋上:”這些應該夠了。”隨即揚長而去。這個黑影便是狼藉,名字很拗口,也不怎麼好聽。但卻是他自己起的,他想這應該就是自己吧?生活一片混亂,又像狼一樣嗜血。 狼藉像鬼魅一樣隱入黑暗,輕鬆甩掉追兵,沒入巷子。巷子深處,一扇破爛的稱不上門的門裡,一間破舊的茅草屋,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處處透著荒涼。吱呀一聲,狼藉推開半掩著的房門,一位老者的聲音驟然響起。衰老且無力,“誰啊?可是狼崽子回來了?”“是我”狼藉應了一聲,急步上前,握住了老者的手,手心冰冷的仿佛不是活人。 狼藉有些心疼,不悅的道:“怎麼還不睡?這麼冷的天,也不點火盆?省著錢給誰花?”邊說邊轉身去點火,嘮嘮叨叨的像個小老頭。 老者也不惱,笑嗬嗬的說:“行將就木,又何必浪費......” “胡說八道什麼?”狼藉嗬斥道“如今這世道,活著就要讓自己舒服些,何必......”狼藉沒有繼續說下去,剛升起的火,映著他的臉,火辣辣的,兩滴眼淚掉落在火盆裡,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 老人沒有繼續說話,房間霎時變的安靜。老者看著狼藉的背影,輕輕嘆息。這是他養大的孩子,在狼窩裡撿回來的,這孩子命太苦,跟著他沒多久他就病倒了,沒享過一天福。老人欣慰的看著狼藉,他從未想過放棄自己,就是親生的,也不過如此。老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唯獨放心不下這個孩子,他才14歲啊。老人半懸的手終究沒有觸碰到狼藉,頹然的放下了,臉上滿是不甘和心疼。 今年,狼藉剛滿14歲,從5歲起被老人撿回來,就算有了家,五歲前他的記憶零零碎碎。 隻記得他也是有娘的,帶他到了山裡,就不見了。不知道是不要他了,還是死了。 隻記得山裡的狼,溫柔的舔他的臉頰,把他圍在中央為他取暖。 隻記得老人像天神一樣出現將他帶回了家,一遍遍教他說話,讓他叫爺爺。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天神般的男人越來越瘦弱,也不過短短九年時間,竟病情加重,一病不起,狼藉苦澀。 記憶太過碎片化,狼藉隨即甩甩頭,不去想。或許那段記憶太痛苦,是他不願想起,如今他隻想治好爺爺,他隻想讓爺爺活著,狼藉又抹了一下濕潤的眼睛,抿唇說:“我現在有錢了,爺爺再也不用擔心了。我們可以買炭,可以買藥...哦,對了,隔壁鎮上醉仙樓的糕點您不是一直念念不忘?我明天去買來給你。” 他笑起來薄薄的嘴唇旁邊有一顆酒窩,看上去溫柔無比。等了許久,沒聽見爺爺回應,他轉過頭,卻看見了爺爺慘白的臉,爺爺去了,帶著滿眼的不甘,睜著眼睛去了。 狼藉的心如墜冰窟,他還是晚了,還是沒有留住爺爺,最終他還是一個人。狼藉燒柴的手凝固成冰,僵硬的保持著半扭曲的身體,渾身冰冷,他該哭的,可是他卻笑了起來,放肆的大聲的笑:“你還真是沒福氣啊,爺爺。”狼藉繼續燒著火,“我馬上就能賺錢了,你還記得三年前的大風夜嗎?有個男人找到我,哦,對了,他說他叫殷風。”狼藉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隻是大顆大顆的眼淚蓄滿了眼睛,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他訴說著自己瞞了三年的秘密。“他給了我一顆黑乎乎的藥丸,我吃了,我可沒有不珍惜生命,是他再三保證,吃了藥丸,我便可以修仙了。”他解釋著,仿佛怕爺爺怪他。“我太想贏一次,所以我吃了,之後的我痛苦的仿佛千萬隻蟲啃食我的肺腑,隨後我便昏厥了。是不是很沒用?”狼藉苦澀的勾了勾唇角,爐火上的水開了,冒出了熱氣,他將水倒進一個豁口杯子裡,端著水走向爺爺。繼續說道:“我以為我快死了,可是當我再次醒來,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仿佛世間一切都沒有重量,殷風說,我可以殺人了。”他說著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表情痛苦但是轉瞬冷下了臉,他看著病榻上的爺爺,說道:“你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呢?今天是我第一次執行任務,我成功了,他臨死的時候,遞給我個錢袋,懇求我饒了他。”說著他又笑起來:“可我怎麼能饒恕他呢?我是殺手啊。而且他搶了隔壁李家的孫女做填房,還毆打了巷口的溫叔,他做過的壞事罄竹難書。“狼藉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悠悠的說:”他還打過我......所以我拿了他的錢袋,殺了他。這樣明天還能領賞金,我會很有錢的,你為什麼就不等等我呢?”他突然扔掉了手裡的水杯,用手輕輕合上老人的眼睛,一把抱起了爺爺,終於嗚嗚的哭了起來,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的這麼大聲。他從此以後就一個人了,那他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窗外的大風透過破碎的玻璃吹進屋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瞬間吹滅了火盆。殷風不知何時已輕飄飄的坐在了窗子上:“他已經走了,哭有何用?”狼藉並未抬頭,隻是將爺爺輕輕放在床榻上,為他掖了掖被子。 “你的出現方式,一定要帶著陰風嗎?真欠揍”他冷冷的對著陰風說道。 殷風聳了聳肩,無所謂的道:“誰讓我叫殷風呢?”說著笑嗬嗬的丟給了狼藉一個錢袋子“你的賞金,這次任務完成的不錯,之後會有更多。” 狼藉幽怨的看著錢袋:“可是他還是走了,這三年我拚命的學功夫,隻是想讓爺爺過得好些,可是......”狼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殷風搖了搖頭:“我們這些沒有未來的人,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閣主當初選了你,又怎會輕易放你離開?”他用手怕了拍狼藉的肩,“他對你已是例外。你何時見過我們有選擇目標的權利?”殷風想起狼藉三年前吃了易筋丸剛醒來的那天,小小年紀,卻不卑不亢的說,“殺人可以,但他隻殺該殺之人。”眼神中透著狠厲的倔強。他以為閣主會暴怒殺了他。結果他將事情說給閣主的時候,閣主卻笑的意味深長,隻說了句“隨他。” 殷風看著眼前的狼藉,眼神中透著絲絲的羨慕。“看夠了嗎?”狼藉一把將他的手打掉,“看夠了來幫忙”隨即出了房門。殷風被他嗬斥的回神,悻悻然的跟了出去。狼藉將一把鐵鍬扔給他。“挖”狼藉簡明扼要。他從來都是這樣,說話能清楚意思就行,沒有多餘的話。很多時候,殷風以為他大概之前是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