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英和倪雄俱是一怔,見少年如此喜怒無常,恐怕他倆個真的就命喪當場。 倪雄拉了一拉倪英的衣袖,悄聲道:“方才那些人是毫無防備,所以才連搏一搏的機會都沒有,就喪了命。如今要麼我們二人都在此斃命,要麼我們拚一拚,一會兒我假裝攻擊他,吸引他的注意,你瞅準時機偷襲他。不試一下,何以知道能否得手?” 倪英暗暗搖了搖頭,低聲道:“不可,你不見他方才每箭射在一處,又那麼遠的距離,恐怕我們偷襲不成,白送了性命。” “方才的確太遠了,如今他就在我們麵前數步,我便是撲上去,也不過在須臾之間,未必不行。”倪雄堅持道,既然注定要死,那不如在死前拚個你死我活,對方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可是去吸引他注意的人,必然喪命,既然你打定主意,還是我去。”自己怎麼說也是大哥,這種危險的事情怎麼能讓弟弟去做呢。 倪雄還要爭一爭,忽聽倪英道:“或者我們可以答應他,既然都是搭上一條命,方才他那個法子也未嘗不可。”倪雄沒聽明白,隻是疑惑的望著大哥的側顏。 倪英道:“他說我們二人比試,勝者他帶走,而且還能照顧有加,我假意答應他,你一會兒就刺死了我,隨他去罷。” 倪雄不由得脫口而出道:“這怎麼使得?!” 對麵的少年見他們二人竊竊私語,商量著什麼,他也毫不在意。 不管是商量方才他提議的遊戲,還是商量如何對付自己,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若是答應遊戲,他會將勝者帶走,若是對付自己,他便兩個都殺了。 就他們兩人的功夫,在自己眼中,也不過就是三腳貓而已,何懼之有。 所以他隻是用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懶懶的瞧著他們二人,手上的弓箭卻再一次繃緊了,聽見倪雄的這句話,便道:“你們商量好了麼?我可沒什麼耐心。” 倪英向前邁出一大步,和少年接近了一些,高聲道:“少俠既然是想要我們二人死一人,留一人,我自己願意即死,請少俠遵守諾言,帶我弟弟走。”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右手一翻,一柄短刀便出現在手上,他抬手便往自己脖子抹去。 倪雄並未預料到大哥會作此行為,未及反應,眼看救援不及,倪英便要喪命在自己眼前,不由大叫道:“大哥!不可!”便想要來奪刀,可是哪裡來得及。 那寒光閃閃的刀尖已然離倪英的咽喉不足一寸距離,倪雄聲嘶力竭的叫道:“大哥~” “吵死了!”隨著少年話音方落,他手一鬆,箭已離弦,隻聽鏘然有聲,二人隻覺一物從眼前一晃而過,那支有著白羽箭尾的箭已然破空而止。 箭頭撞上了倪英的刀柄,將他的短刀震飛,落出好遠,掉入了草叢之中。 而弓箭因受力,改變了方向,斜斜向旁插進一顆合抱的大樹樹乾,即便被短刀一擋,卸去不少力,那箭身也沒入樹身一半有餘,白色的箭尾仍在微微晃動。 倪英二人見了,不由駭然! 少年一言不發,便如一具木雕似得,呆呆的站立在那裡。 而倪英二人也不敢說話。 一時間,整個樹林裡麵的空氣似乎凝結了,隻有偶爾啾啾的鳥鳴,在提示這裡有著活物。 許久,少年的手動了一動,握住弓身的手更緊了,白皙的皮膚上隱隱透出青筋來。 他緩緩問道:“你為什麼會甘願去死?” 倪英一愣,道:“他是我的弟弟,我是大哥,大哥為了弟弟,自然願意付出一切,這很難理解麼?” 少年又沉默良久,喃喃道:“大哥為了弟弟,自然願意付出一切。大哥為了弟弟,自然願意付出一切。” 他呆呆的重復了幾遍,突然開始笑了起來。 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 笑得捧著肚子彎下了腰。 最後那笑聲變得可怖可怕,似笑又似哭,猶如地獄的號角,回蕩在這片林子之中。 倪英二人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跑又不敢跑,說又不敢說,生怕這位少年再受什麼刺激,再做出什麼事情來。 少年還在笑,他彎著腰,弓已離手,落在地上。 他膝蓋微微彎曲,兩隻手撐著大腿,隻見得肩頭在一起一伏。 “好,好,好!”終於,他緩緩的吐出三個字來,一字重於一字,似乎這幾個字便帶著千鈞的氣力,要說出口需得要莫大的努力。 說完,笑聲戛然而止,他重新立起身子來,凝視著倪英,半晌,終於道:“你們二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跟我走。” 說著,彎腰撿起地上的弓,扭頭往林子另一頭走去。 他已走出幾步,回過頭來,見倪英二人還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聲音又變得冰冷起來:“怎麼?不來麼?” 倪英不過略一猶豫,便趕緊拉了倪雄,跟了上去。 倪英回想著往事,如今又望向眼前砰然關閉的房門,心中不禁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少年長大了,當年嗜殺的愛好並未曾減少,性情卻越發乖僻古怪了。 他望了房門一眼,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門,最後還是將手放了下來,扭頭走開了。 廣安堂。 葉浪還在房中等著陸白,茯苓已然回來說過,衙門內屍體全然燒了,一具不少,其餘人員並無傷亡,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再在城裡逗留,他想要向陸白辭行,明日便北上。 午飯已過,陸白才從家中趕了回來,一進門,便往後院來找葉浪。 葉浪見他推門而入,忙迎上來,道:“家裡是有何要緊事麼?” 陸白笑著搖了搖頭,正要說話,隻聽葉浪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我恐怕留在這裡會給你帶來麻煩。我方才已經考慮過了,明日我便返程了。” 陸白一愣,:“何以如此著急?” 葉浪道:“受人之托,在此也花費了不少時間,恐怕別人等得心急。此番來此,得以結識陸兄,實在是一大快事,以後不知何時咱們二人才能再見了,今夜何妨痛飲一場,也算是為我踐行了,可好?” 陸白笑著點了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