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遠一身正綠色官袍,頭戴七品烏紗,端坐在堂案後。 堂下一身孝服的婦人,正跪在地上痛哭。堂院裡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爾普也在其中。 就在剛剛,周天海聽見鼓聲知道出了事,叮囑了爾普、趙二在堂院外等候,便回了大堂。 “堂下所跪何人?道上名來。” 洛寧遠一開口,堂院外的爾普便暗自發笑,這情形還真跟電視劇裡一模一樣,不過,這縣尊的嗓門卻有點大啊。 “民、民婦張王氏。”婦人明顯被洛寧遠嚇了一跳。 “張王氏,你因何擊鼓?” “民婦有冤,望大老爺替民婦伸冤。” “有何冤屈,速速道來。” 洛寧遠倒也乾脆利落,張王氏陪著小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便哽咽的敘述開來。 爾普擠在人前,倒聽了個真切。 張王氏的相公張誌是一位書生,一心隻想考取功名。 而此時的科舉並不同於前世,隻分為府試與殿試,每三年一次府試,每州、每府錄取二十人,整個寧朝二十一州府,錄取四百二十人。 而這四百二十人便算有了功名在身,同前世一樣,稱為舉人。 有了舉人的頭銜,第二年便可參加殿試。 殿試由各大學士與皇帝共同出題,擇前五十名留京城任職,其餘的三百七十人便返鄉後補縣丞、主簿驛丞等職。 朝廷設立了縣學與府學,隻要不是賤籍,不論年歲都可以報考縣學就讀,當然,是需要自費的。縣學不限學期,隻要滿三年可直接就讀府學。 而參加府試的必要條件,便是必須要在府學就讀一年或以上。這就是一個很高的門檻,雖然每個人隻要讀過書都可以就讀縣學,但縣學的學費卻不低,往往占了一個普通農戶家庭總體的收入。 府學雖然可以越過縣學直接報考,但條件甚是苛刻,很少有人可以考中。所以,多數人家還是勒緊褲腰帶,先供孩子就讀縣學,進而順利的升入府學。 然而,府學雖不限製就讀年限,但每位學子從就讀開始算起,隻能參加兩次府試。第二次再考不中,這輩子也就無緣功名了。這樣說來,相比於前世的科舉,反而嚴苛了許多。 當然,就算沒考上舉人,府學的學生也會被安排到縣衙的六房充當書吏,或被縣、府學留下當先生、教諭。 張誌便是府學的學生,第一次參加府試,正趕上他大病臥床、神誌不清,錯失了一次機會。 張誌家境一般,又常年讀書不事農務,漸漸的家財見空。張誌的父親張遠山,便想將祖傳的寶刀拿去業城售賣,換取銀兩供張誌讀書。 於是,便搭上了縣裡德才商行的老板萬德財,同商隊一起前往業城。 可誰知數天後,德財商行的馬車卻載著張遠山的屍體回來。聲稱張遠山不幸墜崖而亡,那寶刀也不知所蹤。 張家人悲痛萬分,也未多想,便設了靈堂給張遠山發喪。 結果數日後,一位多年未見的好友前來吊唁,在得知張遠山的死因後,卻稱其在業城見過那把寶刀,而售賣寶刀之人正是萬德財。 張誌聞聽,便去找萬德財理論,萬德財矢口否認,張誌氣憤之下出手傷了萬德財的兒子,萬德財大怒,便命人打斷了張誌的雙腿。 張誌斷了腿沒錢醫治,今秋便是府試,張王氏悲急交加,便去找張誌的那位好友,想讓他出麵作證一同來衙門報官,可那位好友卻不知所蹤,她隻得隻身前來擊鼓鳴冤。 “大老爺,您一定給民婦做主啊,嗚嗚嗚!” 洛寧遠眉頭緊皺,問道:“張誌的好友,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張王氏回道:“他叫孫富貴,是溪水村人,早年在萬德財的德才商行當過夥計。如今隻知道在業城做生意,具體做什麼生意,民婦卻是不知。” 張王氏回得很詳細,洛寧遠點了點頭,喚過周天海,“周捕頭,你即刻去戶房,著書吏查閱戶籍,看看這個孫富貴的父母可還健在,是否居住在溪水村。另外,派人將萬德財帶來。” “是!”周天海抱拳應聲,便退了下去。 聽了張王氏的敘述,爾普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本著閑著也是閑著的心態,便分析起來。 趙二躲在角落裡注視著爾普,對於周天海那句鬼上身,多少還有些忌憚。