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府學坐落在西城的長盛街,肖家的宅院在東城,一東一西,爾普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看著門頭上那四個燙金大字,抹了把汗,上前叩了門環。 這會兒還太早,府學的大門還沒開,叩了好半天,才有一個老漢不耐的跑來開門。 得知爾普是張賀年請來的,態度頓時大好,直把爾普送到了後宅通報後,才笑嗬嗬的離開。 靜安府學很大,有點類似後世的學校,前後共三排學舍,古色古香的。 爾普目測每排至少有五間學堂,學社後麵是一處很大的花園,穿過花園是後宅,也就是授課先生的休息之處。 後宅有一處獨立的院落,便是張賀年的住處。 張賀年急匆匆的迎了出來,看見爾普那身華麗的衣衫先是愣了愣,隨後有些無奈的笑道:“非常,你來了!” 對方的表情自然落在爾普的眼裡,不過他也不在意,施禮道:“見過張教授!” 張賀年笑道:“你倒是起了個大早,快進來。” 爾普隨著張賀年進了書房。書房不是很大,兩側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與肖瀚勛的書房不同的是,書架上的書籍顯然有些古舊。 張賀年從書架上抱過來足有十多本書,示意爾普在案桌前坐下。 “四書五經共六十餘萬字。” 張賀年見爾普表情鬱鬱,笑道:“四書共有十七萬字,必要熟記。而五經嘛……” 他翻開其中一本,指了指用毛筆勾點的地方,說道:“這些勾畫的位置,大概有四五萬字,熟記便可,其餘的閑暇時翻看翻看也就是了。” 張賀年又笑著解釋道:“老夫並無參與科舉出題,這些都是歷屆科舉必考的一些。” 爾普點頭,就是前世的劃重點吧,“如此說來熟記的便是這二十幾萬字?” 張賀年道:“正是,時間緊迫,非常能熟記這些,榜上有名定不是問題。” “多謝張教授。”爾普忙站起身施禮。 張賀年擺了擺手:“這算不得什麼……你若無事便在老夫這裡翻閱,若有什麼不懂的,老夫也好給你解答。” 爾普點了點頭,他也是這個想法,雖然沒打算當官,不過自己現在的名氣可是有點大,若是連四書五經都沒看過,惹了人猜忌,解釋起來也麻煩。 有這位大學校長在,不問白不問嘛。 謝過張賀年,爾普便全身心的投入進去。對於一些晦澀難懂的詞句,他便開口相問,老少二人一問一答,往往張賀年剛一開口,爾普就已經明白了。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兩個時辰過去。 爾普將最後一本書籍合上,心中哀嘆,半年時間要背熟二十幾萬字,看來自己還是要下點功夫才行。 張賀年欣慰的拿過一隻布包,將書籍包好,“昨夜舉薦折子已經送往京城,但最快也要半月才能有消息,非常最近一直住在肖家嗎?” 爾普搖頭:“明天就要回南陽縣,家裡還有些事情要做。” 張賀年道:“朝廷有了回復,老夫便去肖家報信兒,府學也會正式發放文書到南陽縣,你倒不必急著趕回來,先在家裡籌備成親之事。” 他想了想,問道:“婚後,每月來府學靜心研讀五日,非常可有時間?” “這個……” 爾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與晴若小姐的婚事改成明年了,倒不必急著籌備,不過家裡還有些事情要做,怎麼也要忙活兩個月吧。” “哦,是這樣。”張賀年捋著胡須點頭道:“倒也並不耽誤,那非常便忙了家事,再來就讀吧。” 爾普道:“多謝教授。” 張賀年滿意的點點頭,將布包遞給他,說道:“出來也半天了,明日你回南陽縣,瀚勛定有許多事情交代你的,回去吧。” “嗯。” 爾普接過布包背在身上,深深的鞠了一躬。對方跟他無親無故,能如此提點,他還是很感激的。雖然,注定要辜負這位老先生了。 張賀年微笑頷首。 收爾普為親授弟子的心思並未透露,他本想等對方成親後,試探試探其想法再做決定。畢竟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願意學習雜學。 如今爾普婚事有變,這事更不急於一時,他便想慢慢的將自己的想法滲透給對方。讓他先生起興趣,再拜師也不遲。 爾普哪裡知道這麼多,他憋了半天尿,一出了院子,徑直去了茅廁。 剛到了茅廁門口,便聽裡麵有兩人正在對話。 “你看見她出府了?” “嗯,書信送去沒多久,便出了府門……” “哎,本來都要定親了,卻被人橫插了一杠子。” “誰不說呢,小侯爺這臉算是丟大了。” “你說小侯爺約肖小姐去醉仙樓要乾什麼?” “不甘心唄……” “難道……” “噓!收聲,這事兒不是咱們操心的……” 聽見向外走的腳步聲,爾普趕忙躲在一旁的大樹後麵,待二人走遠了,這才閃了出來。 “這丫頭……還是忘不了白康義啊。” 爾普嘆了口氣,解了手,便大步的出了府學。 …… “公子,此事錯在肖家,晴若實是羞於見你。” 偌大的醉仙樓此刻隻有肖晴若和白康義二人,看著緊閉的店門,肖晴若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白康義將肖晴若的酒杯斟滿,嘆道:“小姐不必如此,不是你的錯。