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秘境因為吞噬境妖獸的出現提前結束,總共死了三位弟子,兩位淩雲宗弟子,一位合歡宗弟子。這個數量其實比前一屆的死亡人數還要少一半。但既然出現了與約定不符合的妖獸境界,淩雲宗就需要承擔責任。 “師姐怎麼悶悶不樂?”裴若霄看到危宜光安全回來,心情早已多雲轉晴,卻發現她耷拉著眉毛,神情懨懨。她很少見到危宜光有這麼明顯的情緒外露。 此刻她們已經回到了化木門的廂房,兩個人坐在庭院裡嗑瓜子,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讓人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危宜光猶豫了一會,剛想開口,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一聲清脆如黃鸝的“師姐”先從門外傳了進來。 危宜光霍然起身,隻見朱紅色的門墻外,飛快地走進一個穿著柳黃色緊身窄袖立領衫的青年男子,他身量高挑挺拔,笑容明艷,露出兩邊的虎牙,仿佛有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是顧盛師弟!”裴若霄驚喜地站起來,“聽說你外出歷練了好久,怎麼現在回來了?” “因為我想師姐們了嘛!”顧盛向危宜光眨眨眼,後者寵溺地笑了笑。顧盛當年是千秋閣年紀最小的弟子,他雖然身世坎坷,但性子活潑,為人友善,一眾師兄師姐沒有不溺愛、疼惜他的。如今宗門覆滅,故人離散,危宜光作為大師姐,對這個唯一剩下的師弟更是捧在手心。 “想不到顧盛師弟竟然認識宜光師姐,哦,我知道了,從前肯定是你小子把師姐藏牢了,不讓我們知道和認識的,是不是?”裴若霄假裝生氣道。 顧盛笑道:“我可不敢。師姐一聽到仙門大比的消息,就飛出來了,關也關不牢。” 顧盛不像危宜光那樣聲名在外,需要偽裝外貌和姓名。他沒有做喬裝,直接進了化木門,才一個月就和裡麵的弟子打成了一片。 隻可惜這小師弟樣樣都好,偏偏在修煉上十分懶惰,如今也隻有聚靈期初期,危宜光常常擔憂他一人在外麵瞎逛,遇上什麼事沒有自保之力。 顧盛一到就粘著危宜光,怎麼也不肯鬆手,路過的陳若夏朝他冷哼了一聲,聲音裡滿是鄙夷:“明明年紀也不小了,本事全用在怎麼討好人和裝嫩上,可見是爛泥扶不上墻。” 這話說得相當難聽,危宜光臉色霎時就沉了下來,顧盛趕忙拉住她的手,柔聲道:“姐姐別為我生氣,我不難受,隻是心疼姐姐。” 陳若夏的表情像是快要吐出來了。她大步走進廂房,“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危宜光想著謝懷瑾的事,懷中那顆狼王妖丹越揣越不是滋味。她一拉開顧盛的手,那雙略顯幼態的圓眼就委屈地看了過來,一聽到她要去找謝懷瑾,腦袋一瞬就耷拉了下來,委屈道:“姐姐,我剛來你就要去找別人,就不能再多陪陪我嗎?或者,你帶我一起嘛。” 她搖頭道:“不行,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哪也別去。” 雖然過去了十年,但保不準還有人記得顧盛的麵容。 顧盛盯著她離開的背影,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翳。 謝懷瑾住在沉水榭,很偏的一個院子,在一座小山頭上,山間種滿了雪柳,白花滿枝,猶如覆雪。雪柳一般在春天開花,如今已經是深秋卻還盛開,應該是主人在用靈力溫養著。 危宜光很喜歡這種耐寒的植物,一路上清香沁人心脾,她沒有選擇直接飛上去,而是從山底慢慢往上爬。 她明明能很快見到謝懷瑾,卻偏偏用了最慢的一種方式。 謝懷瑾的屋子也和他這個人一樣,肅穆、莊嚴地矗立在那,看上去不起眼,實際上用的是最名貴的金絲楠烏木。 現在大門緊閉著,危宜光試探著敲了敲門,裡麵一陣踢踢踏踏的響動,傳來一聲懶散的“誰呀——” 門“吱呀”一聲打開,隻見一個臉蛋紅撲撲的、長得粉雕玉琢的小童打開了門,見到危宜光,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脆聲道:“仙子是來找仙君的麼?” 危宜光點點頭,那小童無奈地雙手一攤:“仙君今日有事不在,仙子改日再來吧。若你實在有急事,留個信息,等仙君回來我會告訴他。” 她怔了怔,搖頭道:“我並無急事。仙君既然不在,我也不多叨擾了。” 她剛要轉身,麵前的小童卻一把拉住她,笑盈盈道:“仙子當真沒有認出我來?” 童子的腦袋上突然長出一對肉色的犄角,身後也出現了一條短短的銀色龍尾。 “你是那條白龍?” 問仙境的妖獸可以化作人身,這條白龍雖然已經兩三百歲,可實際上不過是龍裡的兒童,就已經到了吞噬境。她難掩羨慕之色,龍族雖然強大但生性高傲,若不是真心臣服,寧可自殺也不會和人定契。 “抱歉。不知應該怎樣稱呼?” “仙子叫我阿桑便是。”阿桑眨眨眼,笑道,“仙君十分看重仙子,等仙君回來,我會告知他你來過。” 危宜光回來後,顧盛孩子一樣纏著她,要她講這次比賽的見聞。先是一頓猛誇她在單人賽上的那招“萬水生蓮”,等她講到自己被狼王追著差點掉下懸崖的時候,顧盛緊張地攥著她的手,心疼道:“那姐姐可是傷到了哪裡?” 她搖頭:“謝懷瑾救了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一點也沒受傷。” 顧盛的表情驀然僵住了,他勉強笑道:“姐姐沒事就好。” 危宜光沒有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輕嘆了一聲道:“從前我和謝懷瑾頗多爭執,如今想來,他的為人,其實稱得上正人君子。” 顧盛盯著她,此刻已經入夜,桌上的燭火柔和地照在她臉上,她自己沒有察覺到,當她提到謝懷瑾的時候,她的嘴角輕輕抿了一下,蕩起一個微小的、不易察覺的笑容。 顧盛跟著慢慢笑起來,悅耳的少年笑聲輕輕回蕩在屋裡,他的眼睛卻殊無笑意,那雙琥珀色的、無辜的眼睛,此刻閃爍著野狼的兇狠和陰鷙。 兩人又談了幾句。因為明日便是領獎日,危宜光想早點歇息。顧盛從她的屋裡走出來,屋裡的燈火便暗了下去,他走出庭院,門口的那株桂花樹下,立著一道像月光一般皎潔和孤寂的身影。 “仙君來晚了,姐姐已經休息了。”顧盛頓了一下,臉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還沒恭喜仙君,聽說仙君很快就要成為沉陵謝氏的下任少主,日後身份貴重,不是姐姐和我可以高攀的。有什麼未盡的話,不如讓我代傳吧。” 謝懷瑾的眼神從始至終沒有落到顧盛身上,仿佛他眼前是一粒沙子塵埃。 話不投機半句多,顧盛終於撕開了微笑的假麵,冷哼了一聲就往回走,這時謝懷瑾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若想見我,即便你時時攔著,她也會來找我。” 顧盛猛地回頭,那株桂樹下卻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