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孤(1 / 1)

情緒變得稍微正常一點,是在不知道多少天後。   變得好受一點的秘訣是遺忘。   隻要一想到那天,就盡快地意識到自己的思維,然後轉移注意力。   一開始會很難。   但如果每天堅持不懈地去逃避,最後就能做到忽視。   這聽起來很可恥。   但天性使然,遇事逃避確確實實是人類大腦對自身最最本能的保護。   或許比起呆在過去的陰影中,更有效的辦法是先讓自己過得正常一點。   這是名為生活經驗的東西給我的一點忠告。   打開手機,裡麵充斥著亂七八糟的推銷廣告和電話。   我逐個點開,拉黑。   中間夾雜著幾條編輯催稿。   但我實在是沒有心情,也沒有思路接著寫下去。   出於職業操守,我從頭看了看自己寫的文,想找點靈感。   看著看著,就再也沒辦法接著看下去了。   字裡行間透露著一種得意的味道。   好像是在對自己平靜生活的自滿,   又有點意氣風發,   好像這世界上沒什麼是能讓我難受的,   就算天大的困難也沒有我睡一覺之後不能解決的,   人定勝天的感覺。   似乎能看見曾經那個自己在屏幕前笑得挑釁又張狂的樣子。   這是現在的我,所不能做到的,因此我不想再想。   真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有一天,會這麼審視之前的自己。   準確地說,是審視那個曾經呆在自己軀殼裡的靈魂——現在的我,已經和過去不是一個人了。   雖然我們有著相同的生活習慣,愛好。   可我們確確實實不是一個人。   我腦子裡的某些說不清是什麼的弦,斷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混混沌沌難以描述的東西。   我也不想細究。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著,不是也很好麼?   從旅店走出來,已是深夜。   走進路邊一家小巷子裡的酒館。   其實我以前經常路過的,隻是看著人來人往的,從來沒想過要進去。   今天不一樣,我急需點什麼東西,讓自己過於清醒健康的意識變得墮落一點。   酒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酒館裡人其實不少,但是麵積大,顯得空曠。   我在吧臺邊坐下,端詳隱匿在昏黃燈光下的酒水單。   其實那一堆名字,我完全都不知道是什麼玩意。   最後隨便挑了一個躺在角落裡的名字:   調酒師是個有著堅毅的下巴的中年男人,聽到我說的名字後,一邊調酒,一邊有點詫異地看著我。   是看起來樸實無華的一杯酒。   清清淺淺的,沒啥顏色,沒啥裝飾,有點小氣泡在上麵漂浮。   在店裡光線角度奇特的照耀下,像塊水晶。   我一飲而盡。   液體像絲綢一樣滑下,不帶分毫猶豫。   一箭穿腸。   心肺在剎那間灼燒起來。   檸檬味的氣泡在肚子裡叫囂。   原來這就是酒,有點刺激,但並不使人難受。   呆愣片刻後,我癡笑。   科學研究是騙人的。   喝酒並沒有使我的思想變得遲鈍。   雖然頭有點隱痛。   但念頭像是被裝進了滾筒洗衣機,高速旋轉。   又被磨刀石打磨,變得清晰且銳利。   那些被我一心想要忘記的,也一並混雜在裡麵。   那些本來被我所忽略的,突然就變得明明白白。   比如,我真的希望有一個人,能坐在我麵前,聽我無厘頭的對事件傾訴,聽我淩亂且廉價的垃圾情感。   哪怕不是人也行,隨便什麼小貓小狗都可以。   也不需要什麼回應,聽就好了。   甚至都不需要聽,能陪我默默無言地坐會兒,就足夠了。   聽著酒吧裡喧囂的音樂,苦笑。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福爾摩斯有能不停容忍他說話的華生。   而我,什麼也沒有。   哪裡會有人會願意理一個奇奇怪怪不明底細的,也不能給他們帶來情緒價值的陌生人。   但是,我好像確實、似乎、真的很想能有個人,來做我的樹洞。   ……   朦朦朧朧間,麵前的木桌上映出一個逐漸靠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