隻是,康義不能與小姐結成連理,實乃一生憾事。” 肖晴若神情微動,“公子才華橫溢,定然會遇到比晴若更好的女子。” 白康義抬起頭,正對上那張沒有丁點瑕疵的臉頰。 清澈如水的雙眸,嬌嫩欲滴的鮮唇,無不攪動著他那顆蠢動的心。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溫聲道:“在康義的心中,任何女子都不能與小姐相比。” “公子錯愛了。” 今天之前,對方這種毫無掩飾的愛慕之言,肖晴若會欣然接受,然而此刻卻讓她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前來赴約是個錯誤的決定。忽地想起早上那番旖旎,手心頓時一陣酸癢,臉也熱了起來。 白康義自然不知肖晴若所想,見她微微低下頭,臉頰紅潤,心中一陣歡喜,“小姐不知,康義得知兩家有結親的想法之時,心中喜悅萬分,隻將小姐視為康義的終身伴侶。” 說話間,眼中怨憤大起,“卻都怪那個爾普!” 肖晴若正回憶著早時的感覺,聽見爾普二字頓時一慌,就像做了壞事的孩子被大人發現一般,心臟噗通噗通的亂跳。 忽地,想起自己與白康義已經沒有關係,這才暗自舒了口氣。凝了凝心神剛要接話,卻突然發現,竟不記得對方前麵說了什麼。 肖晴若的欲言又止,很自然的引起了白康義的誤會。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憤恨的說道:“那個混蛋得中花魁卻不知足,又巧言令色去博取紀凝兒的青睞,如今竟然還敢來肖府求親,簡直就是不知可恥為何物的斯文敗類。” 說著話,目光再次看向肖晴若,“這般無恥放浪的好色之徒,哪裡有一絲一毫配得上晴若小姐?肖家主受其蒙蔽應下親事,豈不是等同於親手將小姐推入火坑?” 見肖晴若臉色愈漸冰冷,白康義卻越說越起勁。 “而且,此人專挑老太君大壽之時前來提親,便是算準了肖家主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違信背約,用心何其險惡?如此工於心計又善於詭辯之人入贅肖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肖晴若冷漠的看著白康義,眼前這張白皙英俊的麵龐,突然讓她有些反感。 爾普的事洛凡已經講得很明白,得中花魁乃無意之舉,上臺題詞也是被逼無奈。 而巧言令色博取紀凝兒好感,亦是無稽之談。要不是眼前之人從中作梗,那夏幕仁又豈會搬弄是非? 至於什麼險惡用心,入贅肖家,更是天大的笑話。 父親借看玉佩之時自己便在當場,從對方自然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並不知情。雖又主動提親,但當時的情形任誰也很難做出其他選擇。 書房拒親,也絕非是在做樣子,若不是自己提出一年之約,恐怕這門親事已經告吹。整件事從始至終對方隻有拒絕和被動接受,又哪裡來的險惡用心? 如此不辨是非,惡意詆毀中傷,到底誰才是不知可恥為何物的斯文敗類? 忽地,清晨之時,母親對自己說講的話出現在腦海,想起對方拒絕父親時的那句“不會依仗肖家而活”,肖晴若禁不住的又是一陣觸動。 清貧如洗,連二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的人,卻拒絕唾手可得的大機緣,放眼整個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到? 結合扇麵上那幾句灑脫的詩詞,肖晴若暗自贊嘆,自強自立自信,文采非凡,性情又如此灑脫,難怪那個心比天高的死妮子會為之心動。 突然,對方穿著鎮店之寶、笨手笨腳替自己盛粥的情形出現在腦海,肖晴若禁不住的嫣然一笑,心中竟升起一絲暖意。 她的笑容如花一般,很美、很甜、很清澈,然在此時此刻卻顯得有些突兀,白康義雖驚艷其美,心中亦是不解。“小姐可是認為康義危言聳聽?” “哦,沒有。晴若隻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白公子勿怪。” 公子與白公子,雖隻是一字之差,但疏遠之意已溢於言表。白康義未覺,肖晴若卻端起酒杯,“晴若敬白公子一杯,算是為昨日之事賠禮了。” 話音落下,也不待對方說話,便以手掩口一飲而盡。 白康義本能的端起酒杯,卻見對方已經撫著裙擺站了起來。 “晴若還有些事要處理,便先行告辭了。” 兩相對比,眼前的這個隻會惡語中傷的男人,已經讓她提不起一丁點的興趣。 白康義頓感不妙,忙也站起身,“小姐為何如此匆忙?若是康義惹了小姐不快,康義在此給小姐賠個罪。”說著話,一躬到底。 肖晴若自不會受對方之禮,雙手輕搭於腰身左側,微微低下頭,屈膝還了一禮。 “白公子沒有錯,隻是晴若如今已定親,獨自與公子會麵卻是不該,望公子諒解。” 白康義心中一突,這可不是他想象中的情節。 