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眼中的瘋狂慢慢消退,最後神色又恢復了平靜,他緩緩的起身,一步步踱至窗前。 一輪皎潔的圓月,望去似正掛於園內一株枯樹上。 他出了好一陣神,深深嘆道:“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陪你賞月了,你瞧,這月就像那一夜一樣圓。那夜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第一次知道你還有個弟弟。以此開始,到此結束,也是天意了。” 他少有的對月長嘆了一陣,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是倪英和倪雄兩兄弟遵照吩咐來了。 白袍人道:“你們將武慈背出去,別驚動任何人,找個密林深處,人所不至的地方,挖個深坑,將他埋了吧。” 白袍人本想將武慈的屍體燒了,毀屍滅跡,再將他骨灰撒入深溝,然而,他就算再無情,也還是對這個曾經帶給他一絲溫暖的大哥存有某種感激,挫骨揚灰,也許對自己的爹,武陵風他會這樣做,但是對大哥,算了,還是留個全屍罷。 二人背了武慈,悄然去了。 一宿無話,第二日,葉浪起了個大早,翻身一瞧身旁,竟然沒有陸白,心道陸白怎麼起得比自己還要早。 他有個盤算,本要喬裝打扮一番,當日混出城去,找五峰山弟子最近的據點,告知武慈的事。 其實他早就在廣安堂憋得不行了,讓他這樣一個自由自在慣了的人,哪裡都不能去,什麼都不能做,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 他正在往自己臉上貼上一把大胡子,不料便聽見門外,茯苓和陸白正在對話。 茯苓道:“公子,據說昨日夜裡,那衙門內起了好大火,將一片房屋燒倒。” 陸白忙道:“可傷著了人?”如果傷了人,他便會即刻前往救治。 茯苓道:“倒沒聽說有人傷亡,隻說是仵作驗屍和停屍的那一片房子,給少了個乾乾凈凈,不過也無妨了,本就是些屍體,便算是火葬了罷。” 葉浪聽了,心中發急,猛然拉開了門,道:“全燒了?” 陸白和茯苓二人嚇了一跳,見葉浪尚且衣冠不整的,陸白知道他著急,便道:“聽著是,你也別急,我讓茯苓再去打聽一下。” 葉浪皺眉不語,又瞧了一眼茯苓,陸白知道他的意思,茯苓本就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不方便當著他的麵討論。 陸白疑惑道:“昨日才去,怎麼夜間就著火了。” 茯苓沒留意他二人表情,接著道:“可不是,坊間都懷疑有人縱火,可是石捕頭對外說是因火燭傾倒,不小心燒著條桌,這才起了火,是個意外。” 陸白知道葉浪有話要說,便打發了茯苓再去問問什麼情況,又交待,若是有需要廣安堂贈醫施藥的地方,務必不遺餘力。 茯苓去了,陸白便返身回了屋,問道:“你怎麼想?” 葉浪道:“今日我本欲混出城去,發生這樣的事了,那麼不但死無對證,便是屍身也化為灰燼了,這還能如何跟五峰山做個交待呢。” 陸白道:“此事也是蹊蹺。” 葉浪思索了一陣,忽道:“你知道昨日我在那屋內聽到了什麼嗎?” 陸白搖了搖頭,他那時候離得太遠,並未聽見石捕頭二人具體說了什麼,葉浪便如此這般的將他們二人聊的內容告訴了陸白,陸白疑惑的道:“你懷疑是石捕頭怕事情暴露,放的火?” 葉浪分析道:“若說有仇家,仇家已然殺了武慈了,要是想要毀屍滅跡,在怡翠樓豈不是正好,何必勞師動眾的等到衙門裡,礙手礙腳的人反而更多。我瞧著那仇家是有意要將武慈的屍體留下,至於為何,我還說不清。既然不是仇家所為,那屍體會威脅到誰呢?不就是石捕頭和仵作了嚒,他們恐怕事情暴露,自己丟了飯碗不說,還要吃官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了把火。” 陸白一麵聽,一麵緩緩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隻是如今,查無實據,任憑怎麼猜測,恐怕也難知道真相了。” 葉浪沉吟了一陣,道:“旁人托我尋人,我已然找到了人,這事兒便算是了了。不過,事情如今發展成這樣,恐怕我得北上,去五峰山親自見武掌門,說明實情,之後,便是他五峰山的事了。” 陸白道:“如此,倒也是個法子,我替你準備一下,這幾日送你出城。” 葉浪拉住陸白的手,正色道:“這幾日承蒙救助和收留,我感激不盡,如果未來你北上,有用得著葉某之處,你可到北方福華城居安裡來找我。”說時,在他手上用指頭劃著,寫了幾個字。 陸白笑道:“葉兄行俠仗義,能有緣結交,是我的福氣。” 正說時,忽然有人來報,陸翁讓陸白回家一趟,說有事情相商。 山神廟中,白袍人已然又戴上了麵具,端坐於眾人之前,一個矮塌之後,十來人站於地下,垂手侍立。 他一麵把弄手中折扇,一麵慢悠悠的道:“我們克日便啟程回去罷。” 手下沉默了一陣,便有人道:“主人,武慈我們不找了嚒?回去如何向武掌門交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白袍人緩緩道:“有人來報,他已然返程了,我們不必找了。” 眾人皆麵麵相覷,心中俱是疑惑,但沒有人敢問,隻要白袍人說的,聽便是了。 白袍人走後,眾人因不相熟,各自兩兩散去,私下偷偷議論去了。 不過白袍人並不怕,他早已經精心設計過,因此所招募的手下,不是江洋大盜,就是通緝要犯,全都是見不得光的人,他們就算想要互相結交,心中恐怕也未必就信得過對方會幫著隱瞞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對自己手下的忠誠,很放心。 雖然這忠誠未必是對於他,他也不需要,因為他對於這些人也沒有任何感情,不過殺人工具罷了。隻要能夠鉗製住他們,讓他們為自己賣命,也就算是忠誠了。 有錢,有女人,有遮風避雨收留之所,他們若不想回到原來四處流竄,朝不保夕的生活,必然會將自己高高的捧在神壇之上,何況,要取這些人的性命,自己隻需要勾勾手指而已。 倪英跟著白袍人轉入後堂,待走至了白袍人門口,白袍人立住腳道:“你有話說?” 倪英道:“屬下隻是來請一個示下,如今弱柳山莊的據點已然查到了,我們是否要一舉剿滅他們再撤回?” 白袍人忽笑道:“剿滅他們?那可就不好玩了。他們殺了那麼多五峰山的弟子,手段也並非多乾凈,若不是我們幫他們善後並遮掩,他們早就不知道被滅了多少回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求回報的幫助,如今,是該他們回報我們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