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痛有很多。 心痛,身痛,神痛。 要說那痛之極,非淩遲不逞多讓。 可並沒有人告訴過顧清,以靈氣塑造靈臺之痛,堪比淩遲之刑。 穆修士手持靈鏡,以靈境為引,牽引著玄霄山漫漫的靈氣匯聚在顧清身前,隨著山門法陣的啟動,越來越多的靈氣緩慢灌入少女體內,瞧著少女顫抖的身形,他似乎有些於心不忍,這般拔苗助長的法子,太過痛苦了些,雖說眼下世間邪修盛行,正派修士為了保命,可不在乎往後弊端。 可到底,眼前咬牙堅持的隻是一個半大孩子。 “女娃子,你的經絡太淺,承不住靈氣洗滌之痛便早些放棄,求仙之路為緣,強求...並不值得。” 顧清呼出一口濁氣,索性盤腿坐下。 “仙長...無妨。” 穆修士嘆了口氣。 人吶,總有些喜歡當倔驢子的。 當穆修士牽引一大團靈氣包裹住顧清時,她首先感受到是皮膚的刺痛,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湧入靈氣,漲的發疼,發酸,而後,猶如岔氣一般,一股氣體橫空出現,霎時,便在她的五臟六腑之內橫沖直撞,隻這一下,顧清便全身發軟,五內疼得厲害。 “靈聚!” 穆修士伸出一指,點著顧清腦袋。 這股亂撞的氣體終於消停,穩穩停留在神庭一塊。 隨著修士的動作,靈氣緩緩推動。 可阻礙,就在這時顯現了。 靈氣到了脖頸之處,怎麼也下不去。 “忍住!” 穆修士的聲音嚴肅,他確實沒想到顧清的經絡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淺薄,十份的靈氣,甚至隻能通過經脈湧下去半份。 “要拓開經脈了!” 顧清點著頭,她忍著巨大疼痛,恍惚間,像嗅見了鐵銹味兒。 她伸手擦著口鼻,滿手鮮血疊著鮮血。 “過璿璣了!” 穆修士滿眼贊嘆,先前的那中年男人,渡氣方至璿璣,便哀嚎不止,連這小姑娘都比不得。 這倔女娃還尚未吭過一聲! “紫宮穴了!” 顧清死死掐著掌心,任由指甲陷入血肉。 “膻中!” 冰涼的靈氣再次橫沖直撞起來,撕扯著血肉,加劇著疼痛。 “中庭!” 肋骨像是被撞斷,胸腔像是扯破。 顧清索性緊閉雙眼,疼痛產生的淚水開始模糊她的視線。 她大口喘著氣,她有些疲了。 畢竟活著就夠累了。 圍觀人群,無不動容,誰能想到,這麼一個瘦弱,像乞丐般的女娃子能堅持到餘家公子的份上。 “氣至巨闕。” 顧清口鼻鮮血不斷,淅淅瀝瀝滴著,連著絲,沁紅了身下的一片磚。 她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雙手奮力抵著地磚,盡量避免自己會疼的癱下去。 “氣至神闕!” 顧清忽然看見了,火燒般的雲,被刀劍劈砍斷裂的山。 一群烏鴉淒淒慘慘叫著,遍地都是殘肢斷臂,一座看不清原本建築的廢墟之上,身著紅衣的女人抱著琵琶,幽幽唱著小曲,她的腳下,滾落著數個圓形球體,一曲唱罷,女人隨手捏起鮮紅的肉塊,哢呲一咬。 暗黑的血液順著猩紅的嘴唇流下,像極了地獄惡鬼。 而女人麵前,一個女孩呆呆跪著,任由女人撫摸著臉頰。 顧清愣了神。 那個女孩。 就是她。 畫麵一轉,懷抱琵琶的人又變成了顧清,她手中捧著一顆鮮紅的心臟,厭惡的捏著女人的臉,死命的往女人嘴裡塞著,口中不斷嚷嚷。 “吃下去。” “吃下去!” 顧清傻眼。 怎麼會?日日夜夜繚繞的噩夢,怎麼在此刻出現。 她大抵還是疼暈了過去? 玄霄山前,穆修士皺著眉,靈氣到達少女氣海,卻怎樣也無法進去,而先前的經脈開拓,讓他不禁懷疑,少女是有過一次靈臺開辟,但直覺告訴修士,那不是由靈氣開拓,而是--邪法引成! 雖不知是什麼緣由,秘法斷了,但少女的的確確經歷過一次靈臺塑造。 這麼大的孩子,有著怎樣的經歷? 就在穆修士猶豫還是否要再渡引入靈氣沖開少女氣海時,瀕臨昏迷的顧清執拗伸出手,死死撐著地麵。 “煩請....仙長....繼續。” 穆修士眼底略過一絲可惜,這般執拗的心性,真到了求仙路上。 極易,生心魔。 靈鏡光芒大放,穆修士屈指虛空一點,更多的靈氣匯聚成團,他緩緩引入靈氣順入顧清體內,隻為沖開氣海,而這般大的動作,早引起了玄霄門年輕弟子的好奇。 “穆師叔,為何要引如此多的靈氣?” “她的靈根太薄,身體又像個漏風的簍子,隻得以靈氣之量來渡。” 年輕弟子打了個寒顫,越是靈根稀薄之人,靈氣沖擊氣海便越痛,想當年他鍛造靈臺時,還靠著山下尋來的止疼草藥才能忍過去。 “師叔,值得嗎?” 穆修士瞥了一眼疼的渾身顫抖的顧清。 “修仙者,爭的便是逆天而行,我們,不應該連一個機會都不予贈與。“ “我覺得,值得。” 其實穆修士說的沒錯,以顧清這倔驢子的性格在靈氣沖擊氣海那一刻,心魔便悄然而至。 十六歲的顧清跪在殘垣斷壁之上,破碎的石礫刺進她的膝蓋,鮮血淋漓,但她不敢有多餘動作,隻是發抖的跪著。 不遠處,看不清具體麵容的嫵媚女人扭動著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她。 猶如鬼魅低語,又像狐貍仙兒竊竊私語。 女人貼在顧清耳邊耳語。 “你怎麼不吃呢,吃下去你就有了力氣,吃下去便能想殺誰就殺誰,何必非得守著你那可笑的道義。” 沖擊氣海的劇痛,已經由肚臍處傳達了全身,一陣一陣的疼痛早變成了連綿般的劇痛,像是剔骨,又如挖肉。 嫵媚女人索性蹲了下來,柔軟無骨的手臂攀著顧清的脖子繞啊繞。 “嗬嗬嗬.....飲了人血便能修成人道。” “食了人心,便能長顆道心吶。” “吃了心肝臟腑,便可生一副鐵的五臟六腑。” “你所謂的仇呀,恨呀,不早能報了。” “親手殺了他們,親手將這麼天地攪得天翻地覆,你不想要問當初的真相嘛,一個個殺過去不就知道了。” 顧清微微睜眼,看著幻境中的人間地獄:“那之後的我,還是我嗎?” 嫵媚女人貼著少女額頭,親了又親。 她貪婪舔著顧清的眼,看著少女眼底的清澈,她咽咽口水。 “咦~?怎麼不是你了,清清果真是吃飽了就高貴了些?倒反問起我來。” 女人窩在顧清懷中,柔著一身軟骨,在她身上貼著,她按著顧清胸脯,另一隻手卻拎起一顆被咬了一半的肉塊。 “你瞧,人心與人心,不都是一樣嘛。” 顧清冷汗頓出,一股惡心感至腦中翻湧,她使勁搖晃著腦袋。 “不是我吃的,不是我吃的!” “不...是!” 女人嘴角掛著笑,越咧越長,瞧著顧清愈加迷茫,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少女整個吞入腹中,以修大仙之道。 但這時,一隻手卻伸出來,死死掐著女人脖子。 顧清捂著一隻眼,另一隻眼卻猙獰瞪著女人。 “阿娘常與我說,做人行的端,坐得正。” “阿爹也說,不偷不搶,不是自己的,終究便不是自己的。” “我不願做的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寧死,也不會去做!” 女人被掐的出不來氣,但她眼中貪婪卻襯著她的眼珠亮的發光。 突然,幻境之中,轟隆一聲巨響。 嫵媚女人在顧清懷中一縮。 “哎喲,打雷了!” 現實裡,確實是打雷了,明明開朗的天氣,隻片刻就聚攏烏雲,穆修士砸吧砸吧嘴,金丹修士才會生的心魔怎會在一個連煉氣期的都算不上的少女身上,他正想要怎麼尋些理由替顧清瞞過去時,穩穩的一道雷劈在玄霄門頭,激起大片火花。 心魔幻境中。 嫵媚女人朝著顧清看著,少女另一隻眼也沒了迷茫,她伸手打掉嫵媚女人手中的血塊,緩緩站起。 “顧清還是顧清,不會飲人血,炙人肉,亦不會,修邪道。” 女人哎呀一聲從少女身上摔下,但又興奮的舔著唇。 那紅唇啊,濃的像在滴血。 她逐漸透明起來。 “呀呀呀,那這樣的妹妹,可就美味極了。” 忽然,丹田處,傳來凝實之感,一瞬間,腦海裡的回憶種種湧入心頭,心魔幻境消散,顧清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家,想起了阿爹阿娘,想起了那個小村,柳樹下的王糖販,嗜酒的蒼半仙,賣花的劉姨,打著農具的鐵匠...。 哢的一下,一個極小細小的氣旋在顧清丹田中凝聚起來。 靈臺,成! 玄霄山弟子一陣歡呼。 穆修士擦著額間的薄汗,身後弟子卻激動的向他供起手。 “師叔,玄霄山。多了一個小師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