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書院在城北,羊角巷在城西,距離確實有些遠。 齊鳴因為在趙先生的草微堂耽擱了一些時間,就有些晚了。他快步先去城西西市的張記醬肉鋪排隊買了一些醬牛肉,又耽擱了快小半個時辰,這才急匆匆地回了羊角巷。 因為走的太急,今天又是個大晴天,太陽暖烘烘的熱,所以他渾身都是汗,口乾舌燥,剛一進院門便大聲喊:“娘。” 下麵的‘我渴了,要喝水’還沒有說出口,就頓住了。 隻見在他所住的主屋的西廂窗底下,正斜斜地倚著一個妙齡少女。 膚勝新雪,眉若春柳,鼻膩鵝脂,唇若敷粉。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望著前方,就仿若從仕女圖裡走下來的畫中人,讓人無端地心旌搖動。 少女聽到聲音慢慢回過頭來,兩隻清淩淩的水杏眼就和齊鳴對個正著。 那眼仿若剛解凍的春水,冷清又清澈,還有一種別樣的婉轉柔媚。 齊鳴心間一跳,慌忙低下頭去,深深施一禮,輕聲喚一聲:“程娘子。” 再抬頭時,便看到了那少女已起身,纖細高挑的身材似青竹一樣挺拔筆直,她雙手疊於身前,輕輕福了福,沒有說話,徑自轉身回屋去了。 徒留下一個小圓凳,孤零零地待在西窗下。 清風吹過,似有餘香盈鼻。 齊鳴望到那窈窕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回頭順著她剛才的視線望向對麵。 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株站在角落裡的丁香花樹。 她剛剛便是在看它。 今年的春天來得晚,又有一場倒春寒,丁香花開的便晚,謝的便也更晚。 此時雖已是五月,丁香樹卻剛剛開始落櫻。 滿樹的粉蒸霞蔚,香氣撲鼻間,偶有一陣清風吹過,便有幾片花瓣輕輕落下,雖非落櫻如雨的濃艷華彩,卻自有一種輕靈曼妙的清麗之美。 就像是那個剛剛離去的女子一樣。 齊鳴黯然出神。 同一所院落裡住了兩年,他竟然今天才見得程小娘子的真麵貌。 她原來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鳴兒回來了?還不進屋,在那裡愣著做什麼?” 一個聲音響起,驚醒了齊鳴,他猛然回神,忙回頭,便看到了剛從屋裡走出來的母親。 不知為何,心裡竟無端有些許心虛,忙露出笑臉,向著她笑答:“我回來了,娘。” 齊嬸子看看兒子,又看看斜對過的西廂房,心裡有點兒狐疑。 她剛剛正在灶間裡煮菜,兒子喊她就沒來得及快快出門來迎,剛才又看到兒子望著那邊發呆,這心裡就不踏實。 今兒那個小娘子沒有出攤兒,一大早晨就坐在兒子的窗下望著對麵的丁香花發呆出神,一坐就是半個上午,也不知道在乾什麼。 如今兒子剛好回來,莫不是看到她那個樣子了? 齊嬸子自從那天之後就沒再和小娘子說過話,盡量避免和她照麵兒。不管小娘子是如何想的,她反正是不想再和她多有瓜葛了。 凡事多說多錯,她就是因為太好心,才會讓小娘子有機會說出那番話來讓自己鬧心。這樣的錯兒以後她是不會犯了。大家相安無事,各過各的才好。 可是若是這事兒跟兒子關係上了那就不得了,她是必要管的。 雖然齊嬸子心裡不待見小娘子,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娘子就是長得水靈漂亮,招人稀罕,但凡是個男人要是見到她,必定是會心裡歡喜的。 但又卻有一件,這些人裡不能包括她自己個兒的孩子。 齊嬸子心裡戒備,麵上卻不顯,還笑著走下臺階,一邊用手撲落著大兒身上的衣衫,一邊伸手接過他手裡的醬肉包,嗔怪道:“又跑去那老遠買這些作甚?可老貴的,天兒又熱,中了暑氣可不得了。快進去喝水,娘已經給你涼好了,現在喝正正好。” 齊嬸子看到這包大肉就又是心疼又是高興。心疼的是銀錢,值五分銀子呢;高興的是大兒子還總是惦記著她,這都是她自己平日愛吃卻舍不得買的呢。 齊鳴因為剛剛的事有些心虛,便不再多言,立刻順著母親的意快步進了自家屋子。 齊嬸子跟在後麵,回頭暼了一眼西廂房,臉色就陰沉了下來。