昨日臨別之時似無意的表露心跡,完全是做給對方看的,而對方眼裡那滿是不舍的神情,也達到了他的預期。 今日相約,對方如約而至,在如此靜謐的環境中,隻要略施手段,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 然而,這才說了幾句話,自己手段還沒施展,對方便要告辭而去?作為花叢高手的白小侯爺,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不可控的狀況。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若兒,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嗎?” 白小侯爺自然不能就此放棄,想好的詩句怎也不好浪費了,他表情真誠的說道:“從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深深的喜歡上了你。偶然的幾次邂逅後,更是暗暗發誓,這一生非若兒你不娶。” 忽聽這聲若兒,肖晴若眉頭微皺,同一天兩個男人如此喚她,一個隻覺好笑,一個卻讓她心生膩煩。 而那兩句情意濃濃的詩句,非但沒有感動到她,反倒讓她想起另一個家夥拉著自己小手時,脫口而出的“真美”二字。 倒不是她理解不了詩中的含義,恰恰相反,這首《望月懷遠》她可以倒背如流。然而,雖然對方摘句後,意境會有所不同,但始終無法改變這是一首思念遠方親人的詩詞。 尋詩摘句都不去用心,又怎如真情流露的“真美”二字來得讓人喜歡?何況,若論意境,那家夥的行也思君絕不弱於這首望月懷遠。 兩相對比,她更覺得那個總是一臉燦爛笑容的家夥,才是自己這一生的良配。 “公子的心意晴若明白,但晴若嫁進爾家已成必然,還請公子看淡。”她不想與對方再有一絲糾葛,也不屑於反駁之前的那些中傷之語。 “整個靜安府都知道我白康義要迎娶肖家小姐,如今被拒,我白康義成了靜安府的笑話,又要如何看淡?” 白康義神色略顯激動,“我白家世襲侯爵,便比不過一個窮小子?我知若兒對我有情,隻要你同意,我便去與肖家主懇談,若是礙於約定,我會想辦法讓那小子消失……” 消失一詞蘊藏的含義,白康義雖沒有說,但僅從其眼神中流露出的狠厲之色,肖晴若也看得明白,頓時臉色一白。 然而,心中雖慌,語氣上卻沒有顯露半點,淡淡的道:“定親是晴若的意思,與他無關,就算去找我爹,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好惡不言於表,寵辱不驚於身,這便是她主事多年養成的習慣。 白康義不敢置信的看著對方,使勁的搖著頭,“不,這不是真的,我知道若兒你是喜歡我的,一定有什麼苦衷,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眼見肖晴若毫無反應,終於壓不住心中怒火,大吼道:“我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肖晴若心中一陣厭惡,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會看上如此狹隘不堪之人。 “奉勸你不要這麼做,不妨告訴你,爾家對我肖家有大恩,你若敢對他做什麼出格的事,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她語氣逐漸冰冷,話一說完,再也不想看對方一眼,轉身就走。 “你喜歡他?!”白康義踏步上前一把抓住肖晴若的胳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聲質問。 “放開!” 肖晴若用力的甩開,“喜不喜歡他是我的事,沒必要對你言明,你隻要記住,我肖晴若注定是要做爾家媳婦的。”怒視對方一眼,轉身朝外而去。 “肖——晴——若!” 白康義徹底癲狂了,那張白凈英俊的臉龐逐漸扭曲,一把從後麵抱住了她。 “放開我!”肖晴若黛眉緊蹙,奮力掙脫,卻怎也掙脫不開。 “放開?”白康義雙臂一用力,將對方摟得更緊,“今天就讓你做我的女人,我看誰還會娶你?”說著話,探頭便向臉頰親去。 “白康義!!你放開我,否則我爹不會饒了你!!”肖晴若大驚失色,左躲右閃的不讓對方碰到。 “你爹算什麼東西?一個低賤的商賈也敢戲耍侯府?今日過後,就讓他跪在地上求著我提親。” 軟玉入懷,嗅著那淡淡的體香,白康義頓時渾身燥熱起來,瘋狂的在肖晴若的脖頸處親吻,嘴裡似懇求般的低喃,“若兒,我好喜歡你,給了我吧……” 肖晴若雙臂緊緊的護著酥胸,用盡了氣力依舊掙脫不開。突然腰身一緊,便覺對方的一隻手已經順著大腿邊緣向內遊走。 “白康義!!你今天敢欺辱我,我肖晴若對天發誓一定會殺了你!!!!” 她真的嚇到了,以至於喊聲都變得有些嘶啞起來。 正在這時…… 哐—— 大門應聲而開,一道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