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掉身上的積雪,摘了風帽,紅綃凍得通紅的小臉上笑意滿滿,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裡的梅枝走進了屋中。 慧行走過去幫她脫掉了風帽,笑著問道:“這就是紅綃姊姊親自挑選的梅枝?果然好看。” 紅綃得意的說:“那當然,怎麼選梅枝,玉孺人當初可是手把手的教我的。” 慧行點著頭贊同:“確實要比我和阿姊昨日選的好看呢。紅綃姊姊,要哪個瓶子裝呢?青瓷的花樽行嗎?” 紅綃搖了搖頭:“今日這枝是正紅色,你把那件白瓷的長頸瓶拿過來,用那個裝才好看。” 慧行笑著應了聲,取了花瓶放在案上,紅綃小心的把梅枝插了進去,又細心的調整好位置,直到滿意了,才笑著說:“過年呢,就要紅梅才應景嘛!哦對了,還有桃符,你別忘了掛到門外去啊。左神荼、右鬱壘,驅疫癘,除惡鬼!” 紅綃笑嘻嘻的說完,看著慧行點了頭才算滿意。 慧言從外麵進來,看見正傻樂嗬的兩人,笑著搖了搖頭:“韓嬤嬤剛才還問到紅綃姊姊呢,原來你在這裡啊。” “啊?嬤嬤尋我了嗎?”紅綃唬了一跳,急忙問道,“是小郡主醒了嗎?” 慧言點了點頭:“韓嬤嬤在找皇後殿下賜給小郡主的金鎖,這些平日裡是紅綃姊姊管的,所以……” “呀!我馬上去取!”沒等慧言說完,紅綃就一溜煙的跑進了內室,沒一會兒就又跑了出來,手裡捧著金鎖,急匆匆的就要往外麵跑去。 慧言無奈的攔了她,笑著說:“紅綃姊姊莫急,小郡主昨夜裡歇在皇後殿下寢宮裡,此時也是剛醒,而且現在嚴嬤嬤也在那邊,你這麼火急火燎的跑過去,讓嚴嬤嬤看見了,豈不是又要被罰。” 聽見“嚴嬤嬤”三個字,紅綃倒抽了口氣,笑著謝過了慧言,腳下趕緊放慢了步子,規規矩矩的朝皇後寢室裡走去。 看見這樣的紅綃,慧言和慧行姊妹二人都不由笑了起來。 看見捧著金鎖的紅綃低頭走了進來,韓肅容在心裡默默點了點頭,心道這小妮子終於有了點兒樣子了,不枉費自己這半個月以來的苦口婆心啊。取過金鎖給小郡主帶上,隻見那赤金打造的長命鎖中間,還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色寶石,和小郡主身上正紅色的小棉襖配起來,十分的相得益彰。 宋福金看了看裝扮一新的小望舒,也在一邊滿意的笑了起來,抱起她正對著鏡子說:“我的小望舒,好不好看呀?” 四個月的小娃娃還不懂什麼是好看,但卻在宋福金的手裡“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惹得宋福金一通的親昵,恨不得把手裡的小娃娃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宋福金身邊站著的是同樣一身大紅的李從度,雖然才四五歲的年紀,此刻卻小大人一般的看著宋福金和望舒,嘴裡念叨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阿婆和妹妹都漂亮極了!” 看著鏡子裡一大兩小映出的三個大紅身影,韓肅容和青蘿等人也都笑了起來。 “今晚是除夕宮宴,畢竟是人多嘈雜,你們照顧好郡主,別讓她被嚇著了。”宋福金不放心的交待著眾人,“特別是儺戲,郡主還小,沒見過那樣的場麵,可不能嚇哭了。” 韓肅容笑著應是:“殿下放心,我們一定照顧好郡主。而且以老奴看,郡主不但是長的像陛下,膽子也像陛下,我還沒見過郡主被什麼嚇哭呢。” 青蘿也在一邊湊趣說道:“是啊,郡主膽子大,脾氣好,餓了也就是哼哼兩聲,真真是惹人疼呢。” 