在他想來,一個傻小子撞了腦袋突然精明倒並非沒有可能,可那身拳腳功夫就匪夷所思了。若不是鬼上身,還真不好解釋。 正想著,便見大公子穿過人群,站在爾普身側,用紙扇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一瞬間,大公子好男風的事,算是在趙二的心裡板上釘釘了,不禁打了個哆嗦,恨恨的罵道:“傍上大公子又能怎地,惹急了老子便找人做了你!” 這一刻也忘了什麼鬼上身,摸著淤青的臉,麵目猙獰的可怕。 …… “小子,小爺可被你害慘了。 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大公子也不看他,又道:“想來,明天的這個時候,整個南陽城都會傳小爺我好男風了吧。” “你這人怎麼陰魂不散的?”爾普見又是他,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試探問道:“難道你真有龍陽之癖?” “屁的龍陽之癖!”大公子語氣滿是不忿,一字一頓道:“小爺我喜歡女人!” “那你總跟著我乾什麼?” “誰跟著你了?我來看看熱鬧不行嗎?” “得!你在這看,我走!”爾普說完就要轉向一邊。 大公子卻一把拉住他,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爾普扯開對方的手,不耐道:“什麼?” “若是萬德財殺了人,會大張旗鼓的拿寶刀去售賣嗎?” “廢話,殺人越的貨,誰敢如此明目張膽?” “對呀!”大公子點頭道:“而且就算是張遠山不慎墜崖,萬德財想貪下那口寶刀,他也不會公然售賣,還是在自己經常做生意、熟人很多的業城,所以……” “所以,你想說孫富貴在說謊?”爾普問道。 “不錯,不錯,你小子挺聰明的嘛!”大公子滿意的點點頭。 “聰明個屁,這是連小孩子都懂的常識。” 爾普嗤了一聲,談起案情倒生出幾絲興趣。從他的角度並不能看清洛寧遠的容貌,便看向堂案問道:“你覺得堂上那位讓周天海去查戶籍,想乾嘛?” “還能乾嘛,去溪水村找孫富貴前來對質唄。”大公子隨口說道。 爾普搖搖頭,“那孫富貴一家必然不在溪水村,而且我猜測,一段時間內他絕不會出現。” “的確,孫富貴做假證,害怕當堂對質,結案之前應該不敢出現。” 大公子略一思量,接著道:“會不會是孫富貴殺了張遠山,嫁禍萬德財?” “不會!”爾普語氣堅定,“張遠山八成如德財商行所講,死於意外。” “哦?此話怎講?” 爾普沒有回答,又接著問道:“這個萬德財是做什麼生意的,家裡資產如何?” 這點上,大公子倒是清楚得很,他想了想說道:“德財商行購入大量絲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販到業城與珈藍人兌換毛皮,再把毛皮販賣到京城一代。雖然在整個寧國,萬德財隻算個小商販。但在南陽縣,卻是實打實的有錢人。” 爾普點點頭,“所以,堂上那位讓周天海派人將萬德財帶來,而不是抓。” 大公子卻不以為然,道:“咱們縣尊大人,可不會因為萬德財有點錢而特殊關照。” “我說的不是這個。” 爾普道:“張遠山肯將寶刀售賣,供張誌讀書,那這把寶刀價值必然不會太高。否則,張家貧困,不早些將寶刀賣了,是留著讓賊登門嗎?” 大公子似乎明白了一些,道:“所以一把價值不高的寶刀,並不能引起家財萬貫的萬德財注意,他不會因為這個而殺人越貨。” “正是,而且兩人又沒有仇怨,萬德財更沒有理由殺張遠山。” “怎確定兩人沒有仇怨呢?” 爾普淡淡一笑:“誰會搭自己仇人的商隊去賣寶貝?” “咦?” 大公子拍了拍額頭,道:“是了,是了。所以,你才說縣尊命人帶萬德財而不是抓?” “嗯!想來,那位心裡應該明白的很。” 爾普撫了撫衣衫上的灰塵,“果然能當官的,都不是草包!” “這話聽著可不像在誇人。” 大公子神色有些不自然,皺了皺眉問道:“那又如何確定張遠山是意外身亡,而不是被孫富貴所殺呢?畢竟孫富貴說謊了。” “這就要問萬德財了。”爾普話音一落,就見兩個衙役帶著一位富態的中年男人,穿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