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說著話,一雙杏目便清澈見底,滿是真誠。 “星夜帶府中兵馬奔馳於內城,隻為尋區區一介平民女子,雖是侯爺之尊,亦是何其荒誕?!” 鄭修鳳目深深如也。 程木槿悄然起身,疊手蹲身鄭重福一禮。 “多謝侯爺維護之恩,東寧銘感五內。”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人心就是這樣,說簡單其實很簡單,說復雜也是很復雜。 雖是有些惱怒鄭修的不告請旨賜婚之舉,可她亦是極其冷靜理智之人,鄭侯爺是個好人這樣的事情還是記得的。 正如她剛剛所言,經歷了許多世事之後,又學習了許多律法之後,程木槿對自己當初初來乍到時的所作所為已是做了深深反省。尤其是那次王二事件,更是讓她深刻體會到了自己到底虧欠了鄭侯爺多麼大的人情。 這裡是皇權天下的周武王朝,不是她不願意便可不予理會的從前! 鄭修為了救她,所付出的不是她區區一個新繡技一個新糧種就能抵償的,這一點,雖是她不願意承認,可也不能不承認。 鄭修聞言卻是良久不語。 程木槿正要抬頭,卻不防看到那雙黑色銀邊皂靴已走到眼前來。 太近了。 她連忙便要後退躲避。 隻這一刻,一雙手卻被他握住了。 他,他,竟握了她的手! 程木槿一時不知所措,隻怔怔盯住那雙握住自己手的修長雙手,竟是生平第一次失聲了。 她,她,她的男朋友好多個,不是古墓就是古董,還有許多甜言蜜語私會後花園的話本,可卻從來沒有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啊!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僵硬地慢慢抬起頭來。 卻又冷不防撞進一雙深深的眼瞳裡。 那雙眼睛眼尾長長,深邃的像是古井,暗藏波瀾。 而此時,那古井裡卻仿佛是落進了月亮,正溫柔繾綣地照著她。 程木槿隻覺心跳驟急,忍不住熱了臉頰。 她暗叫一聲糟糕,慌忙垂下頭去。 驛亭裡一時寂靜異常。 此時正值春夏日,雖是未近午時,可吹來的風卻已是帶著些許悶熱,且還有夏蟲啾啾的鳴叫聲聲聲入耳。 程木槿深深呼吸,手待要緊緊捏住什麼東西,卻猛然驚覺那是鄭修的手,忙又鬆開。 你怎地這樣沒出息? 程木槿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隨即便使力掙脫。 亦抬頭冷聲道:“侯爺還請自重,我,我可是縣主!有封號有食邑的!還是皇上親封的!有實權的!” 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你怎麼敢這樣對我?! 鄭修聞言卻是紋絲不動,那雙手亦如山嶽般穩固,雖並沒有箍緊她,卻也是令她逃脫不得。 那雙鳳目亦是月光依舊。 “縣主所言甚是。” 什麼? 程木槿要氣死了,他竟敢這樣說話?怎麼這樣無賴? 她便待要再罵他。 卻忽聽得那個人又說了一句話。 她的心正是慌亂未平又驚又怒之時,他說了什麼她卻是一時沒有聽清。 於是,程木槿瞪大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隻管盯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骨看。 耳邊,那個溫潤醇厚的聲音又再低低道:“槿兒,多謝你不怪我。”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低的像是呢喃,可程木槿聽在耳中卻仿似一記重錘砸在了心坎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讓她心口發悶,似欲喘不上氣來。 程木槿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曉這是什麼。 他這就是真心歡喜她啊。 於是,她的一顆心似是波濤洶湧的潮水,瞬間便一下子又安定了下來。 整個心口仿似被包裹在熱水裡,溫柔地蕩漾著,溫暖著。 程木槿默默良久,這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鄭修的眼睛,輕聲道:“東寧雖愚鈍,可亦知侯爺並非孟浪之人,迎娶東寧固然是……為著歡喜,可亦是有其他考量的,若不然也不會和皇上請命辭去六部行走之職了,是以,東寧並不怪您。” 鄭修聞言,鳳目中的月光卻是一閃。 他慢慢鬆開程木槿的手,稍微後退半步,負手淡淡道:“哦?東寧這是欲效法那報恩的狐貍,舍身入我侯府這座牢籠了?”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溫和,可程木槿卻從中聽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冷淡疏離。 程木槿卻隻覺心情舒暢。 她剛剛情急之下,竟然胡言亂語,還說出什麼她是縣主是有實權的那樣的胡話來,真的是太丟人了。 而此時鄭修竟也說出這樣一番喝了醋一樣的酸言酸語,她心甚悅之。 嗬,她此時已是完全恢復了往日的淡然了。 於是,程木槿便微微抬高下頜,亦是故作淡淡道:“侯爺何出此言?東寧竟不知在侯爺眼裡,本縣竟是如此淺薄無知之輩。” 明亮的日光下,她的麵頰潔白瑩潤脖頸優雅修長,泛著玉石般瑩潤的光。 美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