宋福金笑著搖頭:“我倒是希望她脾氣能差些,知道哭的孩子才不會吃虧。” 安內官聞言急忙說道:“殿下多慮了。有您和聖人在,郡主又怎麼會吃虧呢。” 宋福金抱著望舒,笑著說:“隻盼我和陛下能活得久些,才能護她久些。” “哎呀,殿下這是什麼話!”安內官忙道,“您和聖人定能長命百歲!不不,是萬歲!” 李從度也在一邊癟著嘴說:“阿婆盡說胡話,您和阿翁定能壽比南山,而且,有我在,定不會叫妹妹吃了虧去。” 宋福金愛憐的摸了摸孫兒的頭,心中一片欣慰的同時,也在心裡默默念著:“是啊,還有從度呢,為了從度和永嘉,自己說什麼也要努力的長命百歲啊!” 壽昌殿裡是一派祥和,幾日前已經回到金陵的李昪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裡麵傳出的陣陣笑聲,揉了揉早朝後酸脹的額頭,笑著走了進去。 “陛下來了。”宋福金把望舒遞給了乳娘,笑著迎了上去,挽著李昪的手問道,“可用了早膳?” “還沒用,想著和你一起用。”李昪笑著拍了拍宋福金的手。 青蘿聞言,立刻走了過去,服侍李昪和宋福金在桌前坐下。另一邊的安內官已經招呼手下的小內侍去傳膳了。 宋福金親自盛了兩碗乳粥,一碗遞給了李昪,另一碗放在了李從度麵前,青蘿也盛了一碗粟粥放在了宋福金麵前,配著麵前的水晶龍鳳糕、玉露團,還有豬肉脯,看著就很有食欲。自李昪登基以來,宮中一向提倡節儉之風,膳食也縮減了很多,但畢竟是給聖人和皇後吃的,尚食局也是使勁兒往精了做。所以數量雖少,味道卻也極好。 用罷早膳,宋福金笑著問道:“陛下可還要去處理政務?” “不去了,元日的七日假可不單單是給臣公的,我也要休息休息嘍!”李昪笑著說道,招呼了乳娘把望舒放在了他懷中,“這幾日,我可要好好陪陪我們從度和永嘉,省的他們隻記得阿婆,忘了阿翁啊!” 李從度笑嘻嘻的抬起頭說:“從度才不會!阿翁和阿婆都是從度最重要的人!還有妹妹!” 宋福金也笑著坐了過去,和李昪一起逗著孩子。 青蘿見狀,招呼眾人退了出去,隻留了陳永和安康二人在殿內侍候。 紅綃見眾人散去,忙拉著青蘿問道:“程阿姊,宮中的除夕宴是不是很熱鬧啊?” 青蘿見紅綃一臉的好奇,笑著回答:“是啊,除了皇子公主,朝臣們也要進宮侍宴呢。你是第一次參加,晚上可要好好看看,除了殿下說的儺戲,還有歌舞管弦,另外,宮婢們還會在一起打灰堆呢。” 紅綃聽的一臉的憧憬,搖著青蘿的手臂說:“好阿姊,你再給我講講吧。” 青蘿笑著說道:“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臣捧禦筵。宮闕星河低拂樹,殿庭燈燭上熏天。彈琴奏即梅風入,對局深鉤柏雨傳。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說完,看著原地發呆的紅綃,輕笑著離開了。 隻留下紅綃一臉疑惑的說道:“什麼意思啊?” 日頭開始西沉時,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輕雪。片片玉蕊飄落在翠瓦朱簷上,在夕陽的映照下,美的讓人無法呼吸。 宮中正忙碌準備著宮宴的內侍和宮婢們,也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驚喜的看向了天空。“自當今聖人登基以來,這是第一次除夕夜飄雪。都說瑞雪兆豐年,升元五年一定是個好年景啊!”年邁的宮人佝僂著背,但從聲音和表情卻能看出他對於未來的美好憧憬。 金烏西沉,冰輪初升。金陵城裡一片熱鬧景象,在短短四年時間裡,李昪已經讓治下呈現出了國泰民安的繁榮富庶景象,和四周混亂爭權的鄰國相比,李昪確實是一位難得的明君。 此時的皇宮中已是燈火通明,雖然李昪平日裡提倡節儉之風,但對於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還是頗為重視的。宮燈高高掛起,進宮參加夜宴的大臣們攜帶著家眷,在燈火之下熱情的寒暄著。 壽昌殿中,眾位宮外開府的皇子和公主也已經拖家帶口的到了。被孫子輩們包圍了的李昪和宋福金,此刻就像是一對兒民間的老夫妻一般,摸摸這個,抱抱那個,笑的合不攏嘴。 青蘿微笑著走入殿中,恭敬的行禮說道:“秉聖人、殿下,時辰到了,臣公皆已入座。恭請聖人、殿下和各位主子移步穆清殿。” 穆清殿歷來是舉辦宮宴的地方。院中以花園造景,假山樹木、梅林竹徑,各種珍惜花卉紛植於園中,一年四季均能看見姹紫嫣紅的盛景。一條人造小溪穿行而過,如果仔細觀察水流走向,定能發現它其實就是秦淮河的縮小版。 此時穆清殿外是雪花飛落,梅花盛開,空地上還燃著篝火,火焰沖天,高達十餘丈。殿中滿是喧囂之聲,臣公和家眷已坐於殿中,在暖洋洋的宮闈裡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聖人到!” 隨著殿外的一聲唱和,殿內的喧鬧聲立刻靜了下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李昪攜手宋福金,微笑著步入正殿,在主座坐好後,李昪笑著說:“眾卿平身。今日是除夕,一年中的最後一天。也是舊歲去除,另換新歲的交點。我們年年都說辭舊迎新,那今日,我們就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謝陛下!臣等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大唐定能千秋萬載,盛世繁榮萬國朝!” 一番贊美恭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使得李昪龍顏大悅,揮手示意宮宴開始。 隨著音樂的響起,近百個化了妝的表演者進入殿中。青蘿偷偷撞了一下紅綃,小聲說道:“這就是儺戲。朱衣畫褲的是儺翁,青衣畫褲的是儺母,染麵唯白齒的是儺鬼。” 紅綃大著膽子抬起頭,頓時被宮廷驅儺所吸引,看的是目不暇接。 宋福金趁著間隙回頭看向身後,抱在乳娘懷裡的望舒正好奇的睜著一雙大眼睛四處梭巡,眼睛裡滿是好奇,宋福金搖頭失笑,吩咐韓肅容和乳娘一定要看顧好郡主後,才又重新坐好。 儺戲結束後,緊接著就是舞姬登場,隨著樂聲舞影,宮婢和內侍撤掉了案上的茶點,換上了一道道珍饈美食。升平炙、縷子膾、紅虯脯、野豬鮓、鱖魚臛……一道道菜看的紅綃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急忙收了視線,專心盯著自己腳下的一畝三分地,但肉食的香氣還是一陣陣的飄了過來。 就連乳娘懷中的望舒都忍不住伸著小手朝空中揮舞著,好似要抓住那誘人的香氣一般,還直往自己口中塞,看的紅綃差點兒笑出聲。 宮宴達到高潮時,宋福金朝青蘿輕輕點了點頭,青蘿笑著福了福身,轉身示意紅綃、慧言等一眾宮婢隨她出了殿。 “紅綃姊姊,走,我們一起打灰堆去!”慧言和慧行挽著紅綃的手臂,臉上的笑容比蜜還甜。就連一貫最嚴厲的宮正嚴嬤嬤也都換上了一副笑臉。 杖下飛灰起舞,宮婢女娘們執杖痛打向灰堆中的錦人,邊打邊祈願,祝願來年萬事如意,富足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